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已经回不去了 第76章

　　那从阴影中一点一点脱离，悬浮到伊芙面前的，是一抹摇曳的光团。

　　那是……明心的果实。

　　里面，储存着伊芙这十余年里，一次又一次为了维持自我，通过“明心”主动从身上剥离的其他杂念。

　　现在，伊芙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关苏维的情绪……并未保留下来。

　　也被过去的她当作“杂念”一并剥离了出来，储存在了面前这枚果实里。

　　但，此刻记忆过载出现了一些问题的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

　　明明，和苏维相处期间产生的种种情绪，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并不是其他无关者的情绪，更不需要特地剥离出来。

　　留着，反而还能更近一步加强“明心”的效果，让她在奴役更多亡灵后，依然更加坚定的保持自我。

　　可不知为何，当时的她，却还是选择了剥离出来。

　　而且现在最诡异的是，从理论上来讲，已经被“明心”当作杂念淡化过了的情绪，并不会再影响到后续自己的判断……

　　可伊芙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现在还是会对这孩子，有着超出平均值的耐心？

　　脑海中思绪万千，伊芙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仿若潘多拉魔盒一般的光团。

　　她缓缓抬起了手，她意识到，自从改良了明心净魂后的这十余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去触碰这光团。

　　但，最终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收回了手。

　　就在这时，枕在她双腿上的苏维，也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嗯？’

　　意识昏昏沉沉间，苏维缓缓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便再度看见了那陌生的……不，稍稍有一点点熟悉的天花板。

　　短暂的懵圈后，昏迷前经历的那一幕，在苏维脑海中闪过。

　　刚才忽然被那位魔女大人一指点在了眉心，似乎是说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印记——他已然记起了自己这一次昏迷的原因。

　　想起了这件事，苏维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特娘的，虽然都源于外力因素，但一个小时不到，就连着晕过去两次……这是不是，有一点点离谱？

　　张了张嘴，苏维本想这样吐槽出声。

　　但最终，他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又默默闭上了嘴巴。

　　因此，此刻在他的视野中，除了那熟悉的天花板外，还有着一位魔女大人。

　　嗯……

　　直到这个时候，苏维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一件事。

　　那啥，他苏某人现在的视野……好像有一点点怪哎？

　　自己的视线并没有与天花板垂直，而是稍稍有些倾斜。

　　就连自己的后脑勺，此刻也没有传来上次晕倒后贴在地板上醒来时的，那种冰冰凉凉的坚硬触感。

　　反而格外柔软。

　　不如说，苏维现在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会从这个视角……望见魔女大人的半张脸？

　　甚至，除了脸以外，还有那团看起来没有特别夸张，但弧线却十分优美的某个部位……？

　　陌生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至此，苏维大脑陷入短暂宕机。

　　紧接着，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终于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所以，自己现在……正枕在这位魔女大人的腿上？

　　“！”

　　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苏维瞪大眼睛，全身上下猛地一个激灵。

　　下意识的，他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虽然这一瞬间，就连苏维自己都有些疑惑，明明是曾无数次在梦里思念幻想过的怀抱，但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却只想离开。

　　“……不要乱动。”

　　就在这时，苏维的耳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下一秒，他才刚刚尝试发力坐起的肩膀，也被一条纤细的手臂重新按了下来：“印记才刚打上去，还不稳定，再安静待一会。”

　　“那个是能调整体内死气的东西，姑且对你有些好处。”

　　“现在轻举妄动的话，说不定会再晕过去。”

　　“……”

　　闻言，苏维整个人一愣。

　　他微微睁大眼睛，目光有些迷茫的，盯住了眼前这位魔女。

　　……咦？

　　是……他的错觉吗？

　　苏维总感觉，自己这次一觉醒来，眼前这位魔女大人……似乎，有一些变了？

　　最明显的，就是她刚才说话时的语气。

　　如果是之前的话，即使要让他别动，这位魔女大人大概也会微笑着，用轻佻的语气对他开口。

　　大概就是“小弟弟，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呢”这样的感觉？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她的声音落在苏维耳畔，不再像之前那样轻佻玩味，反而莫名多出了几分……嗯、威严感？

　　“怎么了？”

