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已经回不去了 第69章

　　被黑袍女性那宁静中夹杂着冷淡的眸光凝视着，尽管对方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温和了些许，但疤痕青年依然感觉浑身冰凉。

　　他咬了咬牙，下意识用怨毒的余光看了苏维所在的方向一眼，转而开口道：“都、都是这个家伙的错，刚才要不是他捣乱，我现在已经。”

　　“…嗯？”

　　闻言，祸国的魔女也稍稍偏过脑袋，望向了一旁那只从一开始就不曾被她过多关注的小老鼠。

　　至此，狼藉一片的房间里，她望向了他。

　　“……欸？”

　　在首次将注意力放在了苏维的脸上时，伊芙忽然一愣。

　　“……”

　　几乎同一时间，在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时，苏维只觉得心脏的跳动漏了半拍。

　　自那天晚上在罗索山脉上见过面后，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短短几天后，在这种时机，这种地方……再度见到对方。

　　毫无疑问，这次的相遇，是错误的。

　　至少对苏维而言，是错误。

　　错误的时间。

　　错误的地点。

　　尽管近期已经稍稍成长了一些，但现在的他，依然还差了不少。

　　依然与对方口中的“废物”，拉不开距离。

　　大概，待会儿对方很快就又会用冷淡的视线盯住自己，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决定自己的生死。

　　然后，在临死之前，刚有起色的自己也会像个可怜虫一般，再度变得万念俱灰，又一次被打回原形……嗯？

　　本来，苏维是这样想的。

　　可很快……他发现了异样。

　　此刻的他，虽然全身仍旧在对方那审视般的目光中变得有些紧绷，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未再出现其他不良反应。

　　就连那内心的情绪……也平静得让苏维自己都感到诧异。

　　甚至，在安静片刻，回望对方，和对方对上视线后，他潜意识里反而也同样审视般的……观察起了对方。

　　……咦？

　　自己这是……哪来的自信和勇气？

　　“母亲大人……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请让我来亲手处理他吧，这次……我会注意不闹出大动静的——”

　　这时，一旁不知为何，仍旧被身后亡灵控制着行动的疤痕青年，再度发出了满载怨念的声音。

　　但接下来，在他渐渐变得迷茫起来的注视下，他的母亲大人并未回应他。

　　修身的黑色长袍微微摆动，祸国的魔女缓缓站起了身，鞋跟纤细的短靴漫不经心抬起，越过了被控制着的他，径直走向了房间中心的苏维。

　　“以前，我是有在哪里见过你吗？”

　　在苏维的注视下，这位祸国的魔女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的神情，来到他面前，更近一些盯住他的脸仔细观察了起来。

　　“…？”

　　见状，苏维微微愣住。

　　有过罗索山脉的那次遭遇，现在的他，当然不会再幻想，对方还能认出八年后的自己。

　　不过，即便对方指的就是在罗索山脉上的那次见面，不是也才刚过几天么？

　　就算当时没有刻意去记自己这只“小老鼠”的样子，但……修行到对方这种程度的人，在其庞大的精神力加持下，过目不忘……应该是基本技能才对。

　　有点奇怪。

　　“啊，我想起来了。”

　　就在这时，苏维耳边适时传来了祸国魔女那恍然的声音：“你……就是那天晚上的那只关系户小弟弟呢？”

　　“……您记忆力真好。”

　　闻言，苏维沉默片刻，稍稍叹了口气。

　　尽管现在还能正常说话，还能正常思考，就连人身的自由也不曾被限制，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已经糟到了极点。

　　原本，如果只是面对先前那疤痕青年的袭击，他还勉强能处理，有安全脱身的自信。

　　但现在，随着对方的母亲，眼前这位曾经将已是准传奇猎人的保镖小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大人物来到这里，他接下来的路，已然走到了尽头。

　　在压倒性的差距面前，弱者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性命，也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我说呢，小弟弟，正坐？”

　　就在这时，祸国魔女的声音，再度于苏维耳畔传来：“现在这样紧绷绷的表情不太适合你呢，我觉得，你还是坐在地上和我说话时的样子比较可爱。”

　　虽然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见到了之前那几天总是在脑海中跳出来扰乱自己思绪的小老鼠，但此刻伊芙脸上的表情，仍然稍稍有些微妙。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时隔短短几天再见到……她总感觉，面前的这只小老鼠，似乎有一些变了？

　　“……？”

　　另一边，苏维闻言，整个人先是一愣。

　　尽管不知道对方忽然这样吩咐的用意为何，但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本能的就要服从……

　　可下一秒，苏维微微弯曲的膝盖，为之一顿。

　　这一刹那，在他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了王女大人的脸。

　　浮现出了对方那张曾满是低落与失望的脸。

　　“……抱歉，我做不到。”

