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303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学校那边我会请假的,稿子的话,反正在哪里都能写。”

“......我不是说这个。”粟山琉璃叹了口气,“你是男生,如果真要照顾一位受伤在床的女生,各方面都会很不方便吧?”

“呃......”

小说家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

确实。女孩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隐私,万一雾岛真的行动不便,难道还要自己照顾她,从饮食起居到上洗手间?就算他是千肯万肯,雾岛小姐本人和她的家人却不可能同意吧。

“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说到底,这原本就是我的责任――”

“可是,你现在的职业生涯很忙碌吧?”

“呃.........”

被戳中弱点的粟山琉璃同样露出微妙的笑容。

“看来,还必须再找一个人,就托付给浅见小姐吧。当然,不止她一个,我们三个可以轮流照顾。”

在得到对方的认可后,小说家松了口气,一派轻松地说道。

“那么,我现在就去找浅见。”

他离开了几步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快步走回粟山身边。

少年的视线掠过少女的肩膀,分明是在注视着她背后的“某人”。

“怎么啦?”

粟山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对方。

小说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那边。”

少女茫然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只望了一眼,她就像手脚都被钉住了一样,再也无法动弹。

巷口的转角处,一道白色的人影,在两人的视线尽头一闪而过。

那一刹那,粟山琉璃意识到了什么。

她瞳孔中倒映的世界正在微微颤抖。

之前未曾察觉到的熟稔感,现在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内心深处笼罩着的迷雾渐渐散开;

过往的回忆与当下的预感,粟山琉璃曾经以为自己会遗忘的一切,此刻全都回到了她的身畔。

少女的视线变得模糊,汹涌的情感如春潮般归来。

“去吧。”

少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追上去。这一次,不要再放她离开了。”

“......嗯!”

粟山琉璃擦了擦眼角,用力点头。

她不再有丝毫彷徨,朝着小巷奔跑。

……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所以粟山小姐很快便来到了白色人影的身后。

相比起藏身在楼房墙壁内的时候,那迅猛快捷、几乎让人无法看清的移动速度,当她行走在一条无人小巷中时,女人却只能佝偻着背、扶着墙壁,步伐缓慢地蹒跚前行。

这是女人十年以来,第一次离开那个狭窄而阴暗的地方。

她的身上不再有半点恐怖的味道,只有暮气沉沉的虚弱感,就好像粗疏如果有一阵狂风吹来,很快就会被吹跑。

粟山琉璃捂着嘴巴,努力压抑着,避免自己发出声音,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女人的背影。

女人的头发呈现灰白色,像一捧干枯稀疏的杂草,在夜晚的凉风中被吹得乱糟糟的,和她记忆中那柔顺漂亮的长发完全不一样;她的皮肤惨白粗糙,一点儿看不出曾经的光滑细腻;女人的手脚干瘦,脊背弓起,背影萧瑟……十年前与女人相处的时光,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一梦恍然;这个人其实早已不再是她记忆深处那个曾经身材苗条,美丽迷人,在舞台上如天鹅般骄傲的女演员......

粟山琉璃觉得自己的眼角正在发热。她想,自己又要哭出来了。

女孩抽了抽鼻子,迈步朝对方走去。

直到彼此距离不过数步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女人才察觉到有人靠近,像受惊的母鹿那般猛地转过头来。

当她看到来人是粟山琉璃的时候,瞳孔微微收缩,很快将脸偏过去。

“你......你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干哑得像是用玻璃划过黑板,可是传到粟山琉璃耳中,却终于让偶像小姐将她与回忆深处的轮廓融合起来――

粟山再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

“妈......妈妈!”

“我不是――”

女人下意识就想开口否认,从她的反应来看,女人对于这一幕显然已经有所准备,并且早就想好到时候要说些什么;

但是,当她真的抱住粟山琉璃的肩膀,听到怀中女孩的啜泣声后,她的身体微微一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不要......再离开我了!”

过了半响――这小一会儿时间,在粟山琉璃的体感中却仿佛有一整个世纪那般漫长――直到她听见耳畔传来母亲的轻声回应。

“好。”

三浦朝香将自己的手慢慢放下来,在正在哭泣的女孩头发上,缓缓地、轻柔地抚摸着。

那是一双粗糙冰冷的手掌,正在不停发着抖;可是从发丝上传来的感觉,却让此时此刻的粟山琉璃又一次回到了童年――

某个春日午后,慵懒阳光洒落在葱葱郁郁的庭院中,幼年的她将小脑袋枕在母亲的膝盖上,听着女人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天光正好,万物生长,蝴蝶飞舞在台阶下方,廊檐上的铃铛在风中摇晃浅吟。她迷迷糊糊间抬起头,母亲微笑着垂下眼帘,那白玉般的脸颊透着光,好似要消失在明媚的春光里……

少女没有再开口,只是将双手抱得更紧,哭得更加大声。

卷十点五 尾声(前)

“今天感觉如何?”

