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辉夜凝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响在身后陡然爆发，激射而出的子弹撕裂越发滚烫起来的空气，带着火苗们共同兴奋的狂舞。
日奈的神色猛的一僵，背上传来如雨点般急促的冲击感逼着她踉跄了几步。
纤细的身子晃了晃，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倒下去，抱起地上的亚子后顾不上继续遮掩口鼻，强行俯身迈开脚步，硬生生顶着枪林弹雨藏进了一处掩体之后。
“居、居然还能继续行动吗，日奈小姐……”
日和那惴惴不安的声音从掩体外隐隐传来，光是听着这股语气，就不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恍若小鹿般羞涩又单纯的女孩——如果不是处在当前这热的跟烤箱一样的古圣堂里的话。
“怎、怎么办好呢…被这样偷袭后还没倒下，好了不起，好强啊…可为什么要这么想着战斗呢…不是很疼吗？不是很难受吗？”
“日和，不要浪费时间。”
耳边的无线电中，属于纱织的冷漠嗓音幽幽的响起来。
“空崎日奈是很强的敌人，只是刚才那种程度的爆炸不会让她受到多重的伤，一定要拖住她，不能给她这么轻松就随便行动起来的机会。”
“啊，是、是的，我知道了。”
日和犹如小鸡啄米般的点着脑袋，看向日奈藏身的地方，身边带着防毒面具的阿里乌斯的学生仿佛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散开，放轻脚步包围过去。
“抱歉，日奈小姐，总之就是被人吩咐了要拦住你，毕竟即便是队长她也没资格拒绝那一位传达下来的命令……更何况是我呢？真的很对不起。”
“你们，不是圣三一的人。”
日奈背靠着滚烫的半塌墙体，看了身边仍旧毫无苏醒迹象的亚子，从她后腰处的枪套里把手枪拔出来，同时又抽出一个全新的弹匣，将第一颗子弹取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塞进枪膛里。
她自己那把重机枪今天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交给了后面风纪委员会的人保管，桐藤渚的武器也同样保存在正义实现委员会的手里，这是两人一早就商定的、为了向公众方面展示两校“向往和平”意愿的细枝末节。
“这个问题……我想现在应该的确不是吧？”
身边两侧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日奈的眼睛渐渐眯起来，拉着那把造型简洁的手枪肘节的手指松开，枪击在弹簧作用及自身惯性下推弹入膛完成闭锁，旋即默默地屏住呼吸。
“不过历史上有一段时间我们好像是属于圣三一来着，但后来的进展貌似不太顺利的样子……于是就彻底分开了。”
‘原来如此，是阿里乌斯分校啊，这就是老师说的圣三一的历史遗留问题。’
日奈心底恍然明悟过来，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紧锁着，莫名感到有些棘手。
倒不是因为这些看似人多势众的阿里乌斯学生，而是因为“阿里乌斯伪装成正义实现委员会对自己发动袭击”这件事。
虽然这其中也有自己情急之下，没能按照老师偷偷说过的、本次会场守卫力量的装备标准进行仔细辨认的缘故，但她们现在既然可以伪装成正义实现委员会发动偷袭，那么在其他地方，就自然也可以伪装成风纪委员会。
再让阿里乌斯继续这么闹下去，两校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些正面联系和脆弱的信任，说不定就要被迫断的七七八八。
‘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突围才行。’
心中的念头在瞬息之间千回百转，最终却化作唯一一个坚定的想法。
白发少女眼神一冷，紧紧握着手中仅有的手枪，猛然翻身冲了出去。
……
沉闷的爆响在遥远的天穹之上荡漾开来，印着格黑娜学院标志的飞艇内部炸起大团大团轰鸣的火光。
硕大的气舱寸寸撕裂，内部用于支撑的骨架在恐怖的暗红色火云中若隐若现，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哀鸣。
整艘飞艇就好像一头濒死的巨兽，挣扎着、抗拒着，却仍旧不可避免的一点一点向着地面坠落下去，在半空中开始逐渐崩解。
纱织站在废墟中一处半塌不塌的塔吊顶端，双手环抱在胸口，远远的眺望着天上地下互相交映的汹涌火光，目光特别在坠落中的飞艇上停顿了一下，灰色的瞳孔中充斥着毫不遮掩讽刺之意。
冰冷的狂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暴躁的裹挟着暴雨来临前近乎刺鼻的泥土腥气，将少女身上长长的风衣下摆和深蓝色的发梢吹起，犹如金蛇狂舞。
她稍稍歪了下脑袋，单手按住别在耳朵上的耳麦，将迎面袭来的风视若无物，淡淡的开口道：
“第二小队，汇报情况。”
“已经入侵古圣堂，即将与古圣堂内残留的正义实现委员会接战。”
美咲的答应从无线电中传来，带着些许不稳定的嘈杂雪花音，让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的失真。
