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正是如此，妾身才会对汝感到好奇。”
不知名的女孩摸了摸光洁的小下巴，再度向前迈开腿，围在圣娅身边缓缓的踱着步，走过几圈后才停下来，伸手轻点着自己的眉心，发出声低低的鼻音：
“依据常理来说，色彩是几乎不可能找到基沃托斯的，其中难度堪比在沙漠中寻找到一粒特定的沙子，或是在沧海中取到特殊的水珠，都是光想想就知道是很难实现的事——更别提按照那个人提供的信息，它本身可能还要面临不为我们所知的文明的追踪。”
“想要在基沃托斯内与色彩有所接触，想必会是段相当曲折的经历吧，可汝的身体看起来没什么异变，不像直面了色彩的样子…嗯，倒是有趣。”
话到这里，她的声音却忽的停顿半秒，灰色的眸子抬起，和圣娅互相对视着，掌心里握着的烟杆轻轻上扬，连带着语气都一起向上挑：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如何？”
“…可以。”
圣娅想了想，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便答应下来。
反正老师说了，伊甸条约和贝阿朵莉切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么关于自己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间遭遇的一切，自然也就没了隐瞒的必要。
之所以不选择对全体学生公开，一来是不想将「色彩」这样一个尚未定性的东西传播的太广泛，从而制造不必要的恐慌；
二来嘛…那毕竟是在梦里的遭遇，即使自己愿意说出去，会选择深信不疑的除了未花、渚和老师之外，又还能有几个人呢？
啊，不过想起这个，后面还是得找个机会仔细跟老师讲讲当时的情况…之后去夏莱一趟好了，也顺带把渚交代过的以个人身份加入夏莱这件事落实下去…
收起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发散的思绪，唇角边不自觉勾起些笑意的圣娅重新正了正神色，迎着面前白粉发少女那似有深意的打量，捂嘴轻咳一声：
“但作为交换，我也想问你另一件事，从刚开始你就一直提到的‘有人’和‘那个人’指的到底是谁？”
“这个…该怎么回答呢？”
似乎是被圣娅问出的问题难到了，不知名的女孩摸了摸脸颊，嘴里轻轻的“嗯”着，无意识的拉了个长音。
“妾身不知道怎么和汝解释那个人的存在，只能笼统的做个介绍——她是个学习能力很强也很有胆量的家伙，虽然平时看上去很严肃很正经，但偶尔也会开些很冷的玩笑…”
“不过对汝来讲，这些东西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既然可以进入到这里，就说明你汝有预言的能力吧，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会主动来找汝，到了在梦中见面的那天便自然知晓…咦？”
就像突然间猛的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少女嘴里的话音一顿，她秀气的眉头蹙起来，盯着圣娅直勾勾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的圣娅都开始感觉有点发毛以后，这才抿了抿嘴唇，不确定似的轻声道：
“汝是不是…见过她了？”
“是一个银发的女性吗？”
圣娅微微颔首，“如果你指的是她，那我确实见过，在我被色彩发现后，是她帮了我。”
“…怪不得。”
犹如恍然大悟一般，白粉色的女孩当即点了点脑袋，像是瞬间把所有关节都想通了，长长呼出一口气。
“怪不得会给妾身很熟悉的感觉…能帮你在半途就制止精神遭受色彩的侵蚀，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样的话…需要仔细了解的内容恐怕就没法用语言描述清楚了，所以可以让妾身亲自来看一看吗？”
“…怎么看？”
“很简单，汝只需放松即可。”
少女微微笑着，手中的烟杆一翘，恍若变魔术般忽然消失，空出来的掌心向前伸起，指尖轻点在圣娅的额头上，眸子旋即紧紧闭起，言简意赅道：
“失礼。”
……
片刻过后，两个女孩的意识从先前短暂的失神中回归。
“原来如此，居然还有想着利用色彩来改变身体的人吗？这是何等愚昧…”
未名的少女后退半步，双臂在胸前环抱起来，手指沉吟般的轻点着下巴。
“就按汝记忆中的场景来看，那个红皮肤的人虽然举行了呼唤色彩的仪式，但那场仪式到了最后还是被中断了。”
“正是因为如此，汝才没有正式面对色彩，而只是借由梦境的间隙，通过仪式这一窗口短暂的窥探到了色彩…”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汝现在看似安然无恙的状态也注定无法保持太久，汝的精神虽然在此，但肉体走向崩溃也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前提是你没有遇到她。”
“啊…这么说的话…”
圣娅愣了下，脑海里下意识的回想起当时梦境中的情况，就这么默然半晌，确定自己的记忆没出错后才谨慎的点点脑袋。
“那个时候，也确实提到了‘保护措施’这一类的话。”
“那么，虽然可能没有仔细讲明，她也应该多少会对汝提起妾身才是。”
不知名的女孩叹了口气，纤细的手臂一挥，任由宽大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舞，漂亮的眸子仿若狐狸般半眯着，薄薄的嘴角旁却挂起几丝平淡的笑意。
“妾身是百鬼夜行的预言者——葛叶，某种意义上算是受人之托，可以承担起引导汝的责任。”
“但世事无完美，在彻底解决汝身上因为接触色彩而遗留的风险的同时，汝也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当然，这代价本来应该是直接而粗暴的，不过得益于那女人为你伸出的援手，说不定对你来说倒还能变成一件有利的事。”
“什么代价？”
圣娅咬着嘴唇，连想都没想便干脆利落的询问出声。
