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隙之间
“你说，我听就完了。”李热如此正色道！
老人闻言挑眉又是嘿然一笑，眉头低垂之间思绪翻涌轻呼了口气：“千年前...我所要说的，其实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
“我所说的‘故人’，其实就是这个世界上一代、也是那最后一代的‘天行者’的故事！”
天行者...李热眸光一闪也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人却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而是继续开口。
“‘天行者’，行天之秩序，巡游诸界，以补空缺，以养‘建木’——彼时的我只是一介寻常‘鬼修’的身份，在东荒之地遭受东荒百族的围攻，那百族虽不是永生不死但内部自成循环，他们与当时的‘阴司’也向来都是大敌——而那个时候，‘天行者’恰巧巡游至东荒，也是他出面从百族手中救下了我。”
“在那之后，我便追随他于此界巡游，我从他的口中知晓了这个世界的格局与秩序，知道了四海八荒、中枢阴阳的世界分布，也更知晓了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就如你所说，是一棵从世界的最低部深渊生长起来、支撑着数个‘世界’的，名为‘建木’的神树！”
“当年的建木，也就是如今‘蛮种’的源头，只是千年之前未有杀劫，建木也还没有被称之为‘魔物’，当年的山海诸界更是一片祥和。”
“而这个故事若止步于这里，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懵懂之人与偶遇的‘导师’的旅程。”
说到这里的老人语气微顿似无奈般地道：“如果后面不是我没能经受住诱惑就好了....”
“归根到底，现如今的山海诸界崩坏至此，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若不是我没能承受住来自阴司伸出的橄榄枝，参与了千年前的阴山考核、东荒百族便不会来找天行者兴师问罪，若不是东荒百族前来兴师问罪，天行者便也不会因此而受创，无法再压制‘建木’的饕餮本能，从而不得不提前...以身，喂树！”
所谓千年前的山海界一片祥和，其实也不过是一个骗局！
千年前支撑山海的‘建木’便已存在，而那建木与如今的骨树是一样的，它们也存在着同样的缺陷——只是千年以前，有着天行者的存在，历任天行者最主要的目的也正是‘补全’缺陷。
他们全盛之时拥有压制建木本能，令其不捕食诸界生灵的能力。
他们将死之时，也会以身投喂建木，彻底消弭其‘饥饿’。
祥和的世界不过全靠一代又一代的天行者的以身投喂——当时的‘阴天子’也是直到后来才明白的。
可惜他明白的时候，为时已晚。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可真称得上是愚蠢，愚蠢到竟然想不明白东荒百族为何会在我落地之时便围攻我，愚蠢到想不明白当时的阴司地府为何会向我伸出招揽之手...他们或是恐惧我的潜能，或是看重了我的能力。”
“唯有天行者不同。”
“他看出了我是偶然的过路人，他只是邀我同行，见证一下这个被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着的世界，他曾说过希望我把山海界的记忆带到其他世界去，他也希望我能跟他讲述其他世界的风采...他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却始终相信有着其他的世界！”
“当时的我还心想天行者都是一群天真而纯粹的家伙。”
“可这样的人，却终究还是因我而死了——”
“他本可以再活千年，本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培养下一代的天行者，本可以继续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让山海诸界一直平静祥和，但一切也都因为我的愚蠢而变得来不及...”
“所以千年前的‘天行者’才会突然消失，在那之后的建木也因为失去了天行者的压制，渐渐走向失控——人间开始出现‘劫气’，魔物开始侵蚀人间？”李热挑眉看着眼前的老人。
阴天子的眼眸微眯流露出的却并不是懊恼也不是痛恨，他的话语云淡风轻苍老低沉的语气随均匀吐息缓慢流露，但他的话毫无疑问给在场的两人一鬼解答了太多太多山海诸界一直以来存在的疑点！
“确实如此。”
阴天子肯定了李热的话语：“这错是因我而起的，所以便也该由我来终结——当年的天行者临死前，曾留下三件神奇，‘书、剑、镜’，书是记录一切存世之物的山海经，剑是斩断旧朝龙脉的赤霄剑，镜则是贯通阴阳、反转生死的‘无常镜’。”
“他将山海经留在岭南的洗墨池，令其成为墨派镇门之宝，又将赤霄剑留在北境的天山、那把剑后来被赤眉道人所得，开创天剑宗，以此压制北境魔祸数百年，最后的无常镜，他则交给了我——”
李热抬头看着那空中斑驳浮现的镜子明白这就是老人口中的无常镜，他也在瞬间想明白了这镜子的作用....
