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白洲梓她……变化的地方还真多啊。
其实早该察觉到的，关于她已经眷恋上了那份光明的温度这件事情。
以前在阿里乌斯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有对需要执行的命令有过哪怕一次质疑，无论条件听上去有多么苛刻，也都毫无例外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最多再追问上几句具体的细节而已。
现在回想一下，在告诉白洲梓要在凌晨三点对桐藤渚发起突袭的时候，她不仅质疑了计划提前会不会带来相应的风险，更是在那时就第一次表露出了希望自己带着特殊小队脱离阿里乌斯的意向。
当时……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呢？这份早已根植在她心间的、名为背叛的种子。
是不小心忽略掉了这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还是在下意识的逃避，不愿意在此基础上进行仔细的思考？
又或者是察觉到了，但出于对以往的她的了解，一厢情愿的将其视为自己的过度敏感，所以才会造成眼下这幅和原定计划相去甚远的局面？
真是……愚蠢。
纱织心里无声的念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谁，她握着面具的手掌一点点的收紧，直到在把纤细的指根硌的生疼，才几乎本能般的停住。
“哒、哒、哒……”
微弱的脚步声从另一侧不远处的通道中传入耳畔，深蓝发的少女恍若一头在短暂休憩时突然受惊了的野兽，手里的手电筒刹那间熄灭，整个人的呼吸声也瞬间轻微下来，在黑暗中扩大的瞳孔无声无息的扫向通道中。
目光所及之处，另一道同样微弱的光芒也照射过来，带着白色兜帽的紫发女孩的身影浮现出来，让纱织忽然紧绷的心弦静静地松弛了些。
“咔。”
“公主。”
手电筒的光芒不舍防备的恢复，她前踏几步主动开口，对着亚津子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边。”
“……”
身处黑暗中的亚津子闻言望过来，微不可察的点了点脑袋，加快速度小跑几步来到纱织身前，随手把手电筒塞进胸前的挂袋中，两只手对着她不停的比划着。
“你说……那个奇怪的人偶给了我们一个忠告？”
纱织的眼睛眯起来，仔细分辨着亚津子手中的动作，在心里将其一点一滴的从零碎的词组拼凑成相对通顺的语言。
这项技能她和特殊小队的其他人都已经磨炼很久了，自从亚津子被迫戴上面具不再说话后就开始，一直到今天还在使用着。
“让我们不要太过低估夏莱的老师……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明明已经很重视他了。”
少女的眉头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眉宇间浮现起几分异常清晰明了的疑惑色彩，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无论是战斗还是其他什么，都在尽力避免和他、甚至和他所指挥的兵力发生非必要的正面冲突，做到这种程度还不够吗？”
“……”
亚津子摇了摇脑袋，用手语继续解释着，垂在胸前的浅紫色发梢随着她的动作一起飞扬起些许优美的弧度，却被遮蔽在无垠的黑暗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不是战斗方面，而是和伊甸条约相关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纱织照着亚津子的手势一字一句的解读着她的话，可随着交流的进行，她不仅没把情况搞清楚，反而越发感到有些迷惑了。
“那个人偶的说法是，如果愿意的话，最好立刻带着已经获得的条约返回阿里乌斯，放弃还留在圣三一进行交战的其他所有人……这是在开玩笑吗？我们不可能这么做，而且美咲和日和也还在进行战斗。”
“……”
亚津子用力的点点头，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把巨匠的话复述给纱织似的，过了好一阵子才再次动起来。
“他猜到了我们会拒绝立刻离开圣三一，所以提供了另一个选项，他可以将「战略兵器」——名字叫安布罗休斯是吗？把它的存放地点转移到我们所在的地方，但代价就是力量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削弱…”
“毕竟是根据「太古的教义」结合圣徒会的力量研发出的失败作品，功能无法做到彻底完善，但只是充当战略兵器还是足够的…是这个意思啊。”
