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的书
纳西妲的视线落在姜青身上。
这是个予取予求的机会,这个时候只要姜青愿意开价,纳西妲就愿意接受。
祂从未距离自己的使命如此之近。
“有时候我会这么想,”姜青失笑,话语微妙,“您和散兵没什么不同的。”
纳西妲愣住。
祂想过姜青的各种答案,但这个答案,确实不在预期之中。
“散兵是雷电将军制作的人偶,他一生的命运,其实就是为了完成制作者的野心。”
遗憾的是,也可以说幸运的是,他并不合格。
在雷电影的语音之中,散兵被描述为“那小子是制造将军的副产物。”
作为失败品,它为人偶将军的诞生提供了一定的经验值。
“如果只看散兵,它出生也具有自己的使命,是为了承载制作者的野望,成为镇压稻妻的雷电将军。”
“但它是个失败的作品,所以它被抛弃。”
姜青侃侃而谈,“这也是它命运正式开始的一刻,也是眼下它愿意接受实验的原因。”
为什么一定要承载神之心,一定要登神?
不光是为了力量。
这是它诞生的原因,也是它被抛弃的原因。
在踏鞴沙上,散兵追寻一枚心脏,因为它的体内确实缺少了一枚命运要它承载的神之心。
这份追求一直到了四百年后的今天,它得到了神之心,并且即将利用神之心完成自己最初被制造出来承接的使命。
很难说散兵的想法究竟如何,但事情已经如此发展了。
在它被抛弃了之后,它找回来这枚当时它无法承载的心脏。
“你是想说,我是大慈树王制作的人偶?”
故事永远为主体服务,一个故事有多种理解,无非看讲述的人持有如何的观点。
纳西妲很轻松就能够听出来。
“讲讲道理吧,我的神明殿下。”
这并非刺刀见红的关键时刻。
姜青的声音并不激亢,反而十分的平稳,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
这还不是扑杀的时候。
“我曾经询问过您,为什么神明要庇护人类,然而你无法给出答案。”
“这个世界上有因为一个喜欢的孩子的死,就要报复两座海岛所有民众的雷鸟。”
“我也知道一个策划了自己的死,也要把偶然遇到的人类送到光明世界的大蛇。”
“让我扪心自问的讲,我永远追随后一种神明,但我相信雷鸟才是正常的神明。”
神当然可以爱人,但没道理原谅触怒自己的人。
雷鸟的行为暴躁不堪,因为一个男孩的死,祂摧毁了鹤观,又差点摧毁清籁岛。
这种行为终于引来了雷电影的注意,祂在鸣神岛拉弓,一箭把雷鸟钉杀在了清籁岛的高处。
然而即便雷鸟已经死了,祂的死亡仍旧永久的改变了清籁岛的天象。
后来巫女们设立了专门的封印,也阻止不了清籁岛人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求活。
这地方已经没办法生活了。
这不讲道理的。
把生命放在天枰上称量,一个只是会唱歌的小男孩凭什么值这个价格?
但因为雷鸟喜欢,所以他就是鹤观和清籁岛两个岛屿上的所有人都要贵重。
如果雷电影不阻止,雷鸟的复仇绝不会仅仅止于清籁岛。
祂还有更深的愤怒·······即使理论上来说,只是死了一个小孩子而已。
纳西妲沉默不语。
有时候太敏锐了就是这样,即使对方只是开了个头,你就已经听懂了他后面的言论。
但有用。
你知道了和你真的为此思考了,这是不一样的情况。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守护须弥?
我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要去世界树?
不不不,去世界树当然是理所应当的。
我是世界树衍生的生命,大慈树王给予了我诞生的机会,所以我应该去解决世界树所面对的灾难。
可一开始,我被囚禁的时候,又为什么会选择去拯救那些不认识的人呢?
“我要开始说须弥和须弥人的坏话了,您是智慧的神,想来不会被偏颇的理解所干涉。”
姜青大大方方地打算上眼药。
“他们囚禁了您。”
“五百年来从未有人诵念过您的名,也从未有人关心过您的意志。”
“大慈树王赋予了你生命,但纳西妲有与生俱来的使命——拯救世界。”
这是个很功利的想法,如果他们不曾供奉你的名字,你难道就不应该庇护他们吗?
当然啊。
他们都不把我当成神明,我为什么要庇护他们?
