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高舞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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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那些感情之后。”
“毫无疑问。”
“你会恨她。”
“非常非常的恨她。”
地下室里。
老祖宗低声描述。
“哪怕你现在再喜欢她，一旦失去了那份痴爱，也会变得非常的恨她——这是刻在身体里面的东西，这是藏在本能里面的流毒，当压抑的情绪冷却，你隐藏在内心的憎恶、腐臭、悲哀就会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那个人对你做的恶行可以说是罄竹难书，现在你为了她求神拜佛，只不过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好而已——但当你对她的好感被我献祭，那一直被压抑的恶感便会上涌。”
“你会想起她断绝了你的人生，断绝了你的未来，夺走了你的父母，杀死了你本人，披上你的人皮，想到这三年都发生了什么——这种仇恨和不共戴天之仇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当好感消去，那无穷无尽的恨意便会陡生，你一旦想到这些事情，你就会越来越愤恨，你就会思考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去拯救一个害死你的人……”
“最后……”
“你可能为了这份恨意。”
“在某个日落的下午，在她走上新生活开开心心露出笑容的时候，拯救她的你会披着黑斗篷突然出现……”
“然后……”
“——亲手杀死她。”
“甚至杀死她还并不觉得舒心，还可能鞭尸——甚至还有可能不杀死她，想方设法的折磨她，削去她的皮肉，在现实中披上她的人皮，把她变成人棍，在地下室里面，使用各种酷刑来拷问，折磨她……”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老祖宗一口气说完，让人打颤的的气氛在地下室凝聚，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恐怖。
恐怖。
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恐怖。
听着老祖宗描述着恐怖的未来。
江上一真抱着自己在那里开始抖抖瑟瑟，咬着牙上下颌来回碰撞打颤。
显然……
他害怕了。
——因是因，果是果。
在老祖宗描述中，正因为他以怨报德，拼了命的想要拯救那个人，所以到了最后，他才会亲手杀死那个人，折磨那个人。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论语·宪问》
“人情这个东西自古以来都是非常让人讨厌的东西。”
“她欠你的越多。”
“阎罗殿上销账的时候。”
“她还的就越多。”
不愧是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老祖宗，在这一瞬间，她就看清楚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并且能够看见，这份因果的诅咒，终有一天会反噬一切。
地下室里。
江上一真瑟瑟发抖。
他第一次见到老祖宗的时候，满脸狂喜，甚至觉得自己努力这一年并没有白费，终于见到了神明，可以拯救自己和她了——但此时此刻。
他似乎只剩下恐惧了。
那样的未来。
他绝对不想要。
“老祖，能不能把他的记忆封印掉啊，如果他想不起来这一切，他就不会对霜凛复仇了吧？”
这时候。
一直在角落里面没说话，安静祈福的女孩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发抖打颤的江上一真的手。
掌心里传来温度。
这温度……
似乎让他平静了一点点。
“老祖宗应该能做得到吧，把人的记忆封印起来，把周围的人的认知给改掉，这样两个人就会毫不相干，他就不会主动的去复仇了……”
少女关切的看着江上一真。
帮他恳求老祖宗。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明明文里五月之前被辱骂了“你是什么东西”，被自己羞辱的体无完肤，现在却回过头来帮他……
“为什么……”
他声音嘶哑。
十分不解的看着憔悴的女孩。
少女不理他，但紧紧抓住他的手。
等待着老祖宗的回复。
“当然可以封印记忆了。”老祖宗语气轻佻的说，“但既然是封印，总有一天破开的时候，因为这些仇恨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他总有一天会回想起来这些东西，然后把枷锁铐在自己身上，沦落为复仇之鬼……”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果没有严重的外力干扰。”
“——他绝对会走向那样的未来。”
听了老祖宗的话，少年松开文里五月的手，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发抖。
“难道。”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救了她，但我还会杀了她——救了她，杀了她，救了她，杀了她，救了她，杀了她，救了她，杀了她，救了她，杀了她……”
“我去死是不是就可以了？”他忽然开始嘟囔，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只要我死了，我就不会想着复仇；只要我死了，她就会获得幸福；只要我死了……”
站在旁边。
极为漂亮的巫女小姐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已然崩溃发抖的跪坐在地上的那家伙，忽然弯下腰，搂住他的脖子，在少年惊愕的眼神当中，吻了上去。
一息。
三息。
十息。
呼吸交缠，唇齿相合。
在温柔的、让人安静的呼吸的影响下，那边癫狂的江上一真忽然安静了下来，在这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寒冷的高山上，成为化掉的雪水，浩浩荡荡的向山下流去。
良久，唇分。
“哪怕你会恨她。”
“你也要救她才行。”
巫女小姐注视着江上一真，虽然接了吻，但她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羞涩的表情。
她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冷静。
紧紧握住江上一真的手。
“交给我吧。”
她说。
“我会阻止你的。”
“我绝对会阻止你的。”
“我会拼尽一切，去阻止你的。”
◇◇◇◇◇◇◇◇
爱如潮水。
如果对一个人痴爱不已，那么潮水退去之后，留下的只有心酸，甚至这份心酸还可能会转变成痛恨。
江上一真还是决定救人。
他虽然害怕堕落成复仇鬼。
但更害怕那个人就此消失。
“准备好了吗？”
在一个巨大的黑色丹炉面前，江上一真停下脚步——他接下来要被关进炉子里面去，用精神之火被灼烧，将他所拥有的痴爱全部焚烧殆尽，被老祖宗用作那个人新身体的药引。
与他一起被关进炉子里面的。
是一堆莲藕、莲花之类的材料。
“对不起……”
打开炉门。
他忽然道歉。
对着一旁的巫女小姐。
“怎么了？”巫女小姐露出笑容，湖蓝色的眸子闪烁着温柔，“害怕了吗？”
“没有。”他顿了顿，“我只是想，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明明这么关心我，我却对你说出来那样的话，你毕业演出之后，我却庆功宴都没来得及给你摆……”
“哦，你说那个啊……”
巫女小姐轻轻撩起耳畔的垂落的长发。
把它撩到柔软的耳根后面。
轻轻露笑。
“之后再摆也可以。”
“毕竟……”
“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了。”
她撩起头发的时候，手上的戒指在熠熠发光，在阳光反射下，让人的眼睛都有些恍惚看不清楚。
“那……”
“我进去了。”
江上一真摆手。
告别。
随着丹炉的门合上，随着丹炉里面的蓝色大火燃起，随着烟袅袅升起，一直在一旁注视的江上霜凛，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冲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过来。
刚刚那家伙和江上一真接吻的时候，她都没有冲动，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这是记忆世界，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自己并不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些东西……
之前自己发了疯的杀人。
使劲的用小刀刺文里五月。
陪着江上一真走遍千山万水。
她都明白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但此时此刻……
“你出来！！！”她声嘶力竭，摇晃的厚重的丹炉门，“你不要进去，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要新的人生了，我不要妹妹了，那些东西根本不重要，我知道没了你我活不下去——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为什么要等失去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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