“你就是用这面镜子，反转了中枢界与幽冥世界的位置，让中枢界能够更靠近‘建木’，促成了眼下的场面的么？”他了然回应。
又道：“而接下来，你也将如前面所说的计划那样——种魔入身，以生命为代价，改写建木规则，补全世界缺陷！”
以生命为代价？
少阴猛地看向老人！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老夫活了一千年，也差不多活够了，而且种下如此大魔、再运行其力量，想要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更何况，换个角度想，山海界内如今能够承受得起如此代价的，也唯有老夫一人了！”阴天子哈哈一笑毫不在意：“更何况此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彻底终结，当年‘天行者’最后将无常镜留给我，想必也是为此吧！？”
“此事之后，李热体内的归墟之力也将彻底爆发——届时这份力量将席卷山海诸界，将其回溯到一切还未发生之时，所有人都会活过来，一切因这场灾祸而死的人也都会依然如故，他更会继承我‘阴天子’的位置——诸界只牺牲一个老头子就能换回如此好处，何乐而不为？”
老人坦然而洒脱，也真的已经完成了一切后事处理！
于是少阴沉默。
作为孙女的她很想阻止爷爷这样的行为，但作为下属的她...无权干涉‘天子’的决策！
只是很快，阴天子洒脱的表情便突兀的僵住。
因为一句话。
一句...从李热口中吐出的话！
“这也是当年乐园交待给你的任务吗？”
阴天子须发一跳猛然看向李热瞳孔微缩千年积蓄的养气修为也似乎被这一句话直接戳破！
“你...”老人须发微扬灰袍翻滚似含惊诧！
“果然是这样。”李热咧嘴而笑如此道：“阴天子，果然也曾是乐园的‘玩家’——”
“我先前就觉得挺奇怪了，奇怪于你孙女口中对我称呼的‘降临者’是什么情况。”
“而现在我明白了，这个词汇的源头，其实就是你——你口中的讲述的故事是从你遭遇天行者开始的，正常而言这倒也很正常，但你之后又说百族之所以围攻你是因为惧怕你的潜能，阴司看重你是也是因为你的能力——仔细想想，那能力所指的，其实也就是‘玩家’，而且还是与我一样的，灵异类玩家的身份吧？”
“因为玩家是外来者，本身是不受这个世界的束缚的，无论是劫气，还是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所以当年的百族惧怕你打破他们种族的内部循环，将真正死亡引入东荒，所以当年的阴司鬼府看重你，招揽你，也是为了让死亡与轮回真正意义上的遍布山海...”
“当然，还要一点其实比这些更重要——那也既是我在刚踏入中枢界之时便受到了通缉，当时的我还很困惑，明明这次我进入这个副本世界的身份并不是什么赶考的书生，为什么还会遭受通缉？”
“现在想想，原因也就在这里了——因为你也曾是玩家，所以你所发布的通缉令，不是针对我的剧情身份，而是直接针对我这个‘玩家’的！”
阴天子惊诧，更沉默！太阴司命与霜雪真人则直接听不懂了。
“想不到堂堂山海诸界顶尖强者，竟然曾是乐园玩家，这可真是让人惊诧的真相...”未了，如此感慨着的李热又接着道：“不过，你的那个计划、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老前辈！”
“设计让我在你死后接替你的位置成为新的阴天子..我都还没死呢，你就想死？”
“而且在那之前，你是否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计划——能否顺利施行呢？”
“毕竟现在——”
“火，已经开始燃烧了！”
阴天子愣了愣，旋即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眸光微震，猛地看向了脚下！
他感受到了底下传来的炽盛与冰冷。
也更感受到了在那其中迅速汹涌膨胀的...灵异的火种！
“所谓树就是要用来烧的。”
“否则，你真以为我故意从北境通过地底抵达中原、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刻的李热也终于从眼前之人的讲述中确定了——
该如何让阴天子彻底震怒起来的方式！
“与其缝缝补补，不如全部推倒重建！”他将双手摊开，如是道！这样的话语落下，更加火焰自其脚下有若撕开土地生长的萌芽般破土而出、迅速蔓延！
第二百四十三章烧树,融合,未成的试炼
这一刻，灵异的火焰自地下飞窜而起化作层层幽绿色的光影。
也是这一刻。
城市内外吹卷而来的狂风更加浩荡凛冽——阴天子听着李热的话眸光微变心想难怪这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毫不停歇，他望着脚下在这顷刻间如潮汐般涌动而来，转眼点燃了城市街道的地面，并且还在向着周围蔓延开来的火也突然吹了吹胡子！
他能感受到这灵火是从更深更远的地下而来的。
虽然中枢世界劫气蔓延，但以‘阴天子’的感知当然不可能出错！
而他以整个中枢界作为养料所培养出来的，比‘源头’更大更深的‘树’，也正深埋于地底——那是一棵‘树’，也是纵横密布网络整个中枢地下的‘树网’！
