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没有感情的手机掠夺者
脚伸不直。
手张不开。
外界的一切声响和光源都被厚实的岩层与铁盖所隔绝。
无光亦无声中，人的感官拼命的寻找一切刺激。
然而。
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渐渐急促。
感到蜷缩的肢体慢慢僵硬与麻胀。
除此之外，还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臭味。这气味儿来自于一个小桶，在这方逼仄的牢笼中，用来做什么，自然也就不必多说。
源辉对于这样的气味并不在意。
他前世执行任务的时候，比这恶劣到不知道几百倍的环境，他都体验过。
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在那些僧人的口中，这里却是一个被称作‘静思室’的地方。
根据他们的说法，源辉这些‘有福缘’、‘有慧根’的人，可以在这里静思，以此来挖掘心中的宿慧。
但就算用词再怎么华丽，也无法掩盖这是专门用来拘禁和折磨人的黑牢的事实。
那些僧人们并没有对他们搜身。
他们根本对于这些人身上的钱财没有任何兴趣。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或者说，实验材料。
在这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中，源辉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小玉。’
‘在的，在的，我的王。’他胸前的吊坠中，传来了玉藻前那熟悉的声音。
‘这就是近卫家所探索到的，成为佛陀的方向吗？’因为是心声的缘故，所以玉藻前便自然能感受得到，源辉那如同火焰一般炽烈燃烧的愤怒。
‘实际上也确实就是如此，我的王。’玉藻前静静地回答道，言语之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嬉皮笑脸的气息。
‘【佛陀】是【觉悟者】的同义词，想要成为【佛陀】的最为重要的条件，便是【开悟】。’
‘但并非所有的灵魂，都有资格觉悟。’
‘惟有传说中【坚定不移】的灵魂，才有缘达到这个地步，并且悟得【诸相非相】。’
‘请原谅小玉说得如此语焉不详，但是这是那位释迦的原话，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
‘如果按照本意来讲的话，想要成就【佛陀】，必须是有大智慧的人才行。’
‘但如果条件如此苛刻的话，这个技术未免也过于难以实现了。’
‘就在近卫家对此一筹莫展的时候，当时的家主，从先贤的一句话中得到了启发，那便是——’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既然【上智】如此难以达成，那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如果将人人为地改造成那种连死亡都无法了解的痴愚之人的话，是否也是一种【坚定不移】？’
‘这样的【愚者】，在死后，究竟会不会产生死气？’
八十二、破灭伊始
死气之所以会诞生，就是因为生物会对死亡抱有生理上的恐惧。
这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就算是不知道【死亡】具体为何物的婴儿和孩童，在被扼住喉咙之时，也会奋力地挣扎。
这种挣扎，便是他们对于死的抗争。
也是他们对于死的恐惧。
源辉不知道那位释迦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好像真的凭借着大智慧和大觉悟得证了菩提，克服了这种写在基因中的本性，成为了完全不害怕死亡的存在。
可即便到了现在，释迦也只有一位而已。
在释迦之后，佛门应该也出了不少有大智慧、大觉悟的高僧，但是他们却依然没有办法复刻曾经在那位先贤身上所复刻过的奇迹。
正因为大智慧、大觉悟的标准是如此的模糊，如此的遥不可及，所以对此绝望的人们便只能根据其生前留下的箴言而另辟蹊径。
释迦有言，任何人都要成为佛陀的潜力，但想要成为佛陀的话，就必须要【开悟】。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坚定不移】，从而悟得【诸相非相】。
想要让灵魂【坚定不移】的话，必须是传说中的大智慧者才行。
但这个条件太过苛刻了。
那么，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正所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既然【上智】如此困难，那就人为地将人改造成【下愚】者的话，那这种混沌而又顽固的愚昧，是否也称得上是一种【坚定不移】？
这毫无疑问是个逻辑古怪、甚至能够称得上愚蠢的想法。
但对于苦苦追求【佛陀】而不得的人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个值得一试的方向。
毕竟，就算实验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了些许‘耗材’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耗材’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人类这种生物，在折磨同类这方面还真是有着惊人的天赋啊。’玉藻前在源辉的心中发出了如此的感叹，‘在某些方面，甚至连我们怪异都望尘莫及。’
源辉并没有对这句感慨产生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在心中轻轻地追问道：‘近卫家失败了吗？’
