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谁不重要啊
教宗如此想到。
她该迎来自己的结局了。
“海清河晏,家国太平......”
教宗弯起唇,轻声嘀道。
眼神有些朦胧。
她还是没有做到向师父的承诺,在师父临终的时候,是否在懊悔那个寒夜,将自己捡回了家中呢?
教宗不明白。
她只是缓缓向殿外走去。
“海清河晏......”
一边嘀喃道,一遍边着。
没有动用修为,一步一步切切实实地行走在大地之上。
如此的安稳。
她没有丝毫的恐慌,也没有任何的急躁。
她只是觉得如此的安心。
一切都结束了。
“滴答。”
一滴雨水穿过廊檐的瓦片,滴落在了教宗的手心之中。
冰冰凉凉。
教宗抬起头,看着布满乌云的天空,漆黑无比。
下雨了。
二百一十三.教宗(完)4k
距离师父死去已经三个月了。
冬天已经过去了。
到来了春天。
春天的南婆娑洲是多雨的,雨季极为漫长,雨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落下,一下便是一天。
教宗望着突然落下的雨,墨色的眼睛怔怔出神,随即宛然一笑。
她褪去了脚上的靴子,赤脚行走在雨夜之中,身上没有带任何象征着身份的配件,只是穿着师父送给她的那身浅蓝色长裙。
长裙的裙摆沾染上了雨水,变得贴身压抑,教宗索性解开了自己的发饰,任由乌黑的长发垂落直下,沾染着清凉的雨水。
将四周闷热的空气一扫而清。
自己要做些什么呢?
教宗思索着。
她早已将周围的禁卫军撤去,安排好了他们的归宿,毕竟以那群妄图反叛的罪臣能力,若是没有她的帮助,恐怕都踏不进魔神宫的大门。
她是从容赴死的......教宗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兴致。
去最高的地方看看吧。
她抬起头,看着乌云之下那初任教宗的雕像,想起了自己受万民拥护之时所站立的高台。
以不是教宗的身份,去看一看吧,这次看的不是拥护的百姓,不是幅员辽阔的疆域,而是单纯的去欣赏景色,去看看在大雨之中的圣城。
于是,她的步伐变得轻盈。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步步平稳的姿态,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与师父在草堂之中嬉笑的光景。
那个时候并不富裕,师父平时教书的学生皆是友邻右舍的贫困孩子,他们家中也未有余财。
可师父还是收他们为学生,教他们读书写字,仁义礼智信。
他们有屠户的儿子,有农民的女儿,也有官差的后代......
有些日子,屠户会送来半斤剩下的猪肉,农民会送来新鲜的蔬菜,以及还留有余温的鸡蛋,官差在路上遇到师父,也会笑着问好。
虽然那只是在一处偏僻的小城,可那里的回忆都是那么美好。
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
她可以用一切来换。
教宗如此想到。
可是修为能够通天,道法能够弑神,在这世上却从未有听闻过后悔药这种东西,这就是像是那些小人书的故事中臆想出的东西,现实中迎接的只有命运一往无前滚动的车墩。
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那就这样吧。
教宗的步伐变得更加轻快,她行走在雨夜的路上,穿行过了魔神宫的廊庭,行过了花园中的木质桥梁,走入了市井之中。
道路两旁没有一个人,这场雨下的太突然了,众人皆纷纷归家避雨。
于是整个街道成为了教宗一个人的场所。
她聆听着雨滴滴落的声音,倾听着风吹过门扉的声音,虽然有万千嘈杂之声,可一切却是那么宁静祥和。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行走在街道之上。
雨水透过屋檐汇聚成水流,水流汇入大地融成小溪,小溪流淌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化作云雾,升入天空,周而复始。
教宗的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想到师父后,不会浑身颤抖,紧紧握住自己青筋可见的手。
因为她知道,她快要去陪师父了。
她甚至有心思去想那些妄图反叛的罪臣们。
他们怎么敢有推翻自己的胆量?
还不是神族向他们透露的讯息,告诉他们这场战争应该停歇了,只要将那残暴的教宗扳倒,大陆之上将永远和平吗?
那群没有脑子的东西还真的相信了。
当初被神族打到南婆娑洲海岸之际,神族征求过和平吗,这群骨子里软弱的大臣们竟然以为饿狼收敛了自己牙齿,就变成了温顺的狗。
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如今魔教势如破竹之时,却主动结束战争,给对方休养生息的时机,这简直就是一直将自己的脖颈伸到了对方的利齿之下,祈求着对方的秉性,把决定权交给了曾经发起战争的侵略者。
教廷之上绝对有看的清局势,分得清是非的人,可是是非非谁又说的清呢?