读明白了的纱织这次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单手环在胸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略微沉吟了几秒，最后还是微微颔首。
“力量被减弱一些无所谓，至少比抛弃所有人离开要更容易接受，就这样决定好了。”
“话说回来，公主，能在交火区域外侧显现更多圣徒会的投影吗？如果能从外围对风纪委员会和正义实现委员会进行牵制的话，我们的压力或许会小得多。”
“……”
亚津子摆摆手，指了指自己和纱织，手掌在半空中比出手枪的姿势，轻轻点了下自己的额头，旋即又指了下外面，然后才晃晃脑袋。
“我们顶替了圣三一学院在‘伊甸条约机构ETO’中的身份，但因为没有对本该处于中立立场的我们发起全面攻击，所以不能被计算在违背了伊甸条约之中，才无法在古圣堂以外的区域显现更多圣徒会的投影吗？”
纱织对亚津子想要表达的意思几乎是秒懂，环在胸前的手掌上手指抬起，快速的点着胳膊，发出一阵略略沉闷的不明显的声响，很是无可奈何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假如能按照原本预定中的情况挑起圣三一和格黑娜之间的纷争，我们本该获取到足以推平整个圣三一的圣徒会投影才是……真是失败啊，我们的计划。”
听着纱织不知裹挟着什么情绪的低声感叹，亚津子这次没再说话，她抬起头，借着手电筒那并没有多么明亮的光，仔细的观察的纱织的脸。
在她的嘴角处，还残留些几丝没擦赶紧的殷红色泽。
紫发少女面具下的薄薄嘴唇抿起来，无声无息的轻叹一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到纱织面前，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啊，没擦干净吗。”
纱织似乎苦笑了一声，没去接亚津子的手中那方小心翼翼的贴身保存着的、到现在为止还是干净的手帕，只是随意的抬起手抹了下唇角，把仅存的一缕血色蹭掉。
“不用担心我，公主，那个你就继续保存着吧，关键时刻用来包扎下外伤之类的，现在就用脏掉实在太浪费了点。”
“我只是……遇到白洲梓了，和她稍微聊了几句。”
听着纱织口中的话，对她要强的性格早有了解的亚津子也没在意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而是点点头把手帕收起来的同时，又歪了歪小脑袋看着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公主。”
纱织叹息一声，抬手扶着自己鸭舌帽的帽檐，下意识的往低处按了按，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
“白洲梓她…在圣三一过的好像还挺开心的，但也许是被夏莱的老师骗了吧，总是念叨着什么‘不属于我们的仇恨’之类的蠢话。”
“一定要找个机会给她纠正过来才行，毕竟世界的真相——”
“……”
纱织的话还没结束，亚津子却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把她还没来及出口的后半截话语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纱织一噎，有点愣神的眨巴眨巴眼，看着亚津子在自己面前比划起来的双手，表情渐渐变得冷淡下来，有些嗤之以鼻的挤出一声无端的冷笑。
“羡慕白洲梓？怎么可能？我有什么好羡慕她的？把一切皆是虚妄的真相强行忽视掉，自欺欺人的生活在虚假的阳光下，这难道是什么很值得羡慕的事？”
“不，我也没在迷茫，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放心吧公主，不用白洲梓来教我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强行带她回阿里乌斯？这一点……看看情况再决定吧，如果夫人对此有要求的话，我们也根本没有忤逆她的权利。”
“嗯，我知道，我知道……”
深蓝发的高挑少女回应着亚津子的手语，但目光却锁定在她脸上那张将她的面孔全部遮住的奇异面具上，瞳孔深处微微闪烁，仿佛在恍惚之间回忆着什么一样。
通道内的气氛就此陷入一片彻底的寂静中，沉重的空气犹如缓缓涌来大团泥沼，将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位少女死死的包裹在里面，卷携着冰冷又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一点一点的把她们向着不可挽回的深渊拖去。
时间逐渐流逝，打破了这份无言的死寂的，是纱织挂在胸口前的电台中突兀响起的美咲的声音。
