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难之相的端木同学 第299章

作者:仲夏夜之梦

他们还会定期参加商店街的祭典仪式,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走到山坡上、走到大桥边,观赏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

粟山的爸爸妈妈会在烟火大会结束后,为她买上几只“线香花火”。

所谓的线香烟火,就是一种缠绕、包绕在细竹棒儿上的小型烟花,一头手持,然后只要点燃另一头,就可以挥舞,或是从手上垂落下来,静静地观望着烟火燃烧。燃放到最后,总会有一滴液体掉下来。

不错,就是那时候的火光,像田野上的萤火虫般的光亮。

多么相似啊……那光亮现在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

恍恍惚惚间,她的灵魂仿佛已经不在脱离桎梏,一点点离开身体,朝着梦境的深处飞去。

那没什么不好吧?

她想,就算在这里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要是死了,她说不定还能在天上见到自己的母亲。

这回,粟山琉璃终于能卸下肩上的重担,终于能停下漫无止境、令人焦躁又疲惫的追寻之路……

终于,彻底能放下心来。

是的,其实在内心深处,粟山琉璃早已陷入一种无法言说、没有退路的绝望之中。

没有人深入了解过她的内心,没有人能看见她那张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是一颗早已因无休止的寻找却始终得不到结果,而逐渐冰冷起来的心脏。

在粟山看来,她的母亲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起码,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了......

如果说之前还抱有些许幻想的话,当粟山加入通和教会之后,却依然没能找到母亲的线索的时候,她就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表面还在顽固地坚持,内里却已经早早放弃。

如果母亲还活着,不可能不来寻找自己,粟山琉璃深知这一点。

执念终归只是执念而已。再深沉、再固执的念头,终究是无法改变现实的。

能够改变现实的,只有――

*

第四声枪声响起了。

粟山琉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扑倒在地。

后脑勺撞到地面上的疼痛感,以及些微寒冷刺激着她的神经,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女孩很快发现,自己是被唯一的同伴扑倒在地。

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她。

“雾岛小姐......”

粟山琉璃刚想说什么,突然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

她的眼球努力地往下翻动,只能看见一头漆黑如夜色的长发。她的手掌触碰到柔顺的触感,以及隔着衣料传来的人体的温度。鼻尖被飘扬起来的发丝搔动着,有种痒痒的、想要打喷嚏的感觉。

但是......

――空气中飘散的那是什么?

......是血腥味。

那是从人体内部流淌出来的新鲜血液,正在“一滴滴”从伤口出流淌出来散发出来的味道,就像被空气榨取出来似的。

粟山的瞳孔迅速收缩起来。

......

其实才过去十几秒钟的时间。

就算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手腕力量又不足的小孩子没法真正瞄准,所以才会开枪三次,三次落空;但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如此靠拢的距离下射击,从几率上来说也该射中一次了。

并且,他确实射中了。

“雾岛......雾岛小姐......你没事吧?!”

她总算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黑发少女肩膀,焦急地大喊着,却不敢真的将对方的身躯抬起。

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从两人相互紧贴在一起的衣料中渗透过来。

“......呼......”

被粟山琉璃抱在怀里的雾岛小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细微嗫嚅着、粗重喘息着,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虚弱的声音。

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女孩将手缓缓抽回,看着手掌上沾染上的大片大片殷红,瞳孔和嘴唇都在颤抖着,心弦一点点绷紧。

又是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阶梯上方又传来了笑声。肆无忌惮的笑声。

――那一瞬间,就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一样。

于是,她的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粟山琉璃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身躯放在一边,她站起身后,从伙伴的手中拿起自己的刀,朝着上方冲去。

第74章 杀人一命

她抓紧刀柄,两步并作一步,飞奔在楼梯上。

而这个时候,坐在入口处的男孩才刚刚反应过来,正准备抬起手中的枪。

奇特的是,之前贯穿全身、从头顶一直延伸到地底,慢慢生根发芽似的那种难以排遣的恐惧感,此时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始终攫取着她的身体内部的桎梏慢慢松开,原本已经逐渐死去,变得冰冷的心脏重新恢复活力,开始疯狂地跳动。

血液在管道里奔流着,使得她的耳膜深处鼓噪着,“咚咚咚!”,心脏激烈搏动,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擂鼓。

这种源于深处的鼓动让她抬起手,迈出脚,不再犹豫,不再踌躇,毫无迷茫,毫无彷徨。

粟山琉璃要去做之前没有做到的事情。

现在,只有她能完成……

这或许称不上弥补,但却是眼下最想做的事情。

必须要承认,阻碍自己,使得粟山最后没有下手的最关键因素是道德感上的煎熬,可这并不意味着除此之外,少女就没有任何顾虑。

然而现在,所有的藩篱――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心灵上的,全都被一口气冲破了,被情感的浪潮吞没,被愤怒与悲伤的海啸所席卷。

她每踏出一步,对于时间流动的感官,都在漫长与短暂的两极之间来回拉锯。

对方要做的只有抬起手、扣动板机;而粟山要做的则是跨越这段阶梯的距离,将刀捅进他的要害。

到底是谁比较快?

