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嗯？嗯，但只是那种程度的话，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日奈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轻轻晃了晃脑袋，嘴里回答着美弥的询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原来如此，不愧是格黑娜的风纪委员长呢。”
美弥礼貌性的应了一句，也不在这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上继续聊下去，转而径直对着芹奈招了招手，开口道：
“好了，芹奈，我们去房间的另一边吧，老师应该不需要花太长时间进行心理准备才对。”
“好的！”
粉发的少女用力的点点脑袋，深吸一口气，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上涌起几分混杂着紧张的庄重神色，跟在转身离去的美弥身后迈开步伐。
可还没等两人走出去多远，身后一道忽然响起的幽幽少女嗓音，却让美弥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检查老师身体的过程，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吗？”
日奈的嘴唇轻抿着，声音有些低低的，在这句话出口后似乎意识到了可能存在某些歧义，歪着脑袋想了想，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说我对救护骑士团的医疗水平不信任，只是……想亲眼确认下老师的状态，他之前总是在对着所有人说自己没问题。”
“……从理论上来讲，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允许无关人员参加进来的。”
美弥的脑袋偏过来，露出半张精致的侧颜，碧绿色的瞳孔闪动着，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回忆起日奈站在罗林身边时某些下意识的小动作。
这位格黑娜的风纪委员长和老师之间的关系……似乎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更亲密一些啊。
让她去旁观一下身体检查的过程应该也无所谓，一方面是救护骑士团其实并没有对这种事项做出特别严苛的明文规定，毕竟之前也没有人特意提出过要去看看的请求。
而另一方面就是……既然能放心让那位风纪委员长站在自己的身侧，那么老师大概率也不会拒绝来自她的关心吧。
脑海中的思绪转瞬即逝，苍森美弥回过神来，小幅度的上下点了点头，权当是同意了日奈提出的请求。
“我能理解日奈同学对老师的关心，实际上，作为圣三一学院的一份子，我也同样在意老师此刻的状况如何——所以就请一起来确认下体检结果好俿了。”
“谢谢。”
日奈嘴上淡定的回应着，心底却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下意识背在身后紧紧攥住衣摆的小手，在美弥答应的那一刻悄悄放松下来。
之前赶路的时间比较紧张，再加上老师又在休息，所以她也没敢向芹奈太过详细的打听救护骑士团中需要遵守的规则，怕两人的交流声吵到一边闭眼假寐的罗林。
所以像刚才那样突然提出一个不知道合不合理的请求，这样某种意义上堪称失礼的行为，其实让少女有点无意识的感到紧张。
不过还好，至少从当前来看，她想要的结果还是达成了的。
“既然如此，就让我也来帮忙好了。”
濑名看了眼旁边瞳孔深处涌起几分微弱庆幸的日奈，不由得摇了摇头，忽然主动上前一步，对着美弥开口道：
“虽然这里不是格黑娜的主场，但作为医学急救部的部长，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医学急救部的……部长？”
美弥语气一顿，苍绿色的眸子眨了眨，仿佛兀的想起来什么似的，颇有点恍然大悟般的“啊”了一声。
“原来你就是格黑娜的濑名同学，抱歉，因为和学生们间传闻的那个‘难以接近的冰冷医生’形象看上去不太相符，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关于我的一部分传闻居然已经从格黑娜流传到圣三一来了吗？”
濑名双手环在胸前，捋着腰间侧挎背包的背带，看上去有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但神色总体上却依旧平静，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在意。
“医学急救部每天需要处理的尸……伤者太多，很多时候做事的方法自然要更追求效率，严格要求部员的工作并监督浑水摸鱼的伤者，是我作为部长应该负起的职责。”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样的传闻也是对濑名同学的工作态度和水平的认可。”
听着濑名的话语，美弥颇感赞同的点点脑袋，抬手将自己天蓝色的长发束起成高高的单马尾，随即干脆利落的对着格黑娜的两位少女一扬手臂。
“剩下的寒暄就留到空闲时间再继续好了，老师还在等着我们。”
“现在请跟我来吧，两位。”
……
少女们的行动速度很快。
等到她们赶到用来控制仪器的另一边房间的时候，罗林才刚刚把身上的战斗装备完全脱卸掉。
“吱——”
门轴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生怕打扰到正在操控仪器的学生一样，美弥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对着转头望过来的几个救护骑士团成员微微颔首。
紧接着，她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比划出一副“噤声”的动作，房间内的学生们当即会意，用点头作为回应，但动作却不可避免的有点僵硬，仿佛看到了什么相当少见的场景一样。
