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披在她的身上，垂落的衣摆堪堪盖过半截大腿，在膝盖上方停住，随着她转身观察杂物间内部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
本来扎起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的头发也早就已经散开，万分柔顺的披散在亚津子的肩膀上，或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刚刚洗过，还能隐约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湿润感，将衬衫的肩头稍稍打湿了些许。
除此之外，少女的浑身上下再也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线条优美的小腿就那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空气里，粉嫩的脚掌更是直接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也许是因为材质天然呈现的冰冷感，让她的脚趾无意识的微微蜷缩起来。
“嗯？”
好像是感受到了罗林目光的注视，还在打量着杂物间内的亚津子的注意力转回来，赤色的眸子落在男人的身上，脸颊上浮起一丝不甚明了的红润，但言行间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羞涩，反而双手提起衬衫的衣摆，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
“很在意吗，老师？”
“…倒不是在意。”
罗林摇了摇头，神情间少见的有点迟疑，抬起的手掌下意识的拢过肩膀上负重沙袋的背绳，似乎是在组织着语言一般，斟酌片刻后才试着询问道：
“就是…稍微有点眼熟？”
“老师的观察力也很厉害呢。”
亚津子笑了一下，捏着衣摆的小手松开，任由衬衫再次盖住大腿，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向前迈开步子，走到最近的沙发旁坐下。
她纤细的小腿收起来，双臂轻轻的环过去，脸颊也贴在膝盖上，对着罗林的方向招了下手。
“会觉得眼熟很正常哦，因为就是您的衣服。”
“？”
罗林的脑袋上陡然跳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刚想向前走的动作猛的僵住，才抬起来的腿尴尬的悬在半空，落下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他的脸色依然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绝对平静，但心中的念头已经在瞬息之间不知道翻腾了多少次，最终却在一个问题上缓缓定格下来。
如果说现在和自己共处一室的是便利屋68的睦月那种本来性格就有点调皮，平常也喜欢有事没事就搞点恶作剧的孩子，说不定倒还真能因为一时的恶趣味而干的出来，这还得是佳代子不主动拦着她的情况下。
可亚津子…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姑娘吗？
“真的？”
年轻的铁驭抬手摸了摸下巴，眼底流露出几丝思索似的色彩，并没有急着询问事情的真相，反倒是对着面前紫发的少女点了点头。
“现在虽说是天气热了，但洗漱完后还是注意一下，小心别着凉，然后下次拿我的衣服前记得跟我说一声就好。”
“…啊，是这样的反应吗。”
亚津子似乎小小的怔了下，明亮的红色眼睛悄悄眨着，倒映着罗林那貌似十分认真的叮嘱神色，突然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下。
“只是玩笑而已，老师，不过您的话我会记住的。”
“这件衣服…其实是住在圣三一的监狱期间，梓来看望我们时送给我的。”
‘果然是玩笑。’
心底的猜测得到证实，罗林不由得松了口气，索性解开身上的负重扔到一边，迈开脚步走到亚津子的身侧，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
他的双手高抬垫在脑后，上半身则向后仰起，懒散的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随口闲聊般的接话：
“小梓送的？为什么？”
“…我想，可能是因为曾经和您待在同一屋檐下的那段时间，本身就是梓迄今为止最难忘的经历吧。”
亚津子偏着脑袋，鬓角边还有点湿漉漉的发丝散落，明明遮住了小半的侧脸，却将她的目光衬托的越发柔和起来。
“她和我们讲了很多事，和护卫部的朋友们的，和您一起的，好的，坏的，开心的…但唯独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呢。”
“具体一些呢？”
“嗯…”
紫发的少女发出声低低的鼻音，恍若陷入了回忆似的，环抱的胳膊收的更紧了些，指尖无意识的轻划过自己小腿，把娇嫩的皮肤按下些许。
“从最开始入住圣三一老校区时合力大扫除开始，到后面和那个叫日富美的孩子还有老师您共同准备要教给护卫部其他人的课程，再到后来因为突然的大雨弄湿了衣服，所以只能穿着您的衣服取暖，同时凑在一起和朋友们在停电带来黑暗中聊天…”
“啊，还有，和护卫部的朋友们一起洗澡，给小春额外介绍一些游击作战时的技巧，和日富美讨论momofriends的玩偶，还有和花子一起观察老师下意识的小动作，听说那个叫花子的孩子尤其喜欢盯着埋头工作时您的侧脸看…”
“…她们俩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完成这些小动作的？”
