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没有。”
“…一直都是这样。”
白洲梓低低的叹了口气，稍作犹豫之后，还是抬手拍了拍身下的泰坦，歪着脑袋凑近挂在身上的无线电，轻声开口道：
“老师，纱织在发烧，老校区那边有退烧药吗？”
“有，当时我们在那边驻扎时茶话会送了不少药物过来，我记得应该还没人清理过。”
罗林的那略显失真声音伴着些许嘈杂的电流音从通讯中传出来，回响在少女们的耳边，仿佛所有事情都早已在心中有了计划，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足够的沉稳。
“我们马上就到了，记得抓紧。”
“诶？抓紧？”
日和眨巴眨巴蓝绿色的眼睛，瞳孔深处浮现出几分微弱的好奇，好像忘了自己先前被灌了一嘴风的经历，再次稍稍抬起小脑袋来左右望着。
“抓紧是什么意思…啊，可以看到大门了！”
“嗯，但是好像上了锁。”
美咲的眼睛紧紧的眯着，视线穿透弥散在暴雨中的澎湃白雾，锁定在正在快速靠近的老校区大门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把明晃晃挂出来的大锁。
“按照当前的运动速度，我们可以直接冲进去，大门和围墙拦不住的。”
白洲梓抿了下嘴唇，身后的羽翼突然收起来，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小手按紧防水布的一角，另一只手则牢牢扣住NG背部的扶手。
“当初背靠体育馆进行作战时，校区内部布置的地雷已经被袭击的阿里乌斯学生触发过一轮，在离开老校区前我又按照布置的记录进行过排除，现在里面应该没有危险。”
“虽然破坏公物有些可惜，但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可以选择的空间了。用老师的说法就是——不能墨守成规。”
“…老校区的围墙确实不低，但我们也还没到非得撞墙的地步。”
罗林的叹息声紧跟在白洲梓的话音后幽幽的响起，即使隔着一层无线电通讯，也依旧很是成功的将他颇感无奈的语气传达到了女孩们到底身边。
“而且小梓，我确实教过你要变通，但那指的是近身格斗时的临场变招和多利用身边物品创造优势，没让你用在这些方面。”
白洲梓动作一顿，不动声色的眨眨眼睛，脸颊略微鼓起来，眉尾上挑，摆出了那副她标志性的、看上去就像个大号玩偶的表情，让旁边的纱织三人看的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梓的情感表达…好像比以前要丰富了很多啊。
之前她还留在阿里乌斯的时候，可从来没展现过这幅样子给别人看。
到底是因为在圣三一的生活和老师的陪伴让她改变了性格，还是因为…她也开始真正对我们敞开心扉了呢？
“再问一次，都抓稳了吗？”
坐在驾驶舱内的罗林看不见少女们的表情和反应，只是注视着自己面前NG投影出来的屏幕，在地面上列一条红色的虚线，标记着当前机体和目标单位间不断缩短的距离。
“没问题了，老师。”
三四秒后，听到通讯频道内小梓的声音做出了回应，罗林这才微微颔首，搭在驾驶座两侧扶手上的小臂向上抬起一截，上半身忽然朝前倾斜出去。
在他做出动作的同一刹那，本就处在奔跑状态的NG也豁然改变了姿势。
他机体的上半部分跟着罗林的身体一起向前倾斜，屈在身体两侧的手臂猛的甩开，恍若接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大踏步的向前开始埋头冲刺。
“哇呜——！”
趴在泰坦顶部的日和被着突如其来的变速吓得一颤，即使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可当一台重达40顿、足有五六米高的巨大机器在面前加大功率运作起来的瞬间，那股无法言喻的强烈震撼感，还是让她不可避免的抖了下。
少女的小手下意识的抓紧NG肩侧的凸起，另一只手死死的按着防水布，却没注意到在她的身后，原先时不时会亮起璀璨光辉的推进器忽然间变得黯淡下去，只在最深处蓄起点点星火。
下一秒——
“轰！！！”
伴着一刹那间似乎压过了沉闷雷鸣的爆响，原本毫不起眼的火光陡然爆发开来，几乎擦着日和的鞋底激射出去。