一般来说，这里的询问方法应该是‘近卫家成功了吗？’，但是源辉却并没有用这样的说法。
这其中究竟蕴含了怎样的感情倾向，七窍玲珑的玉藻前自然清楚。
可惜……
‘不，’玉藻前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忍，‘他们成功了。’
‘通过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手段，近卫家确实掌握了一些关键性的诀窍。’
‘这些人为创造出来的痴愚者，虽然在死后依然会产生死气，但是和正常人相比，无论是浓度还是含量上，都有着极大程度的削减。’
‘虽然还不可能与传说中的【佛陀】相提并论，但是已经足够让近卫家大受鼓舞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孜孜不倦地在这这上面花费了数百年的时光。’
‘他们将这个技术，称为【人工佛陀】。’
人工佛陀……
源辉在心中慢慢地咀嚼着这个词汇，随即便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之中，猛然之间跳动起了一抹青色的光芒。
这一抹青芒仿佛幽冥的鬼火一般，在这个和地狱相差无几的地方，轻盈而又灵动地跃动着……
……
源辉并没有等太久。
很快，便到了僧人们巡逻‘静思室’的时间了。
这是他们每几个小时就要做的一件事。
照理说，‘静思室’都是从山岩里切割出来的，铁盖子又厚又重，里面关押的人都是【如月列车】所挑选出来的普通人，根本跑不出来，不用巡逻得这么勤快。
但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静思室’里的环境，简直堪比三角贸易时的运奴船，如果不常常巡逻的话，说不定还不等‘处理’好，就会有人得急病死了。
虽然‘素材’俯拾皆是，但是随意的浪费终究是极其不好的行为。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死去的人，会产生极其浓郁的死气。
如果一个两个倒是没关系，就是万一死的多了，生成了怪异的话，那就稍微有些麻烦了。
近卫家在这个空间里面是有着缚灵者坐镇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但即便是缚灵者，和怪异打交道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到时候，因为牢狱过于狭小的缘故，如果真有人死在里面的话，僧人们只能拿钩子去钩，整的整个‘静思室’黏糊糊的。
这一面山壁是按照传说中的‘万佛朝宗’壁来构建的，这一个个‘静思室’，就是一个个的‘佛室’。
弄得过于难看，终究不太好。
所以说这个巡逻不是看这些人跑没得，而是看他们死没有。
顺带一提，虽然在明面上的说法是‘巡逻’，但是在私底下，僧众们对于这个工作还有一个相当形象的称呼，叫做：
“敲狗锣”。
“敲狗锣”不用敲，只用把手电筒往通风口里面一照。里面的人关得要发疯，对外界的任何一点刺激都敏感得很。
只要一点光亮，都会像饿疯了的狗看见美味珍馐一般，急不可耐地扑上来——
然后就这么撞在铁盖子上，发出了一声‘咚’的声响。
因为这个声响非常像‘敲锣’，所以才会被称为‘敲狗锣’。
就在这天，吃完了晚饭之后，众多僧人便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一个手电筒，来到了这座住满了‘人’的阁楼。
这座阁楼总共有54层，预示菩提修行过程的54个阶位。
每一层总共有108个‘静思室’，表示求正百八三昧，斩断108种烦恼。
换言之，整面山壁总共能够容纳5832位‘佛子’。
这些都是近卫家用以研究【人工佛陀】技术的资材。
因为有【如月列车】这个怪异的补充，因此即便每天都会损耗不少，也能迅速地得到补充。
巡逻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危险，因此每一层只需要派出一名僧人就好。
仓野雄一便是今夜巡逻众中，普通的一人。
‘敲狗锣’不仅是在探查这些‘佛子’究竟有没有得病或者寻短见，这还是他们用来探查这第一步处理究竟有没有完成的一项标志。
如果“咚”的一声后，里面传来“混蛋”之类的骂声。
这就是人还活着，但还没关够。
如果“咚”的一声后，传来哭声与求饶。
这就是关得差不多了，但还少点儿火候。
如果“咚”的一声后，里面有人发声，但说不出清晰的话，只是“啊”“呜”地乱叫。
那他就要记好这个‘静思室’的号码了。
这标志着第一步已经基本完成，可以进行接下来的步骤了。
不过，他今天所巡逻的这一层，基本上都是今天刚进的‘新鲜货’。
基本上都处于野性未训的第一阶段。
得病和寻短见的几率也非常低。
所以，仓野雄一的神态可以说是相当闲适。
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从‘静思室’里传出来的骂声。
反正，他们过不了几天就会变成连思考都是奢望的痴愚之人了。
跟这些傻子犯什么劲儿呢？
而等到他来到一间‘静思室’前，随后熟练地用手电往通风孔处一照的时候，却并没有如同预期那般，听到一声仿若‘敲锣’一般的声响。
不仅如此，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他甚至还看到了一行类似血迹一样的痕迹，从那并不算大的通风口处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坏了，这才第一天，就有人寻短见了？
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也太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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