　　安静了半响，苏维深吸一口气，沉声拒绝。

　　——从今天开始，不要让我看见你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那副没出息的模样。

　　——不管你今后想去找谁，去追随谁，至少都要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去见她。

　　也就是这一刻，王女大人那清冷的声音，隐约在苏维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回荡开来，让他微微失神。

　　原本，苏维甚至都还想不通，那时候的王女大人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特地对自己说这种奇怪的话。

　　但现在，望着面前这位大人物，他似乎……忽然有些懂了。

　　明明被王女大人那样关照着，被侍女小姐那样亲切照顾着，被很多善良的人那样认真对待的自己，却总是在另一个人面前卑微到尘土里……这样真的好吗？

　　心里渐渐浮现出着这样的疑惑，无声无息中，苏维略微弯曲的膝盖，再度打直。

　　……是啊。

　　自己……姑且也是那位大人看着长大的，可不能丢她的脸。

　　就算最后的结果无法改变，那至少也要有尊严的迎来结局，不是吗？

　　“…哎呀。”

　　将苏维反应尽收眼底，面前这位祸国的魔女大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面含微笑的提醒道：“不听话的话，可能会稍微吃些苦头哦？”

　　“……没关系，我最近还挺能吃苦的。”

　　对此，苏维依然无动于衷。

　　他反而深吸一口气后，忽然主动盯住了对方，这样一字一句的反问道：“我有些好奇，您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吩咐我正坐？”

　　“嗯？”

　　被问到后，祸国的魔女大人歪了歪头，似乎真的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才回应道：“唔……俘虏者与被俘虏者的身份？”

　　“……是吗。”

　　闻声，已经早有预料的苏维，脸上表情仍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反应平淡的、注视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真遗憾，我没有向俘虏我的人低头的习惯。”

　　这样说完，苏维心跳微微有些加快。

　　……说了。

　　我、真的说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似乎、还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的……明确拒绝了这位大人的吩咐。

　　“嘿……真有男子气概呢。”

　　然而下一秒，从面前这位祸国魔女嘴里说出的话，却让苏维脸色整个一僵：“明明之前在山上低头低得那么快的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安静片刻，苏维出言补充道：“而且那个时候，实际上也有您的亡灵在后面按着我。”

　　“有吗？”

　　闻言，魔女大人脸上的表情一时显得有些困惑起来，像是有些记不清楚的样子：“算了，就当是这样吧。”

　　“那么，告诉我，关系户小弟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知为何，明明被拒绝了，但魔女大人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她并未因此直接处理苏维，反而继续询问起了别的事情。

　　“……或许，您更应该问他。”

　　然而，在安静半响后，苏维不再开口，转而看向了一旁的疤痕青年。

　　原本，他就是在训练场那边的测试结束后，收到导师的讯息赶过来的。

　　结果，一来便被这疤痕青年盯上，甚至从背后偷袭。

　　就连离开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他。

　　其实，从嘴边说出这句话，将为数不多和母亲说话的机会转移给疤痕青年时，苏维就已经感觉有些奇怪了。

　　明明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想过，要是能再和她说说话，再看一看她的笑容就好了。

　　但这一刻，静静注视着面前的陌生女人，尽管依然发自内心的敬爱着她，可不知为何，苏维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累了。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变得不再那样期待和对方说话了。

　　对此，苏维感到诧异。

　　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而且，除此之外，苏维也很清楚另一件事。

　　那就是——就算他在这里说出了实情，表明了自己只是误闯进了这件事里，眼前这位魔女大人和她的孩子，就会因此放过自己吗？

　　……呵，怎么可能呢。

　　“……”

　　另一边，见苏维主动结束话题，伊芙愣了愣，那双好看的纤眉，终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小老鼠，似乎真的有些变了。

　　变得不再听话，不再用曾经那满是顺从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愈发困惑。

　　最初，她便对自己见到眼前这只小老鼠时，那奇怪的耐心感到疑惑。

　　她本以为，这是因为对方当时明明不怕自己，但却依然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十分听话，甚至还主动提出来自己手下打白工，让她潜意识里产生了些许新鲜感。

　　但现在，看着这只在自己面前已经连“听话”这一标签都摘掉了的小老鼠，她忽然发现，自己竟依然还保有相当程度的耐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与此同时，那被两人遗忘在后方，半个脑袋仍旧被亡灵按住、趴在地上全程注视着母亲与苏维“聊天”的疤痕青年，在听见苏维主动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后，顿时下意识挣扎起来。

　　此刻，他那张已然完全自愈了的脸，隐隐变得有些扭曲。

　　……难以置信。

　　简直难以置信。

　　整整六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大人……会和一只老鼠，像日常的聊天一样，一直聊上这么久。

　　那甚至比这六年间，和他聊天最长的一次，还要久。

　　而且，就连说话时的态度……都是那样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