日奈、濑名和芹奈三人跟在美弥身后走进来，同样尽可能的保持着安静，不去打破本就存在的专注氛围，视线下意识的在房间内转了一圈。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连接控制各种仪器的电脑之外，最抢眼的还是当属挂在墙面上的、一张无比巨大的透明玻璃，而玻璃的对面，正是罗林所在的房间。
日奈的目光偏了偏，分散的注意力迅速聚集起来，从罗林只剩下一件战斗服的上半身扫过，神色微微怔住。
战斗服的上半部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乍一眼看上去有些普通，以能完美融进城市钢筋水泥之间的深灰蓝色为主体，布料质感和户外运动时穿着的外套有些近似。
但下半部分，可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大片大片的干涸暗红色在战斗服上充斥着，甚至将衣服原本的颜色都掩盖住了，就像一朵朵带着铁锈味道的花，又恍若一点在清水中晕开的墨，在男人的身体上拼尽全力的绽放着，散发出异样的危险气息。
“……”
白发的少女无声的沉默下来，实际上不仅仅是她，身旁同样注意到了罗林的芹奈、濑名乃至美弥也一起没了声音，共同陷入悄无声息的寂静之中。
或许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她们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控制室内这么安静，但在亲眼看到这幅场景之后，少女们的心底却或多或少的有了答案。
芹奈咬着嘴唇，浅粉色的瞳孔中氤氲起一抹薄薄的雾气，抬手轻轻蹭了蹭眼角，心底涌起来的那份难过却怎么也止不住。
老师他……到底……
然而隔着一扇本意是用来降低病人心理压力的单向玻璃，任凭罗林再怎么厉害，顶多就是隐约猜到学生们会对自己保持关注，但不具备透视能力的他此刻也没办法察觉少女们的心思。
他扯着战斗服的拉链，刚想把这件衣服也脱下来，但后背处偏下的腰部位置却毫无征兆的传来一股撕裂似的灼热疼痛。
‘部分血痂凝固时和衣服连在一起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年轻铁驭砸吧砸吧嘴，本能的“啧”了一声。
倒不是因为感觉疼，而是因为这样一来，战斗服的清洁就成了件需要额外多花心思的事情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只是在他心里浮现了短短一瞬间，几乎在下一秒便被抛之脑后。
罗林撇撇嘴，无所谓的伸长手臂，随意的拽了下衣襟，随着极轻极轻的“嗤”的一声，凝固在衣服上的部分血痂被硬生生撕裂，伴着战斗服一起，被他随手扔到旁边的座椅上。
些许不甚明显的温热感从后背上传来，以极慢的速度顺着背脊向下蔓延着，似乎有部分伤口又裂开了。
但他对此并不在意，低下头打量了眼心口处依然安安静静存在着的怪异黑色纹路，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表现的倒是出乎意料的老实，除了在梦境的相位空间中会有点疼之外，目前的表现称呼上一句“人畜无害”也不算太过分。
‘不过还好，现在对这东西也不是完全没了解。’
罗林抬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脑海中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已知的线索就是这纹路和「恐怖」相关，作为和学生们所具备的「神秘」的对立面，这次体检的结果对比以前的身体数据，说不定能得出点出乎意料的结论来。’
他心里无声的念叨着，甚至还有些满意的“嗯”了一声，脑袋微不可察的上下轻点。
‘嗯，这么一想……还不错。’
……
控制室内，隶属于救护骑士团的学生呆住了。
她的神情愣愣的，眼睁睁的看着玻璃对面的男人就像没有半点痛觉似的，用一副近乎从口袋里掏东西般的随性态度，将衣服从那完全可以想象到究竟有多大范围的血痂上强行“扯”了下来。
但这还是次要的，真正让少女感受到来自视觉层面和心理层面上的双重震撼的，其实是罗林那已然赤裸的上半身。
犹如天女散花般的伤口遍布在他的身体上，夹杂在旧日留下的疤痕中，后背上几乎到处都可以找到被划开的细小血口，隔着玻璃一眼望过去，鼻尖前恍若都萦绕起了清晰的血腥味。
这些崭新的伤口单拿出来看或许没什么，但数量一但累计起来，光是看看都会让人感觉好一阵头皮发麻，更别提去仔细设想那样密集的刺痛感了。
哪怕是学生们也都知道，对于寻常人来说，扛着这样的伤势，即便是身体和衣服间的正常摩擦都将是难以想象的折磨，每走一步路都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恐怖的酷刑。
那么，要是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装备参加了一场战斗呢？
不知名的少女咽了口口水，白皙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浑身上下骤然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仿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样，颤颤巍巍的回头看向自家的团长，表情中的茫然失措肉眼可见。
美弥的眉头也紧紧的锁起来，盯着罗林胸腹处那道就像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似的、几乎将整个身体斜向贯穿的巨大疤痕看了好几秒，最终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扭开视线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伤痕……到底是怎么才能留下的？
不，比起这样，倒不如说曾经被这种伤口贯穿的人，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老师过去的人生里，到底在经历着什么样的日子？
“……”
濑名清冷脸颊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她抿着薄薄的嘴唇，抓着背包的背带的手掌死死的握紧，连掌心间被勒出一道红彤彤的印子都没察觉到。
“老师……”