绚烂的离子流光芒转瞬间从推进器争先恐后的涌溢而出，眨眼间喷吐到数米开外，犹如一道拉起的选炫丽流星慧尾，顶着一步踩在地上的泰坦骤然高高跃起！
“咔！！”
时间仿佛在一刻迎来了定格。
铺满遍布着青苔的古老青石的地面当场崩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噼里啪啦的崩飞出去，在空中混着无处不在的雨滴，卷携着升腾的烟尘，织成一副彰显着另类暴力美学的画面。
大片大片的碎裂蜘蛛纹在NG踩住发力的地面上默然浮现，犹如水波般一圈圈的荡开，从下自上的仰望着霎时间蓦然飞腾起来的几位少女的身形，倾听着她们下意识的惊呼，默默地目送着一台战争机器的远去。
……
莫约十来分钟后，圣三一老校区的寝室里已然灯火通明。
“唔——！”
日和站在前些日子日富美她们住过的房间里，伸出一根手指，怯生生的戳着面前洁白柔软的床铺，眼眶里好像都晕开了几分眼泪盈盈的闪光。
“好、好柔软的床…真的可以用吗？”
“嗯…比阿里乌斯自治区的还要好，应该能睡得很舒服吧。”
美咲嘴里小声的念叨着，视线也和日和一样落在身前的床铺上，单手拉着自己身上湿透了的卫衣，秀气的眉宇间却闪过几分微妙的迟疑。
虽然知道现在没有留给自己挑三拣四的时间和条件了，但是如果连衣服都不换就直接扑上去，是不是有点太…
“吱嘎——”
略显刺耳的门轴声兀的在房间内回荡起来，短发少女脑海间转动着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落下，身后的房门就已经被人推开。
白洲梓和罗林一左一右扶着纱织走进来，她的鸭舌帽已经被摘掉，一头深蓝色长发恍若瀑布般披散着，有大半都散落在了罗林的肩膀上。
“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年轻的铁驭吐出一口气，把纱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放下来，抬手搂过她的背部，和小梓一起将她放在床上，旋即利落的向后退开两步，把细节方面的打理交给凑过来帮忙的美咲与日和两人。
“现在好好歇着吧，纱织，未来三个小时以内，都是你们可以用来休息的时间。”
抬起手腕，罗林看了眼表盘上不断跳动着的数字，语气照旧平静，恍若在盘算着今天晚上吃什么似的，轻描淡写的对正在照顾纱织的少女们揭开了行动计划的帷幕。
“今晚十点整，我们从老校区出发，开始朝着地下墓穴入口的方向移动，按照纱织的说法，我们可以在十一点十五分左右突破地下墓穴，正式进入阿里乌斯自治区。”
“考虑到我对阿里乌斯自治区内部的构造和残存兵力安排并不清楚，目前也没有足够的情报，所以取最保守估计，我们需要花费三十分钟来击穿阿里乌斯内部构建起的通向亚津子所在区域的防线。”
“这也就意味着，在十一点四十五分之前，我们可以对亚津子所在的位置进行第一次实地确认，如果能找到她最好，找不到她就需要转变行动方向，对第二地点进行排除。”
“具体方案细节和行动步骤由我根据临场情况进行判断，所有参与人员在行动过程中必须百分之百听从我的指挥，能明白吗？”
“没问题，老师。”
美咲轻轻颔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站在另一边的日和更是连想都不想，就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好，老校区这边条件比较简陋，你们的湿衣服就脱了放一边吧，先靠被子保暖，纱织也一样。”
罗林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单手点着眉心略微沉吟片刻，仿佛兀的想到了什么，偏过脑袋对白洲梓昂了昂下巴。
“对了，小梓，刚才我去联系茶话会要电的时候，发现洗衣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了个吹风机，上面还贴着写了圣园未花名字的标签。”
“待会麻烦你去把纱织她们的衣服都拿去吹一下吧，虽然肯定没有正常的烘干机好用，但多少也能起到点代替效果。”
“写着未花同学名字的…吹风机？”