反正事已至此，比起身体崩溃这样最坏的结局，无论后续是朝着什么方向展开，她都觉得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原本的情况是汝必须舍弃掉构成自身本质的一部分，按情况来看，会是那份‘未来视’的能力。”
看着面前金发女孩那这幅坚定的模样，葛叶也不由得笑了笑，小手背在身后轻点着，同时给圣娅仔细解释起来：
“色彩会扭曲我等的本质，更准确的说，是会将根源反转吧。无论如何，都意味着无法保持现在的自我。”
“所以在此基础之上，只要像蜥蜴断尾逃生一样，将已经被色彩侵蚀的部分舍弃掉，就自然而然可以从那份悲惨的命运中挣脱出来，不过有了她的帮助，汝需要承担的损失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未来视的能力汝依旧会保留，只不过无法再像现在一般如此清晰的预知到什么，但相对的，汝也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知晓哪方面的未来并得到些模糊的启示，无需再如同先前一样，只能被动接受预知带来的信息。”
“需要面对的事实已经明确，那么，圣三一的预言者啊，意下如何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最后的预知 二合一
随着葛叶的话音落下，敞亮的阁楼中忽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犹如连拂过的微风也一并消止，小心翼翼的安静下来，轻抚着默不作声的圣娅的侧脸。
意下如何？
少女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嘴角边却忽的翘起一丝格外明亮的笑意。
她的小脑袋昂起来，纤细的手指拢过鬓角的头发，把那有些凌乱的发丝一齐捋到耳后，虹色的瞳孔抬起，毫不畏惧的和葛叶互相对视着。
这种问题，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吗？
“不管怎么说，我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了吧。”
“唔姆…居然一点都没有迷茫呢，这可真是不一般，毕竟即使知道对自己并不一定有什么害处，但人会对未知的改变感到畏惧也是理所当然的。”
葛叶秀气的眉梢稍稍向上挑起，好像重新认识了圣娅一样，带着几分好奇色彩的目光上上下下的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即同样很是利落的微微颔首。
“如此果决的判断…是因为心里有其他的支柱吗？放不下心的友人？还是那位老师赋予了你独到的勇气和力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干得不错。”
樱花色的狐狸少女轻轻笑着，手掌凭空虚虚一握，那杆先前一直被她拿在手里的烟杆便再度从无到有的浮现出来，其过程之自然而然，让圣娅都忍不住好一阵侧目。
百鬼夜行的预言者…对梦境的掌控还真是熟练啊。
她心底暗自感慨着，视线在对方那已经染起几分思索的神色，就像在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解决问题的眉宇间稍作停留，旋即小幅度的左右摇了摇脑袋。
不过倒也不奇怪，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主场，假如是在‘圣三一’那边，自己即使做不到她这种级别，所表现出来的程度也不会差上太多。
不过说起这件事，如果自己真的失去了能够清晰预知未来碎片的能力，那么像之前一样和老师在梦里见面…往后还能继续实现吗？要不要干脆找葛叶问问看？
也不知道究竟联想到了什么，已经下定决心的圣娅那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纠结起来。
她看着葛叶，三番两次的张了张嘴，可在片刻的迟疑过后，那些已经涌到嗓子眼里的话语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来。
果然…还是算了吧？
毕竟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上来就问人家这种比较隐私的问题，多少也有点不太礼貌…
更何况就算在梦里，自己的身份也是茶话会的成员之一，这都是为了维护圣三一学院和茶话会的对外形象考虑而做出的必要决定与牺牲，和自己是不是不好意思肯定没有关系。
嗯，就是这样。
“……”
和圣娅面对面而立的葛叶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身前金发女孩那不知为何变来变去脸色，以及最后长长松了一口气的神态，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脸颊上的表情忽的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继续静静的沉吟两秒，握在掌心间的烟杆分外灵巧的转过半圈，位于前半端的烟斗翘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
“已经帮汝找到解决问题的合适方法了，接下来汝要放松精神，无需紧张，不会有什么很特别的感受的。”
“明白了。”
圣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梦境世界中莫名其妙就会变得发散的思维收敛起来，照着葛叶所说的一般半闭上眼睛，一点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缓缓放的悠长起来。
“很好。”
葛叶满意的“嗯”了声，手中的烟杆向前伸出些许，却在即将碰到圣娅的那一刻又突兀的停住，好像忽的回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道：