“你想说的不是须弥人,而是大慈树王吧。”祂的声音有些冷淡。
姜青真正想要给纳西妲上的眼药,不是须弥,而是大慈树王。
“有些事情您知道就可以了,没必要挑明白的。”
姜青神色认真,“可既然您非要如此明白的交流,我当然是不能拒绝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给出了答案。
“庇护须弥并不是纳西妲的意志而做出的选择,如同庇护稻妻也不会是散兵的意志。”
“这些想法,都是创造者施加的,与生俱来的使命。”
如果散兵是成功的作品,那么毋庸置疑,它应该和人偶将军一样,在雷电影的调试之下,为了稻妻的永恒而付出一切,包括和雷电影决战。
散兵诞生就是为了成为雷电将军,进而推行永恒,庇护稻妻。
遗憾或者幸运的是,它是个失败的作品。
雷电影既没有摧毁它,但也不打算让一个无法承载神之心的人偶继承自己的权位。
后来的人偶将军,就走上了永恒的道路。
但如果说永恒就是将军自己的想法,这就不对了。
因为雷电影解释的清清楚楚,那是祂给将军设下的底层逻辑,连祂自己都无法更改的选择。
纳西妲是相似的情况。
也许大慈树王并没有设下绝对的逻辑,但纳西妲诞生之处,树王对于这个世界的喜爱还是感染了幼生神明的意志。
姜青是不相信的,一个刚刚诞生就被囚禁的神明,仍旧对须弥大地上的万民,乃至是须弥这个国家抱有如此强烈的善意。
这显然不该是纳西妲的选择,只能说如同生命遵从来自DNA编纂的本能,人偶将军屈从于自己出生的使命,而纳西妲,屈从于另一个神明对须弥和地上万民的爱。
“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道,如何证明我的想法并不是出于自我意志,而是受到了某种影响。”纳西妲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祂像是听进去了,但又没有更多的回应。
“在须弥城里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学者涉嫌学术造假,他抄袭了自己学生的作品,而另外一位勇敢的学生举报了自己的老师。”
“遗憾的是人们并不认可这种勇敢,他的同学们认为他是在逞英雄,完全不顾及参与了这个老师领导的项目的其他学生。”
姜青笑容平和,“我还记得这么一句话,‘拉杜的事确实让人遗憾,我原来以为他应该更坚强一些的’。”
他停顿了一下,补全了剩下的答案,“为了完成这个项目,大家都很辛苦。他完全可以再忍耐一下,偏偏选择这个时候···”
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自杀。
单走一个6。
“哦,抱歉,偏题了,我们继续这个故事。”姜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你看,我总是喜欢聊起无关紧要的人。”
“而那个举报了老师的英雄,如今因为这件事情被同学排挤,被其他的学者敌视。”
“他做了正确的事情,损害了自己的利益,并且被同僚排挤,以至于最后认为自己都是错误的。”
“他想要融入集体,重新被人们所接纳。”
“那么,智慧的神,请你告诉我,他后来的选择,实际上也是出于个人意志的思考吧?”
姜青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这算是他的答案,还是另外一个人的答案。”
这是诡辩。
纳西妲很清楚。
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可能全然不受影响,否则教育也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但祂是特殊的。
纳西妲是可以适用于这个环境的例子。
生命的选择应当是这样的逻辑。
接受天性,被自我的本能驱使、随后接受教育,用学习的智慧超越本能,做出自己更加喜欢的选择。
这个教育包括家庭教育,学院学习乃至是被人欺骗之后的学习,正反手都是教育。
纳西妲的情况是,祂所接受的来自六贤者的【教育】所带来的答案,理所当然应该是仇视教令院,乃至是整个须弥城。
从诞生开始,纳西妲所迎接的是贤者们的冷漠和囚禁。
基于同样的道理,祂能够回馈给世界的,不应当是美好和甘甜的梦境。
因为祂压根就没有学习过如何去爱。
没有人教祂这些,祂所能学习到的只有冷漠和仇恨。
但纳西妲的本能告诉祂应该爱须弥人,爱须弥这个国家。
最后本能压过了祂被六贤者正反手的【教育】,祂也选择了保护这个国家。
包括强忍不耐和阿扎尔合作,同样是基于这种本能。
魔神显然是有正常的情感系统的,这一点在雷电影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祂如今的这个状态,基本上是因为过去的祂很幸福。
所以当命运一次次从祂的身边夺走一些东西的时候,祂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雷电影、钟离和温迪,祂们的情感系统都很完整。
唯独纳西妲不太对劲。
祂太宽容了。
大人是应该对小孩子有一点容忍,尤其是魔神爱人这个逻辑成立的情况下。
在新蒙德建立之后,贵族派系也曾经把巴巴托斯的理念踩在了脚下,一度要推动奴隶制,在“无人称王的自由城邦”强行称王。
温迪自己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感觉,祂固然扶持了温妮莎把劳伦斯为首的贵族派系锤烂了,但这件事情只能说祂更加在乎蒙德大众的利益,不能说祂真的就厌恶贵族派了。
最简单的,如果祂真的有这个想法,当时温妮莎就能够代劳,把贵族派系彻底扫除。
即便贵族派当年把自由的理念踩在了脚下,但也没见这群人推翻巴巴托斯的神像,冲着风之神叫嚷。
他们触犯的错误,在神明的眼中,显然是属于可以原谅的范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