白洲梓的眉梢轻轻跳了下，眼底闪过几分不明所以的微妙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晃晃小脑袋，把阿里乌斯三人脱下的大衣抱在怀里。
“交给我吧，老师。”
“好。”
罗林笑了声，目光最后在四个女孩的身上环视了一圈，语气微微停顿片刻，莫名放的柔和了些。
“互相之间想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完吧，马上要去做正事了，别因为一时的不好意思让自己在关键时刻走神。”
“我就待在你们对门的房间，有事情随时找我。”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变化 二合一
把一切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都和少女们交代清楚以后，罗林也没有在她们的房间里多停留，径直转身推门出去，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那张除了明显被人打扫过一遍之外，就和自己离开老校区时没发生什么变化的床铺上，他把铁驭头盔抱在怀里，却侧耳倾听起门外传来的动静。
走廊上无处不在的幽静没过多久就被一连串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伴着美咲与日和偶尔几句模糊的应和声，白洲梓的步伐不停，抱着大家的湿衣服在宿舍和洗衣房之间不断的跑来跑去。
不过或许是因为先前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原因，即使窗外的暴雨仍旧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踩着湿滑地面往返的白发少女也依然走的十分稳当，没再像上次一样，让事情以一场奇奇怪怪的睡衣派对收尾。
“砰！”
当最后一声关门声依稀传入耳中的时候，罗林一直集中起来的注意力才终于松懈了些，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拿起摆在一旁床头柜上的R-97冲锋枪，随手拉动枪机，仔细的检查起来。
相比于在突入阿里乌斯自治区、抵达亚津子所在的区域正式展开救援后，他认为自己更应该把大部分的精力集中在在地下墓穴进行行动这一阶段上，所以武器的选择也偏向能在近距离狭窄空间中有更优秀发挥的R-97。
毕竟和上次与白子她们一起进入古圣堂的地下时情况不同，这次要走的通道可不是圣三一那种完全无主的类型，而是必定需要想办法突破守卫力量的哨卡。
即使考虑到地下墓穴的地形总会进行不规则变动，但只要明确“流浪在外的特殊小队会来营救亚津子”这一点，从昨天到现在的这些时间里也足够阿里乌斯或多或少的做出些基本的布置了。
坦率的讲，作为一名铁驭，罗林其实相当不喜欢像地下墓穴这种极可能没什么机动空间的狭小区域。
一方面是自身所具备的高灵活性特点很难有所发挥，只能和拐角外突然冒出来贴到脸上的敌人对拼反应速度和战术动作，或者更多依靠光学迷彩和幻影模组来欺骗对手从而取胜；
另一方面就是以泰坦庞大的身形，很难通过地下墓穴那相对低矮的入口，而没了这样超规格级别的火力压制和掩护，一但和难以被击杀的圣徒会投影产生正面交火，光凭自己身边这点人数想要快速突破会略微有些麻烦。
别的不说，光是学生们在战斗中的体力消耗就会大大拖慢整个行动的步伐，毕竟现在纱织她们虽说是在休息，但指望短短三个小时就让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无疑有点痴人说梦。
‘夫人…是叫贝阿朵莉切对吧，肯定会在地下墓穴的出入口乃至过道中都安插巡逻防守力量，用来蹲伏随时可能返回的特殊小队。’
罗林的左手手掌按着自己的膝盖，右手手指点着冲锋枪枪身处关闭的保险，略微抬起几公分，在半空中虚虚的画着圈，眉宇间挂起几分思索的色彩。
‘不管怎么分析，最好的方案还是完全无声潜入，全程不要对任何守卫动手，才能尽量避免阿里乌斯一方因为固定联系时间到达后却无人回应，借此进一步发现有人入侵的概率。’