罗林有点尴尬的向后昂了昂头，整个人都不自觉的往沙发侧边蹭了半下，默然半晌之后才颇感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这功夫就不能拿来干点正事吗？”
“嗯，也是呢。”
亚津子微笑着，“但我想…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本身就已经是幸福的一部分了。”
“我对花子同学的了解只局限在梓的介绍里，所以也没法对她的想法做出判断，但梓的话…”
话到这里，少女空灵澄澈的嗓音却兀的稍作停顿，唇角边勾勒的笑意不自觉的更盛了些，像是向着月夜幽幽绽放的昙花。
“不管是护卫部里那些可以谈心的朋友也好，还是让她真正变得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且可以和大家一起为了同一个方向而努力的目标也好，这些变化都和老师脱不开关系。”
“所以老师，您一定是敲开梓封闭内心的最关键的人吧…在她的心里，您的地位说不定会很高，这件衬衫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她抬起小手，拽了拽身上衬衫，让本就宽松的领口再度张大了些许，在肩膀边缘透出一抹贴身的肉色，笔直的锁骨若隐若现。
“梓和我说，因为在那次停电时的睡衣派对过后，她觉得穿着老师的衬衫那样宽大的衣服会很舒服，所以后面她自己也去买了同款，还给我送来了一件。”
“从待在圣三一的监狱里就一直穿到现在，确实很舒服呢。”
“…就算再怎么说，那也真的只是个普通的衬衫而已。”
罗林的腿在沙发上盘起来，胳膊肘压在膝盖上，单手托着脸颊，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好吧，我知道了。”
“嗯，所以要多关注梓一点。”
亚津子的小脑袋昂起来，好似说了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手指戳着罗林大臂上的肌肉，视线从他裸露在外的狰狞疤痕上缓缓滑过，感受着男人身上的温度，清丽的瞳孔深处涌动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老师应该是能理解的，那种在麻木与挣扎之间不停循环缠绕的、无法触及却又不可解的矛盾…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
罗林沉默下来。
他没有说话，任由少女的指尖一下一下的点在自己的手臂上，感受着那犹如小鸟轻啄般的灵巧活泼，以及隐藏在话语表象下的坚韧希冀，视线略略低垂着。
“今天忽然跑过来和老师说这些话，会不会显得有些唐突呢？”
紫发的少女轻声念着，身子又往旁边挪了挪，和男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肩膀抵在他的肩上，近到好像就连两人呼出的鼻息都能互相感觉到。
“虽然在阿里乌斯的时候，梓一直都不怎么表露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但我其实能看出来哦？她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
“现在的她终于开始敞开心扉，去尝试着一点点拥抱和接纳这个已经迎来日出的世界，如果从这个方面去考虑，老师或许就是支撑她走下去的最大动力呢。”
“所以，请一定一定，要多注意梓一些。”
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重复着，视线和罗林对视，恍若要将自己的一切心绪全部都不加掩饰的展现在男人面前一般，继续轻声道：
“纱织的性格比较直接，很多事情即使她有所察觉，也会不好意思直接找您说出来，至少要犹豫上一段时间才行；
美咲虽然也已经开始改变，但想要脱离‘那些’思维带给她的影响，可能还需要花上更久；
日和本身就总是大大咧咧的，遇到的很多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睡醒一觉就过去了…如果让她来和您说这些事，我想她也应该找不到开口的机会，说不定反而会把自己急哭呢。”
“交给我来的话，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
罗林还是在默然着。
他听着身边女孩的话，视线也跟着转过去，落在她那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般的侧脸上停留几秒，抬手帮她把鬓角边稍显杂乱的发丝拢过耳后。
“那你们呢？”
年轻的铁驭开口，声音不大，语气里却也没有表露出多么明显的情绪，但却像让亚津子感到了些微惊讶般，眸子静悄悄的睁开了。
“小梓现在确实有了自己的生活没错，她过得很开心也同样没错，那特殊小队呢？你和纱织她们呢？”
“不管曾经白洲梓在阿里乌斯时和特殊小队一起经历的生活如何，但她从未否认过自己是特殊小队的一员，如果就这么单单让我多照顾身为‘护卫部’成员的白洲梓，对特殊小队的她是不是又有点太不公平了？”
“老师…？”
亚津子眨巴眨巴眼睛，尚且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清秀脸颊上，第一次闪过了意外的表情。
特殊小队的…白洲梓？
不，不对，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罗林一挥手打断了。
“事情走到现在，无论是你们和白洲梓也好，还是特殊小队和护卫部也好，其实早就身处在同一个世界里了。”
“你们和白洲梓之间的一切关系并不会因为截然不同的经历而褪色，甚至恰恰相反，这对你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可以聊上一辈子的宝贵回忆。”