“既然汝已经明确了自身的意志，那么，就该在此告别了。”
“圣三一的预言者啊，回到现世之后，可别想着来百鬼夜行寻找妾身哦？毕竟妾身…已经不存在于那里了。”
‘？！’
半阖着眼睛的圣娅的眉头猛的一皱，本能的想要说点什么，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葛叶后续的话音便又悠悠传来，带着某种宽慰般的温和，轻柔的落进圣娅的耳朵里。
“啊啊，还有，在这失去自身本质的过程中，也许还会发动最后的预知——”
“具体有什么样的感受因人而异，但这或许会是汝最后一次相对清晰的窥探到部分未来的信息，因此好好承受住吧，无论感触如何，这都是必要的。”
恍若在踏入全封闭空间前聆听到的最后一句叮嘱，当葛叶清脆的嗓音在耳畔消失不见的瞬间，圣娅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觉额头上似乎被人用什么金属的东西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咚。”
世界在这一秒豁然开始天旋地转，猛烈的晕眩感从身体各处毫无顾忌的涌出来，一路不管不顾的直挺挺的冲进大脑里，惹得金发的少女忍不住低低闷哼了声。
下个刹那，她娇小的身影在阁楼中猛然一闪，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只留下葛叶一个人依旧站在阁楼中央，盯着圣娅先前所在的位置无声的默然着。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手中伸出去的烟杆收起，放任周遭的空气一点一点变得死寂，旋即转过身去，望着远处那环绕在四面八方的、好似一成不变的苍翠群山，无言的闭了闭眼睛。
没有去在意自己此刻的举动究竟危不危险，白粉色的女孩径直迈开步伐，走到阁楼那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边缘坐下，灰色的眸子略略低垂着，望向自己悬在阁楼边缘的白皙小腿，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汝到底想做什么？”
她自顾自的开口，就像在对着迎面拂过的微风自言自语一般，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念叨着：
“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促使汝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话才刚说两句，葛叶的声音却突然沉寂下来，头顶上那对毛绒绒的白色狐狸耳朵竖起，整个脑袋都跟着略微偏过些许，仿佛在仔细的倾听着什么。
但毫无意外的，在万籁俱寂的高楼上也依旧忠诚回应她的，只有丝丝缕缕划过耳畔的、带着触手可及的梦幻色彩的风。
“唉…”
就这么安静半晌过后，她才抬手摸了摸鼻尖，身子侧转过来，单腿抬起踩住阁楼的边缘，随即自嘲般的摇摇脑袋，昂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半天后才有道幽幽的叹息响起：
“真的…能成功吗？”
……
与此同时，另一边，圣娅的视野蓦然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一个小时，她脑海中那澎湃的眩晕感才终于渐渐消退下去，到了勉强能分辨出上下左右的程度。
深入骨髓的冰凉触感裹挟着潮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开，望着仿佛被燃烧过后的灰烬染成灰色的天空，感受着身边不断溅开的凶猛水花，嘴巴张了张，发出声不甚明显的低吟。
在…下雨？
她晃了晃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毫不意外的按进了地上的水坑里，但她也只是随意的瞥过一眼后甩了甩手，便再也没有投去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在这种关头下，脏不脏也只是最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这是哪？’
圣娅的胸口稍显急促的起伏着着，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站起身，恍若已经体验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似的，利落的把看起来精致华丽、实则无比阻碍行动的小高跟鞋蹬掉，套着白色裤袜脚掌不带一丝顾忌的直接踩在泥泞的地面上，任由袜子被染上层脏兮兮的泥水。
没有表现出哪怕半点踟躇，她的视线左右环视一圈，从犹如城市废墟般的道路边缘扫过，目光锁定在那明明看起来还算崭新，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以至于整个前机盖全部翘起来的汽车上，一路小跑着靠过去。
“嗤！”
莫约十几秒后，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豁然在街道上响起，圣娅拽着自己茶话会制服那长长的袖摆，借助破碎汽车上锋利的碎片，只是用力的蹭了下，便轻而易举的割下数道布条。
她满是泥泞痕迹的双手露出来，先是把自己散落的金色长发全部系起，确保不会妨碍到自己接下来的运动，其余的则暂时收好，谨慎的贴在街道旁的墙壁边缘，避开雨水的同时小心的向着街道前方摸去。
‘这里的街道有些陌生，对我来说没什么印象，至少可以明确不是在圣三一自治区之内。’
女孩的眼睛一刻也未曾停止过观察周围，虹色的瞳孔机警的转动着，心底的思绪也与之一同不断的翻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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