简单的数学问题,可是现在的少女完全没有去考虑的念头。

来了!

来了!

只差几秒钟的时间!

但这数个呼吸的差别,却可能是阴阳相隔的距离――

最终,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划破了那个孩子的喉咙。

男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瞳孔中布满血丝。

惨白的肌肤上第一次出现了暗沉的血色,青紫色的毛细血管在皮肤底下一一浮凸,又慢慢隐没。

这恐怕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目睹来自身上的不同颜色吧,却宣告着生命的结束。

通和教会的预言,并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实现,而是在中途便宣告夭折。

手枪从男孩手中滑落,但已经勾下一半的扳机却悬挂在他的小指上,没有摔在地上。

他的喉咙上出现了一道猩红色的血线,然后慢慢扩大,变成一道正在汩汩流淌的伤口。

男孩张了张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粟山琉璃,似乎是想要诉说遗言,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孩子的瞳孔黯淡下来,脖子再无法支撑脑袋。他的头颅往旁边一歪,像被主人随手抛弃在垃圾堆里的玩偶那样,整个人缓缓倒下来。

“圣子”就这样死去了,变作一具不再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尸体。

粟山琉璃保持着手持匕首往上冲刺的姿势,僵硬地站住那里。

……此时,她距离躺在阶梯最上面的男孩,还有约莫三、四步远的距离。

*

粟山并没能杀死对方。

不如说,若不是对方是在她面前死去的话,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该是自己了。

而真正杀他的人,现在就蹲在男孩的身体后面。

那是一位白裙黑发的女性。

她的裙子脏兮兮的,沾满灰尘,应该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清晰过;且十分陈旧,上面满是破洞和长年累月积攒的污渍。

那头长发完全没有给人以同样身为黑长直的雾岛小姐的“柔顺”印象,干枯得就像一捧杂草,毛躁且枝杈横生,看起来就和她身上的裙子一样肮脏。

长发茂密生长着,从头顶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下半部分露出来的苍白肌肤和干裂嘴唇。

“......!”

粟山琉璃惊愕地注视着对方。

她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实际上,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上一回看到她,还是在盥洗室上方的天花板内......

是那个一直潜伏在这栋楼房内,却始终没有被抓住的“女鬼”。

“不可以......不可以......”

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和人交流的缘故,这位“女鬼”不但嗓音像是没有上过油的生锈齿轮相互摩擦,说话方式也很古怪。

对方翻来覆去重复着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粟山琉璃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女鬼”好像是在......阻止自己?

“......你......你不能杀人......我......我来......”

对方似乎是为了避免自己犯下杀人重罪,才会出现在这里,主动出手的。

对此,少女不禁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对方为何要这样做?

她再度拿起刀的时候,就已经抛开了之前的所有顾虑,已经有背上罪孽的觉悟。当然,粟山并不会因此就觉得对方是在多管闲事。粟山的心中固然充满愤怒,但行动本身却并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因为内心的悔恨与愧疚,而是假如不杀死对方的话,两人都会死。

自己倒罢了,中枪倒地的雾岛小姐却还有救,所以她一定要反抗,就算知道成功的几率渺茫,亦要拼死一搏。只有处理掉对方,才能活下来,才有机会将受伤的雾岛小姐送出去......

对了!

粟山琉璃睁大眼睛,慌慌张张丢下了刀,转身朝着楼梯下方跑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粟山又转过头来,一脸焦急地朝着蹲在地上的白裙女人大声说道。

“不管你是谁,拜托了,请你帮帮我!帮我把那个人救出去!”

这时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别说是人,就算是真的鬼魂,她都会跪下来向对方请求帮助吧。

没有等待对方的回应,粟山琉璃奔跑到陷入昏迷状态的雾岛时江身边,抓住她的双臂,拉起她的肩膀,试图将对方从地上抬起来。

白裙“女鬼”沉默了一会儿,朝着角落里的两位少女走去。

当她看到雾岛时江那张沾满血污的清秀脸蛋的时候,脚步又下意识地快了几分。

第75章 如梦似幻

雾岛时江做了个梦。

梦中的一切:气味,环境,人,嘈杂的声音,窃窃私语,全都似曾相识。

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这原本是令人恐慌的情况,但大概是因为少女的意识仍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所以无法切身感受到迫近的威胁。

雾岛时江觉得自己就像身处于一片“空白”之中,周围全都被雾气笼罩;但在那团白茫茫的厌恶之后,却隐约能看见不止一人的面容。

模糊的五官,影影绰绰的轮廓,所有人都围绕着她,静静注视着她,低声交谈,仿佛是正在对她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