也许在他们心中,一个疯癫的教宗比起神族来说要可怕的多,他们宁可相信神族虚无缥缈的承诺,也绝不容忍教宗在教廷之上胡作非为。
无趣。
教宗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了,不论是大陆之上从此和平安宁,还是神族杀入南婆娑洲,屠戮万民,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这是那些所谓一心向魔教的大臣们做出的选择。
而她,不用发表意见,她只是那个在所有故事里被打上反面标签的“疯教宗”,亦或者“暴君”,任由后世纷纷。
教宗伸出手,去触碰那一丝一缕落下的清凉雨水,雨水很纯净,纯净到仿佛能够洗刷掉她身上的罪孽与血迹。
但教宗不在乎,她赤着脚丫,行走在雨中,脚在砂石路上摩挲出了伤口,渗出了血迹。
鲜红色的血融入水中,在她的身后涌现成了一条赤色的行迹。
说来也奇怪,她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位行人。
教宗知道,此时此刻,在她的身边已经悄然跟随了数不尽的刺客,只是自己如此癫狂的一幕吓到了他们,不知该不该出手。
也是,昔日那杀伐果断的教宗,在雨夜一个人赤脚行走在街道之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诡异。
教宗无言地轻笑着,轻笑着他们的怯懦,弑君之事都做的如此不果决,如此如何才能保全魔教于乱世?
教宗不去想,也不想去想,她走着,如同少女一般,墨色的在雨中翩然跃起,接着便挥洒出雨珠,起起伏伏,一跃一跳。
她来到了南婆娑洲的广场之上。
广场之前,挺立着最初那位教宗宏伟的雕像。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像是初任教宗那样,有功绩能够受万民敬仰,可现在来看,这个愿望估计已经成为了奢望。
教宗眺望了许久,接着收回了眼神。
雨越下越大。
接天的雨水落入大地,发出激烈的交响,石板路受到雨水激烈的冲刷,泛起了一阵白雾,犹如天上的云一般,可那只是迸裂的,细小的水珠。
水雾将眼前的一切都遮掩的有些不太真切,蒙上了一层缥缈的纱,教宗的耳边喧嚣褪去,聆听着那莎莎声连绵不绝的雨水声。
想起了那个点燃火烛的夜晚。
她坐在私殿之中,批阅着奏折,他的师父送来了温好的鸡汤,他的袖子和衣摆也沾满了水渍,潮湿无比。
那一天的雨,好像也是这么大。
教宗怔怔的看向前方,好像看到了那一身白衣的师父,一只手举着油纸伞,一只手拎着食盒,行走在倾盆的大雨之中,水雾朦胧了他的身影,教宗向前伸出手,冰冷的雨水击打着她的手,将她刺醒。
她怔怔然收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手心。
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抿了抿唇,眼角流出一滴泪珠,可在转瞬之间便被雨水带走,落入了纷纷攘攘的雨夜之中,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在此刻,她能畅快地哭了。
不需要压抑,不需要伪装,诉说着心中的悔意,装饰出坚强内心的屏障在此刻轰然倒塌。
她像是个孩子,无助地在雨夜中流泪。
可以声嘶力竭的哭泣。
那满天的大雨成为了她的伪装,嘈杂的水声遮掩住了她的哭泣声,冰凉的雨水让她的泪水消匿在了夜里。
谁都没有发现,就连教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哭的这么伤心。
她抹去了眼泪,看着那宏伟的高台,看这个高台上的王座。
目光坚定。
她下定了决心,迈起步伐,一步步向上走去。
白皙的手扶着白玉阶梯,行走在台阶之上。
她没有走只有教宗才能行走的中心阶梯,在最边缘的阶梯旁,一步步地向上走着。
赤足的血涌现的越来越多,怎么止都止不住,教宗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在意。
高台上的雨水顺着坡度,凶猛的在阶梯上滚落,将她脚上的血迹清洗而下,每迈一步,便会渗出来些许血迹,但又在雨水的冲刷之下,很快消失不见。
最终,她依靠着白玉栏杆,登临上了最高的阶梯。
来到了高台之上。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她明明能够催动灵力的,可是教宗不想,她干干净净的来,自然也想干干净净的走。
回到和师父相遇的那一刻。
回到那个寒冷却温暖的冬天。
她在王座之前,俯瞰着圣城。
原本这里会是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可此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空荡荡的,寂静无比。
为了她的死亡,那些弑君者清空了整个广场。
也算有点用处,至少不会伤到平民百姓。
教宗释然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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