‘但…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行动还好，带着纱织她们的话，完美成功的概率稍微有点低。’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脑海中尚且没有定论的念头还在盘旋着，却忽然注意到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铁驭头盔的目镜亮起，微弱的蓝光颇有节奏的闪烁了几下，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NG？
罗林眉梢一挑，伸手把头盔拿过来，开口喊了声：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只是根据SRS特种作战条例3-26-4，在战斗的准备时间中，我需要对你进行提醒，罗林。”
泰坦沉稳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回荡着，和按节奏轻轻闪耀着的目镜光亮混在一起，恍若勾勒出了他那无时无刻不亮着淡蓝色光芒的数据核心形状，安安静静的隔空注视着罗林。
“我们目前采取的行动方案无法发挥出你全部的作战效能，当前最佳的选择是：只携带单个熟悉路线和环境的引导者一同出发，并交由你单独完成战斗计划。”
“精简不必要的人员配置，可以让我们的行动更加隐秘且迅速，从而降低承担的风险。”
“…我知道，NG，我当然知道。”
听着NG的说法，罗林不由得笑了一下，默然片刻不语，就像在心中组织着语言似的，旋即轻轻的叹了口气。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人毕竟不是由数据主导的生物，很多时候…这种小小的不完美并不一定要被纳入考虑和计算的行列，反而完全是可以被接受的。”
“如果这次我让美咲日和或者纱织中的任意两个人留下，或者干脆不把小梓喊过来，她们也许明面上没什么表现，但心里留下的那些隐性的创伤说不定就会跟随她们一辈子。”
“有些事…必须是要她们自己去面对的，哪怕为此承受一些风险，我认为也合情合理。”
“根据我们现有的数据结果进行计算，是否选择减少人员、优化行动配置，对最终营救结果的影响占比为8.46%。”
NG的声音略略停顿，但不过半秒之后就又接着传来，机械嗡鸣的运作声间，还是罗林熟悉的简洁风格。
“对比我们参与过的战斗，这的确不是不可接受的变数范畴，但我认为，这或许体现出你的思维在某些方面发生了改变。”
“是吗？”
罗林下意识的一愣，“哪里？”
“当我们还在边境的时候，你习惯于永远将任务成功率放在第一保证序列，像今天一样同意执行人员变动影响在5%以上的作战计划的次数只有三次，且最高不超过6.72%，今天的决定刷新了你的个人记录。”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罗林哑然失笑，把校准完成的武器从自己腿上推开，身子向后仰着，背部靠在床头上，唇角边挂起的微弱弧度却一点一点的消散下去。
我的变化…原来有那么大吗？
“我想向你询问一个问题，罗林。”
NG在通讯频道里这么问着，但机体本身却没有发出声音，正在执行的警戒任务也一刻都未曾松懈，一动不动的站立在老校区主楼的周边，就像台由狂风暴雨亲手雕刻成形的塑像。
“依据先前的短暂接触作为样本，阿里乌斯特殊小队的系统作战效能评分并不高，为什么你愿意为了她们面对更多危险？和掩护步枪兵不同，这似乎并不包含在反抗军铁驭的职责范围之内。”
“如果你想听理性一点的回答，我会告诉你这是‘老师’这层身份该履行的义务。”
罗林笑了笑，食指稍稍屈起，第一个指关节轻敲着自己的铁驭头盔，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咚咚”闷响。
“但我觉得你需要的是更感性的说法，所以…可能是因为我觉得她们和我很像吧，可比起她们，我要幸运很多，也要倒霉很多。”
“我对你在反抗军中服役的经历很了解，‘很像’一词是在指向这个过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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