日奈低声的喃喃着，莹紫色的瞳孔中，极度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涌现出来。
白色的长发从鬓角间散落，她无意识的迈开步子，走到单向玻璃前，小手按在坚硬的玻璃面上，感受着指尖上不断传回来的冰冷凉意。
在这一刻，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跟罗林说，可一但到了嗓子眼，那些词句却又一个都吐不出来了，只能闷闷的憋回肚子里。
“好了，大家，先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吧。”
比起其他人，作为救护骑士团团长的美弥最先回过神来，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把深深刻进记忆中的那副画面压到心底，好不容易才没有表露出失态，用尽可能沉稳的语气出声道：
“老师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毫无疑问是需要我们救护骑士团履行职责、提供帮助的对象。”
“所以暂时把那些震撼放到一边吧，我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师的手术究竟能不能拥有一个良好的执行基础，就看我们现在的努力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麻醉（二合一）
听着耳边来自救护骑士团团长的声音，坐在电脑前的学生们的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齐刷刷的使劲咬了下嘴唇，让自己的思绪清醒过来。
涌溢而出的复杂震撼情绪被压进心底，她们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眼站在已经站在仪器前张开双臂的罗林，按照着往日学习过的内容迅速操作起来。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控制室内瞬间被手指轻落的“哒哒”声充斥，小小的敲击声回荡着，遍布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里。
美弥眸子低垂，盯着脚下干净到甚至有些反光的大理石地板，樱粉色的唇轻轻抿起，脚尖点在地上，无意识的微微扭动着。
作为基沃托斯的学生，她其实与其他人一样，心中很清楚头上飘着光环的自己和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究竟有何不同。
哪怕抛开别的事情不谈，单单论起光环带来的防护能力，也都已经成为了平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和普通人间拉开差距的重要一环。
毕竟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枪炮与子弹……应该是和在基沃托斯中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的、更加恐怖的另一种东西吧。
像老师身上那样的旧伤，如果不是每天都和武器相伴在枪林弹雨间穿梭，乃至要去到最危险的刀尖上翩然“起舞”，是断然不可能轻易留下的。
而且看他刚才脱衣服时那种异常干脆利落的自然表现，一举一动之间没有半点畏畏缩缩和惧怕疼痛的感觉，就足以更进一步的确定，他是早就习惯了伤痛的人。
‘所以，圣娅同学之前刚刚醒来时粗略提过一句的梦境……’
天蓝发少女脑海中的思绪转动着，脚尖上蹭着地面的动作本能的止住，心中浮现起娇小金发女孩初醒后坐在病床上的身影，最后的记忆却在那双闪耀着莫名神采的虹色瞳孔上定格。
“美弥。”
回忆中的圣娅轻声说着，清丽的嗓音中带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仿佛她不是躺在床上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是刚从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中挣脱出来似的。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明明很长很长、却又短到让我想要将他记下来的梦。”
“那里是基沃托斯之外的世界，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天空上漂浮着的巨大星辰，刺鼻的硝烟味道在焦土上游荡着。”
“比起基沃托斯，那里的死亡好像无处不在，但却又总是伴着本该和它站在对立面的坦然与无畏……一起出现。”
“这些事看似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引子，却也是独属于那里每个人的故事，得益于他们的言行给我带来的指引，我也得到了些自己的认识。”
金发的女孩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明朗的太阳，无言的沉默半晌。
她小小的手掌抬起，挡在洒在窗台上的阳光前，白皙的肌肤被温暖的光辉映照的几近透明，将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痕迹清晰明了的勾勒出来。
“老师……夏莱的老师，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在生活在基沃托斯中的我们未曾察觉到的某种意义上，他或许是比所有学生加起来都要更加耀眼的存在。”
“就像一个……高高悬在天空上的太阳，也许平时习惯了晴天的人们意识不到他有多么重要，但每当阴天下雨的时候，心中却总会期盼着他的出现。”
“……抱歉，圣娅同学，我听不太懂。”
坐在病床前的美弥苍绿色的眸子眨了眨，顺着圣娅说的模模糊糊的话题思考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坦诚的选择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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