作者:角宿一
这样的状况下,诺子几乎每天都会呆在宫里、陪伴在定子身边,只有偶尔,大概十天左右一次才会离开禁中。
即使造访香子家,诺子也打不起什么精神。
看着心爱的少女日渐消瘦,罗德开始有些动摇了。
“不行哦,Master。”
在下定决心准备自告奋勇地进宫为藤原定子治病的罗德面前,武藏站了出来、阻止了他的行为。
“不可以抱着轻浮的态度随便干涉历史。Master你过去是这么教导我的吧?
嘛,你对平安时代的女孩子出手倒是没什么影响啦……但是这回的对象是当今的日本皇后哦?
现今的平安朝廷分立为中宫和皇后两大派阀,藤原定子正是皇后派的核心人物。”
武藏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罗德一眼:“就算会形成特异点也不奇怪吧?
Master已经做好为了讨恋人开心就让人理发生变动的觉悟了吗?”
罗德沉默了。
如果是为了拯救诺子的话,就算是折腾出一个特异点他也无所谓。
但说到底那位藤原定子并不是他认识的人。
为了一个外人而把其他所有自己重要的人都牵扯进来,罗德还没有看不清形势到这种地步。
“照你这么说,果然……定子会因这场大病而离世吗?”
罗德感到有些惊讶。
毕竟藤原定子还很年轻,按诺子所言她今年才二十多岁吧。
虽然古人的平均寿命不长,但那也只是平头百姓,古代权贵阶级的寿命与20世纪初期没有多少差距。
武藏点头说道:“历史上的藤原定子在24岁那年就离开人世,即使放在平安时代也可以称得上是英年早逝吧。”
“在那之后怎么样了?”罗德问道。
皇后派的核心人物死去,自是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今后将会是中宫藤原彰子及其父亲的时代吧。
罗德并不关心日本皇室内部的权力变动,他想问的是清少纳言之后怎么样了。
理解了少年意思的武藏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呢,诺子亲将藤原定子视为要侍奉一生的主人。
因此在定子殿下逝后,清少纳言也伤心欲绝地离开了皇后,不久便抛弃世俗、出家为尼了。
嗯,或许从藤原定子离世的那一天起,清少纳言人生最光辉的那段旅程已经结束了吧……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平庸,好像也没有再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了。”
“这样啊。”
听完了武藏的述说,罗德已然明确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在清少纳言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她从故人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才是身为未婚夫的他应该做的最正确的事。
带着对诺子的小小歉意,罗德握紧了拳头。
如此这般,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三个月过去了。
……
……
……
时间已伭经来到了深秋。
这天晚上,宅邸的院门大开,从外面就可遍览夜色的庭院。
银霜般的月光覆盖了整个院子。
地上无风、天上无云,唯有一轮巨大的满月当空高悬。
庭园之中,唯一的灯火是屋内的一盏烛焰,仅仅这么一点光就隐约将夜里的中庭从昏暗中凸显出来。
面向院子的回廊地板上,罗德跟紫式部并肩坐着。
藤原香子身穿着色彩绚烂的十二单,月光勾勒出她丰润有致的姿态,乌黑艳丽的长发一直铺满了身边。
被月光笼罩的端庄面孔透着淡淡的绯红。
湿润的红唇与微醺的表情,让本就带着一丝魔性感觉的端庄未亡人显得分外妖艳。
正是月下美人。
坐在香子身边的少年,罗德尽管到了深秋却仍旧如同夏日那般,随意穿着一件灰白色浴衣而已。
两人正在对饮。
隔开距离的是木制方形托盘,里面已横放着几个空酒瓶,仍立的酒瓶只有一个了。
盘子上还有一个碟子,放着梅干和柿饼。
万籁俱寂的满月之夜,两人并不多话,而是就着零食自斟自饮,偶然从口中念出诗歌一句。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
默契地对完了白居易的《横吹曲辞·长安道》,他们相视一笑。
“香子小姐居然邀请我一起喝酒赏月,真是荣幸。”
徜徉在风雅时间里的罗德喃喃自语,目光仍旧眺望着天上的满月。
“哪里的话,是我的荣幸才是。
能够跟光之君一起饮酒可是所有京都女子的梦想哦。”
这么说着的藤原香子面带笑容,主动为少年酌酒。
微微弯下腰时,贴身的裳唐衣紧绷,圆润曲线充满张力,挺翘饱满的臀儿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谢谢。”
罗德将美人倒满的清澈烧酒一饮而尽,这时耳畔传来了紫式部的呢喃。
“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香子望着满月若有所思,回过神来时发现少年正注视着她。
她莞尔一笑道:“呵呵……光之亲知道这首诗么。”
罗德道:“我记得那是香子小姐跟赖光的上司……”
“嗯,不愧是光之君。这正是左大臣藤原道长大人对月抒怀时所作的和歌。”