只是现在，这样的一张‘树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灵异的火焰席卷扫荡——里里外外，彻底点燃了！
这些火焰不止蔓延于地底，也更仿佛急速膨胀、只用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时间便窜上地面！
眼前的这座城市。
更远处的风景。
放眼看去的一切，整个世界也都仿佛被火焰里里外外层层包裹了起来。
只是，这又怎么可能？
若李热真在地下灼烧了‘蛮种’，自己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不对！”
下一秒，阴天子突然转过头来望向前方立于绿火如潮之间的身影，他看着李热在须发飘摇之间声音低沉地盖过烈火焚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地声响：“你点燃的不是树，而是树所散发出来的‘劫气’！”
“发现了吗？不愧是山海界的阴天子、昔日的乐园玩家！”
剧烈燃烧声音里地李热轻轻摇晃了身体，咧嘴而笑——他确实没能力直接在瞬间焚烧深藏于中枢界地下纵横密布的‘树网’，作为支撑起整个山海诸界的神木、‘建木’的一部分，由蛮种生长而成的骨树本身的硬度与密度都是极其可怖的，别说是网罗整个中枢界地下的树网、先前面对北境巍峨天山之顶的那棵树，李热也没办法做到一撮而就。
但‘劫气’却不一样——作为气体的密度本身便不可能太高，更不可能与骨树本身比拟。
更别说，气体，还是会‘流动’的！
因为会流动，所以在火焰点燃瞬间生成的气流会令其自然而然地搅拌起来，以空前的速度飞涨，也因为会流动，所以其中更容易掺杂进‘杂质’——比如火，再比如，‘鬼雾’！
“劫气本身具备干扰人感知的能力，虽然这种感知无法对高位如阴天子这样等级的大人物产生任何的影响，但我先前就已经观察过了，在这个世界，一般人面对浓郁的劫气基本都是避之不及的，即便高位存在如你，也会下意识地避开劫气情况——会本能地认为劫气不可沾染、也不会有谁去沾染...所以你绝对想不到，我会直接以鬼雾混入其中，再通过鬼雾，点燃灵火、进而将蛮种骨树里里外外包裹起来，间接燃烧！”
此时此刻。
也更恰如彼时彼刻，李热在阴山鬼府之中所做的事情，所行的、窃取阴山鬼府考核场地的行为！
但其实不止如此。
这样的行为同样也像是李热先前焚烧超能者世界那样、不过先前的他是焚烧那个世界的超能，现在的他焚烧的却是更加危险的‘劫气’与‘骨树’——或者说，建木。
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其中的损耗，也更不言而喻！
这样一来，失败自然不必多说，成功所能得到的好处，却也是海量的！
而如果要阻止他的话...
也唯有杀了他了！
如此想着的李热双手垂落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阴天子。
旁边的少阴司命望着急速蔓延的绿色火焰直接呆住俏丽容颜显得呆呆傻傻全无先前空灵的模样。
阴阳路内的霜雪真人更是满脸骇然。
点燃劫气——这确实山海界内的任何人都无法想到，无法想象的事情！
“看来我在山海界里活了千年，思维也被同化了——我都忘了，乐园玩家就是这么一群活跃在不同世界，不受任何世界常识与框架束缚的人——我也快忘了，我曾经也是这么一个人了！”
“明明你上次在阴山考核之时已经展现过类似特质...我却依然会下意识地陷入这个思维牢笼里、我果然老了！”
沉默刹那的阴天子也终于怔怔出声。
是的。
他活了太久。
也终究——失去了作为玩家的本性，受缚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常理了！
他也更看着眼前的李热沉声道：“所以，你的目的并不是我所培养出来的‘树’——或者说，不只是它，而是一切会散发劫气之物，你的火会顺着所有劫气灼烧过去，最终将一切的树都尽数焚烧。”
“但，之后呢？”
“你想过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吗？”
“如此一来，建木坍塌，山海诸界也将会失去支撑——”
“失去支撑，那就不要支撑好了。”
李热正色眼前的阴天子，他听着对方的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发开心肆意起来：“你要知道，所谓的世界——本身并不需要任何支撑！上有天空，下有幽冥，中有人间与四海八荒...这样的构架，其实本身也是完整的。”
“所以只要把他们融合在一起就好了！”
“你要强行融合诸界？”阴天子眉头皱紧：“你有这份能力？”
“我没有，但你有——”
李热伸出了手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
于是阴天子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李热指的是什么。
他也在稍微愣住之后，突然纵声大笑起来——这笑声里带着开怀，仿佛久别重逢再会故友般地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