“所以，如果真的想要多关注小梓就自己去。”
话到这里，罗林的声音却微微一顿，他转过头，瞥了眼亚津子那挂起几分若有所思神色的秀气眉心，忍不住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纱织、美咲、日和…还有你，都应该多练练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了，现在在这方面，小梓可一个人走在你们所有人前头了。”
“……诶。”
亚津子低低的“诶”了声，脑袋再度低下去，下巴压在膝盖上咬着嘴唇想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罗林，没由来的点了点脑袋。
“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
“为什么梓会喜…嗯，这么在意您哦。”
第三百二十二章 随时来麻烦我好了 二合一
并不算大的杂物间内，随着亚津子的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空气再度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
罗林张了张嘴，就像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抬手自顾自的摸着下巴，感受着指尖上刮过胡子后的奇妙皮肤触感，眉宇间浮现起的神色有些复杂。
像是思索、像是叹息，又混杂着点无可奈何，种种思绪叠加在一起，弄得他不由得挠了挠头发。
“是我说了什么会让老师觉得困扰的东西吗？”
亚津子歪着脑袋，观察着身边男人的情绪变化，注视着他墨色瞳孔深处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小手很是自然的举高了些，仿佛安慰似的在他眼前轻轻摇晃着。
“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太值得意外的事，因为不仅仅是梓，纱织、美咲、日和…就连我也是，都很在意老师呢。”
“毕竟在各种意义上，老师是亲手将我们从永无止境的黑夜中拉出来的人，让我们也拥有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蓝天下的机会，如果非要举个恰当一点的例子的话，童话故事可能是最贴切的了。”
“来自‘异国他乡’的王子，在听闻被囚禁起来的公主的消息后，一路披荆斩棘克服无数苦难，最后从老巫婆的高塔里将公主解救出来，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太夸张了，亚津子。”
听着女孩虽然带着过分幻想色彩，但又恰到好处的符合她这个年龄本该有的天真烂漫气息的比喻，罗林的嘴角抿了抿，实在是忍不住哑然失笑，左右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别把我描述的像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一样，比起那些真正在边境闻名的厉害家伙，我需要走的路还长。”
“边境？是老师的家乡吗…？”
紫发少女乖巧的眨了眨眼睛，本来蜷缩着的小腿忽然伸直，学着罗林此刻的样子盘坐起来，胳膊压在堪堪被衬衫下摆遮住半截的白嫩大腿上，双手托着脸颊，悬在沙发外的小脚一晃一晃的。
“可是我认为老师已经很强了，在您的家乡那边，能被您称为‘厉害’的人又是什么样子呢？”
“难道是有四条胳膊？八条腿？或者三个脑袋？每个手里都能拿着不同的武器？又或者可以在天上飞？”
“…真把我这当成故事会了啊？而且四条胳膊八条腿三个脑袋的又是什么？就算是海里的章鱼变成人形也不能长成这样吧。”
耳畔回荡着女孩一连串的提问声，罗林一时间无语凝噎，就这么沉默了好半晌，才颇感无奈的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迎着她折镜般清丽的浅浅笑脸叹了口气。
“那些人没有你猜测的那么离谱，实际上他们和我们…呃，和我的身体结构差距不大，必要的时候足够强韧，却也极其脆弱。”
“他们不是什么天生下来便不同于一般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和无数普通人一样，都是从最平凡的级别开始成长起来的。”
“不依赖可以粗暴加强身体机能却会损害限制潜能上限的改造，没有踏上任何捷径，只是凭借日复一日的堪称‘折磨’的自律，在死神的镰刀下将自己送到了最顶峰而已。”
“至于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口中的话音稍作停顿，年轻的铁驭脑海中早已被尘封的记忆略微翻腾起来，回想着昔日的听闻与亲眼所见，不由得笑了一下。
“像你描述的那样‘会飞’是常态，其他的…比方说利用某种手雷的特性偏转狙击枪的子弹弹道，再依靠弹头本身的弹跳，一枪命中不位于同一直线、甚至躲在不同掩体后的复数敌人？”
“像这种射击技巧就是我没掌握的——或者说只学会了一半，利用重力星偏转子弹绕过掩体击中目标我倒是可以，至于弹头弹跳后会打到哪去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虽然不知道重力星是什么，但不管怎么想，能让子弹飞出弧度绕过掩体，就已经是正常人做不到的范畴了呢。”
少女咬了下嘴唇，明亮的红色眸子注视着身前男人那似乎很是遗憾的神色，有点没好气的鼓了鼓脸颊，伸出手指，按在他肩胛处那个分外明显的印痕上，露出了个玩偶般的可爱表情。
“把自己看的太轻也是不好的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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