“纱织，老师已经赶到现场了。”
短发少女的嗓音虽然听起来感觉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在第一个字出现的刹那，作为朝夕相处的队友与朋友的亚津子和纱织，几乎瞬间便听出了她话里那份相当凝重的味道。
“他似乎做了点什么，让守护者得以显现的‘戒律’的变得有些不太对劲，圣徒会修女投影的部分控制权从我们的手中丢失了，我没法应对这种状况。”
“什么？！”
纱织的眼睛陡然瞪圆了，她立刻扭过头去，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的亚津子好几眼，直到确认她的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寻常的危害性反应，才当机立断的严肃道：
“我知道了，原计划中撤离后迂回到圣三一后方进行二阶段作突袭战的环节取消，你们在原地建立防线，我和公主马上过去。”
“圣徒会的掌控权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依仗，这张牌绝对不能有任何被压下去的风险……纵使冒险，最终的决战也必须要提前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请交给我吧，老师（二合一）
时间暂时回退，圣三一综合学院，古圣堂的地下裂隙旁。
从阿罗娜的解释中搞清楚了夫人的真正目的后，罗林对着地图略作思索，毫不犹豫的选择让跟在身后的正义实现委员会和风纪委员会暂缓前压。
考虑到守护者本身的不确定性，数量不够多、平均个体实力也相对一般的学生，在对上圣徒会的时候可能无法占据太大优势，甚至不排除会被那些来自过去的投影消耗到精疲力尽的状况出现。
为了最大限度的降低普通学生们受伤的概率，同时将协同作战的战斗力更好的发挥出来，从各个角度做出权衡后，他索性命令身后的小股兵力向着裂隙两侧展开迂回，准备和从其他方向推进的大部队进行正式的合围。
这种想法虽然不一定称得上当前战况下的最优解，但从“尽可能保护学生们”这个前提条件出发，是毫无疑问的最稳妥的决策。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对学生们下达了相对保守的命令，却万万不代表罗林心里有了放缓进攻节奏的打算。
从接受桐藤渚的私人委托开始算起到今天截止，他在圣三一综合学院中待了这么久，脑子里对一件事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古圣堂里发生的大爆炸，一定被诸如新闻直播之类的手段事无巨细的呈现在了所有关注伊甸条约的学生们的眼前，解决事件、让外界看到局面安定下来的步调每拖延一秒，都绝对是对圣三一中某些本就蠢蠢欲动的家伙们的莫大诱惑。
也幸亏是提前就建立了统一的指挥系统，标定了敌我识别的方式，统合了正义实现委员会和风纪委员会的驻场兵力并加以磨合，还对日奈做出警告，希望她能留下部分风纪委员会高层在格黑娜内维持至少一方学院的平稳——
否则情况被夫人指使的阿里乌斯弄成现在这样，就算格黑娜和圣三一没有公开宣战，圣三一各派系的高层内部搞不好也要翻天了。
不过即便先前准备的多重应对措施在眼下已然颇有成效，基本防住了情况朝着最阴暗的深渊一路高歌猛进，可考虑到数量不少的“主战派”们随着局势未卜而不停扩张的野望，和仍然留在监牢里等待审判的未花，罗林还是不想拖的太久。
于是他干脆利落的带着日富美一起，利用泰坦碾压常规步兵的高机动性和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直插目前唯一仍有阿里乌斯在成规模抵抗的交火区域侧翼。
对于圣三一和格黑娜方面来说，已经断绝联络通讯的交火区域目前等同于处在一片漆黑的信息盲区，如果有人能担负起侦察的职责，提供出足以区分敌我的有效坐标，那么在先头部队碾过废墟之后，两所学校在后方待命的重火力也不是用来吃干饭的。
而比较巧合的是，“提供侦察信息”这种工作，本来就是铁驭这个职业最为擅长的事情之一。
“嗡——”
推进器沉闷的轰鸣声在古圣堂的外围回荡着，伴着由天空深处垂落而下，几乎连成一片的密集雨幕哗啦声，一同响彻在近乎死寂的废墟上。
“轰！”
宽大的钢铁脚掌毫不留情的踩落，无数泥泞的碎石尘土在重击之下骤然飞溅起来，噼里啪啦的砸在泰坦的小腿上，将涂着墨绿迷彩的机体染上些许泥点。
但坐在驾驶舱内的罗林现在却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背靠在座椅上，感受着NG疾驰时整个机身熟悉的轻微晃动，铁驭头盔下的目光显得有些严肃。
摆在他腿上的什停之匣中，阿罗娜正站在屏幕前，竖起一根手指，认真的说着些什么。
“关于从阿里乌斯手中拿回伊甸条约掌控权的方法，还有一点需要您额外注意，老师。”