小说家推开病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天天能见到的景象:

黑长直发的少女坐在病床上,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阅读着。窗外吹来的清风轻轻拂动着帘布,亦吹起了漆黑的发梢;黏着几片始终不肯落下的倔犟枯叶的树枝在风中微微摇晃,树荫投落下来的阴影在苍白的水泥墙与锃亮的瓷砖上盛开。

朴素的病号服勾勒出女孩纤弱的身躯,略显轻薄的布料在清晨的阳光下,几乎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

“简直就像是一幅画”――恐怕任何人在看到这一幕时,都会忍不住产生这样的心情。

那画中人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少女侧过脸来,长发沿着肩膀散落,她看到是熟悉的访客,于是挑了挑眉头。

“我的身体如何,立木老师难道不知道吗?明明每天都在肆意把玩......”

“喂喂,别一上来就胡说八道啊!”

小说家被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不是玩弄,而是一点一点、从头到脚的检查。”

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

“检查过程是必须要将手伸到衣服里,抚摸过每一寸肌肤才行。真是让人害羞啊......”

“检查你身体的都是女护士吧!”

他忍不住大声吐槽道。

“啊,抱歉,我想起来了,身体检查是由护士和医生来负责的,你负责的是日常作息,比如在我内急的时候扶着我去上厕所,顺便帮我解开衣服和裤子,还有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我饭吃......”

“才没有做过那种事!”

小说家心虚地看了一眼敞开的病房门外的走廊。

“让别人听见产生误会可不好,你去上卫生间的时候都是拜托浅见和粟山的吧?要不然就是让护工来――.”

“那喂饭呢?”

雾岛时江愉快的微笑着,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呃......”

好吧,他确实做过。虽然是有偶然与不可抗力的因素,不过终究还是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本人一点都没有抗拒的意愿,反而暗自窃喜。面对当事者本人会感到愧疚和心虚是理所当然的

雾岛时江欣赏了一会儿他窘迫的模样,随后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嘴角噙着微笑,又说道。

“三浦小姐前几日过来探望过我。”

“那太好了。感觉如何?见到了一直想见的人。”

“很难形容。相比起大功告成的欢呼喜悦,更像是一种大石落地般的如释重负感吧。”

“难怪。毕竟是相当沉重的话题。”

“是啊。历经苦难的十年时光,直面一直折磨着我、始终不愿意离去的的梦魇,还有濒临生死一线的体验......如今,这些都成为我站在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契机。”

“喔喔,说的不错。很有小说的感觉。”

“是吗?但我不允许你就这样写进书里,告诉给别人哦?”

“那当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小说家一边回答。心中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从朋友的口吻中听到了一种不以为然。

“言归正传,前两天我总算见到了三浦小姐。她因为刚从那种鬼地方出来,身体很虚弱。再加上过了十年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不太适应外界环境,所以三浦小姐在这段时间和我一样,暂时生活在疗养院里。那天还是经过特别批准后,才被放出来的。”

“我知道。”

小说家点点头。这一周时间里,粟山琉璃是最忙碌的那个人,她推掉了几乎所有工作安排,在两家医院之间两头跑,悉心照顾自己的朋友和母亲。

“然后,借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呃,等一下,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刚才还在认真倾听的小说家,此时却举起手打断道,“只要你愿意,在身体康复后,你和三浦小姐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可以见面......”

“别打岔!”

雾岛瞪了他一眼。

“总之,我很快就向她提出了那个问题。你知道的,就是那个一直在我心中徘徊,积压了整整十年的问题。”

“嗯。”

小说家表情严肃。

“然后呢?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

雾岛没有立刻回答,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口气,漂亮的笑容在脸上慢慢绽放。

“没有。”

“......什么?”

小说家忍不住蹙起眉。

“她的答案,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三浦女士说了什么?”

“别误会,立木老师,三浦小姐和过去没什么区别,虽然性格变得孤僻了一些,但她还是那位善良温柔的好人,并没有对我说什么粗鲁的话。我的意思是――”

“无论她说什么,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问出那个问题的那一瞬间,明明三浦小姐当时还没有开口,我却已经听到了回答。”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回荡在我心底的那个声音,来源不是任何人,而是我。”

“或许曾经的三浦小姐在将我救出来的时候,真的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已经彻底记不得了,其实我也是一样。”

“真正让我坚持到现在的,不是她,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小说家眨了眨眼。

“说的不错,雾岛小姐,很有小说的感觉。”

“是吗?”她笑了笑,“话是这样说,但我不允许你写进书里。不过,你完全可以将这个秘密告诉给别人,告诉给任何一个还在迷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