　　注意到苏维那有些迷茫的视线，面前的魔女大人眨了眨眼睛，低头注视着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什么都没有。”

　　苏维默默摇了摇头。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在苏维的视野中，老妈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与眼前这位魔女的身影短暂重叠在了一起。

　　此刻，在回过神后，他顿时对潜意识里还残留着些许幻想的自己感到无语。

　　深吸一口气，他再一次在心里郑重地告诫起了自己。

　　老妈……已经不在了。

　　也不会再回来了。

　　如今，在他面前的，仅仅只是一位被他视作目标，将来需要想办法偿还恩情的魔女大人。

　　无论是等实力足够后去楼兰国那边，找到曾举国之力对魔女大人发起全大陆最高金额悬赏令的楼兰王，商量撤销通缉令这件事，

　　还是想办法加快修行速度，尽快解决掉魔女大人身边其他麻烦和问题。

　　这些，才是他苏维现在应该优先投注精力去做的事情。

　　“那个……请问，我还需要躺多久？”

　　沉默片刻，苏维脸上原本有些怔怔的表情一点一点收敛，最终重归平静。

　　他看向她，这样询问道。

　　“……谁知道呢。”

　　然而，作为对苏维施加了奇怪印记的始作俑者，面前的魔女大人不知为何，并未直接回应他。

　　微微低着头，这位魔女大人就这样静静注视着苏维：“你想躺多久？”

　　明明听起来是在询问，但南无宁静的视线中却莫名多出了几分之前并未有过的压迫感。

　　虽然现在确实还感觉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但苏维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语气平缓的这样回应道：“我想现在就起来……”

　　“……”

　　苏维话音落下，面前魔女大人脸上的神采微微僵住。

　　伊芙沉默着，她静静盯着苏维此刻那已然再度变得平淡下来的反应，只觉得心情愈发沉重。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在几天前，曾在罗索山脉上发生过的一幕。

　　——您没事就好。

　　那时候，他曾仰望着她，对她说过这样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那时他的眼神……与现在这抹平静到释然的视线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伊芙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令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念头。

　　难不成，如今在重逢的第二次就意外认出了自己孩子的她……反而才是发现更晚的那一边？

　　这孩子……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了她？

　　……但是，这怎么可能？

　　伊芙下意识有些排斥这一不切实际的推测。

　　毕竟，虽然曾经一起生活了八年，但她确信，苏维此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真正的模样。

　　就连她的声音，也在千面符石的作用下起到了完美伪装。

　　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还会一下子就被对方认出来？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这孩子当时那明显有些异样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是因为在山脉上时，自己这边非但没有认出这孩子，反而差一点亲手砍下他的脑袋……这才是导致他现在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原因？

　　一番思索，伊芙脑海中本能地得出了这一答案。

　　但，不知为何，明明从逻辑上说得通，但伊芙却很快意识到，真实的原因……绝对不会是这个。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上罗索山？”

　　沉默了半响，伊芙盯着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嘴唇，主动开口询问起了这件之前她一直毫不在意的问题：“你应该知道，那段时间，那里很危险才是。”

　　“阿？”

　　忽然从魔女大人嘴边听见了这样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苏维顿时一愣。

　　问他当时为啥上山？

　　那当然是为了寻找壮丁的线索……从而顺藤摸瓜，找到老妈。

　　但，心里想是这样想，苏维现在肯定不会再说出来。

　　毕竟，他很清楚，他的老妈，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而他本人，现在也并不想在这位魔女大人面前，谈论任何有关老妈的话题。

　　一点也不想。

　　只要知道她现在没事，那便足够了。

　　现在，已经想通了一切的苏维，只想让曾经与老妈相处的那段时光，永远以最美好的方式保存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她……无论是谁，都不行。

　　“我当时去那里，是为了调查一个名叫壮丁的人。”

　　思绪至此，沉默片刻，苏维在面前魔女大人的注视中，这样面无表情的答复道。

　　“为什么要调查他？”

　　听罢，伊芙先是愣了愣。

　　虽然已经混淆了很多事情，但她依稀记得，苏维指的那个“壮丁”，应该就是她来到贫民窟时，第一个杀掉的人。

　　不过当时动手的理由，她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不，理由现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伊芙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孩子要冒着那样大的风险爬上山，去寻找一个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