藤原道长,法号行宽。官职是从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个儿子。
他光是女儿就出了三名皇后,人称“一家三后”。
但尽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的这一句断言实在厉害,把自己的情况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如月满无缺”可说是大言不惭、忘乎所以的威势,把这些比喻人歌,实在是令人瞠目。
就算说是诗作者的狂妄自大,但若是道长所著,便不再是玩笑话了。
如果一个部门经理无视董事长的存在,声称“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这样。”只要他把这话说出口,马上就会被抓住把柄,从权力的宝座被扳倒下来,这就是现实世界。
然而,藤原道长却像是一个部门经理在董事长孙子的结婚仪式上,在常务董事、总经理等等重要人士也济济一堂的场合中,说出“这个公司是我的”情况就相当于这样。
即便董事长孙子的结婚对象是自己的孙女,这话也是万万说不得的。
对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没有想过这种话会威胁自己的存在,并且将豪言全部化为现实,藤原道长就是这样的人物。
根据罗德所了解的情报,藤原道长拥有着日本史上首屈一指的绝世辩才,同时还是被时代爱着的豪运之男。
简单来说就是【煽动 EX】和【幸运 EX】,拥有小说人物一般传奇人生的男子。
“兄长的女儿定子皇后的英年早逝,这也是道长强运的一部分吗。”
罗德不由得这么想。
他跟香子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藤原一族。
然而,接下来紫式部却没有继续谈论道长,但话题倒也不是跟他毫无关联。
这是跟道长的父亲藤原兼家有关的一段故事。
距离现在四十多年以前,位于京西一座小庵中的女子占卜很灵验的说法,渐渐在都城内流传开来。
据说那是位年龄尚且不到二十岁的美丽少女。
明明是居住在庵里的尼姑,却穿着巫女的服饰,有着比京城公主更高贵的气质,却只是靠着给人占卜算卦、收取低廉的费用。
名声很快传开。
传言这位少女不仅仅是美貌令人恍惚,算卦亦非常准确。
“你好事将临了。”
“不是女儿。是儿子。”
“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结果,数日之内,被预言好事将临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捡到了钱。
被预言生儿子的男子,妻子当时正怀孕,生下来果如其言,是个儿子。
被劝说不要外出的男人,次日无视算卦而出猎时堕落下马,摔断了腿。
与其说是占卦、倒不如说是预言,人们开始这样传言。
预言往往灵验,但并非总能从少女那里获得。
巫女的预言时有时无,没有的时候便不会收费。
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为此特地来询问的,却几乎都行不通。
例如,问明天天气怎么样时,少女的答复却与天气无关。
偶尔会回答“天晴”二字,却不清楚究竟说的是明天的天气,还是十天之后的天气。
就是这样一位奇怪的少女。
巫女的传闻流入了藤原兼家的耳中,于是决定派人找她占卦。
最初问的是儿女之事。
那时,兼家的妻子正值怀孕,状态很不好,医生说看样子夫人可能会难产。
于是,兼家便命人前往这占卦女子处。
“将会生下圆满无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想生则生,生则平安得子。
预言后的数日,藤原兼家之妻生下了一名男童。
正是藤原道长。
大概是得到了很好的结果吧,自此以后,藤原兼家经常找时间找巫女算卦。
再到后来,藤原兼家在朝中平步青云,最后官位超越了他的兄长藤原兼通,成为真正的藤原之主。
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靠着巫女预言的呢?
只不过,在藤原兼家和他的儿子们名望渐渐响彻日本时,那名巫女却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变成了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再也没有人见过那美丽的身姿。
又过去了近半个世纪,当初曾经找少女算卦过的人物也基本不在人世,她名副其实地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很有意思的故事呢,香子小姐。”
罗德呡了一口酒说道。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这是多么有趣的故事,只能算是随处可见的逸话罢了。
但是该说香子不愧是平安第一的大文豪、人类最古的轻小说作家吗,她讲述故事的手法非常生动舒服,让罗德感到十分尽兴。
同时他也想到,故事中的那位少女应该是跟观布子之母同样,拥有最高位千里眼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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