平板中的少女用力的点着头，齐肩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晃动着，秀气的眉头略微皱起，很是少见的表现出了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伊甸条约签订的最本质目的，在除了约束格黑娜和圣三一之间的敌对行为之外，其实就是为了确立能够保证双方和平相处的伊甸条约机构。”
“而这个机构，在原本条约规定的内容中，又分别由万魔殿、茶话会、正义实现委员会和风纪委员会的高层组成。”
“细致一些分析的话，阿里乌斯的行为大概是通过不知名的手段纂改了联邦学生会长立下的条约，将伊甸条约机构中属于茶话会的那一部分权利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又在圣三一学院内引发了敌对战斗，所以才有现在可以在局部范围内号令守护者的能力。”
“想要将这个结果修正过来，那么要么就是破坏阿里乌斯所有人的光环，把以她们为代表确立起来的ETO机构彻底推翻；要么就是重新按照正确的条约再确立起另一个ETO机构，让守护者们的显现规则出现冲突……”
“总之只有这两种路可以走，但无论是哪一个，都需要阿里乌斯一方承载条约主体的人在场才行。”
阿罗娜话音稍稍停顿，水蓝色的瞳孔忽然抬起，隔着屏幕和罗林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目镜互相对视，眼底却闪耀着几分毫无保留的信任。
“但是……即便本身具备那份能力，我想老师也不会轻易去选择第一种方法的，对吧？”
“……算是这样。”
罗林默然半秒，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把什停之匣放到旁边，视线聚焦，停留在铁驭目镜HUD显示的左上角。
一副古圣堂周边区域的平面地图正牢牢的固定在那里，和NG的链接后进行着实时的扫描数据更新，大片大片的橙黄色光点微微闪烁着，在地图上连成一片时隐时现的阴云。
而在地图的下方，一行小字则清晰简洁的标明了光点真正数量。
“不稳定的微弱时空曲率波动点：315。”
三百多个来自过去的投影，也不知道这是阿里乌斯能掌控的守护者数量的上限还是下限，又或者只是保守的居中值？
不管具体答案是什么，至少平心而论，这个数量其实已经不算少，如果不经削减再放任阿里乌斯继续这么搞下去，说不定真可以被她们在包围网中单独划出一片占领区来。
倒不是说这样的结果会有多难处理，只是比起现在来看，还是会略微多出几分超出掌控的、谁也预料不到的变数。
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逝，罗林的眼睛微微眯起，抓紧NG在抵达交火区域前的赶路时间，心中快速的盘算着。
派出的搜索队暂时没传回消息，意味着格黑娜的高层自飞艇爆炸后应该还都在坠毁地点躺着睡觉，既然阿里乌斯可以依靠她们凑齐“万魔殿”这一代表要素，那自己应该就也能用。
风纪委员会的高层代表需要日奈出场，然而自从爆炸发生后，无论哪一侧的战线上都没有传来风纪委员长出现的消息，那么这个姑娘此刻很大概率就在古圣堂附近，正和阿里乌斯进行着对抗。
至于她被爆炸波及后躺在废墟间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说实话，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按照这孩子平时一言一语间透露出的消息和传闻中的强大战绩，罗林觉得这个推测应该不太现实。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这个微小的概率真的出现了，风纪委员会一方也还有亚子可以作为备选。
正义实现委员会的情况不用多说，莲见和鹤城在爆炸发生前所处的大概位置他都清楚，清一色留在古圣堂附近，执行着特别巡逻警戒的任务。
所以此刻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茶话会三人中目前仅剩的一根独苗，之前被选做阿里乌斯刺杀目标的桐藤渚了。
这女孩本身的实力不如日奈、鹤城，想必也做不到像她们一样那么抗揍，在爆炸的波及下存在晕过去的可能，自然也就无法排除在失去意识期间被阿里乌斯控制起来后带离古圣堂，甚至被就地破坏光环的情况发生。
毕竟如此一来，代表茶话会的组成要素短时间内就再也无法在古圣堂区域凑齐，那么手中掌控着伊甸条约的阿里乌斯，某种意义上便可以被称作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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