“不过因为原本预定的导弹攻击没有发生，为了配合行动计划只能强行引爆地下的炸弹入场，即便尽可能的加大了当量，但古圣堂内的损伤情况仍旧没有达到预期水准。”
她的话语微微停顿，似乎正在屏气凝神的观察着什么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压低声音道：
“现在没有在古圣堂附近发现很多的风纪委员会或正义实现委员会的人……我们对老师布防重点的推测产生了极大误差。”
“对方的支援兵力……不，也许是主力兵力正在从古圣堂区域外侧包围过来，火力很猛，我们设立的临时防线在被迅速击穿，第二小队的行动存在很高被拖延或者受阻的风险。”
“老师毕竟是能够得到夫人亲自重视的人，我们执行起计划来受阻几乎是必然的，不过也没有完全打算和他正面对抗就是了。”
纱织轻轻摇头，目光注视着格黑娜飞艇的坠落倾向，心里默默计算了下，发现落点和古圣堂之间偏出了不小一段距离后，有点可惜似的叹了口气。
“加快完成对古圣堂内部正义实现委员会残余成员的压制吧，然后原地建立防线阻击外围的支援，只要撑到公主那边完成条约的签订，获得「圣徒会的投影」以后，我们的任务就成功了大半。”
“风纪委员会的制服都换上了吧？有必要的话，可以先手偷袭正义实现委员会取得优势。”
“老师一定准备了能让自己手下的兵力分辨敌我的方法，不求能让双方产生大面积的误会，只要有片刻不信任带来的犹豫就好。”
“我明白了。”
美咲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嗯”了一声，“你那边呢？”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虽然还没看到效果。”
纱织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单脚踩在塔吊的那满是锈迹的单薄梯子上。
“不过那个‘复制品’存在的初衷就是为了拖住老师，哪怕只能争取一分钟的时间，对我们来说也有足够价值了。”
“第三小队，情况怎么样了？”
“正、正在和日奈小姐交战中……呜，就算是用了偷袭，感觉现在好像还是有点打不过呀！”
日和那急慌慌的嗓音从通讯中传出来，以相当杂乱的枪声作为背景，时不时还混杂着子弹从身边划过时发出的“嘭啪”声响。
“第五小队和公主正在按照计划进入地下，但是那里的通讯好像被什么东西影响到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知道了，我会按照原计划去找第五小队汇合，按照夫人的说法，老师不知道伊甸条约签订后会有「圣徒会的投影」出现，这是我们唯一领先于他的优势，必须要牢牢把握住。”
纱织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布满了大片裂纹的手机屏幕。
新闻直播间中正在忠实的转播着化作一片火海的古圣堂，但满屏刷过的问号和惊呼没能让少女的心情因此松懈，眉头反倒慢慢沉了下去。
古圣堂外围，直属于老师一个人指挥的风纪委员会和正义实现委员会的行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无论阿里乌斯的学生依托地形建立多么巧妙的防御，都会被她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占下来。
每一辆坦克和战车分配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偏偏能卡死阿里乌斯所利用起来的地形上最薄弱的点，直接导致每一轮重火力的支援都异常的及时和高效。
这不像是圣三一、格黑娜的学生和阿里乌斯的学生之间个人实力上的差距，更像是有某个人早就洞悉了自己对阿里乌斯的战术安排一样，特意选择了最具克制性的针对方案。
这种克制强大到哪怕古圣堂被突然破坏都没能让她们感到惊慌失措，反而就跟早已准备好了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似的，多方兵力立刻开始协同推进，行动起来有条不紊。
‘单论战术方面，确实没能赢过老师啊。’
纱织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闪过一抹决绝之色，艺高人胆大的翻身踩住梯子，直接蹬着两侧向下面滑去。
‘第五小队是任务成功的最后机会……拼死一搏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崇高（二合一）
此时此刻，燃烧着的古圣堂外侧。
原本被无数游客踩过的平坦地面上，异常突兀的显露出一道幽邃的巨大裂口，被厚实云层遮蔽的昏暗阳光拼尽全力的从天空上洒下来，却只能给裂隙内部带来微不足道的几缕弱光。
「公主」站在这道裂隙旁边，无言的望着的漆黑一片的洞口，被面具遮挡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
披着白色大衣、戴着防毒面具的阿里乌斯学生跟在她的身边，人数比起一支标准的小队却少了很多，只有拎着步枪的两个人。
“公主，我们差不多该进去了吧？”
其中一个普通学生犹豫了下，透过防毒面具上的目镜而露出来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毫不遮掩的焦急神色。
她回过头小心的望了一眼自己跟着「公主」走过来的方向，即便已经离开了这么远，却还是能够听到那里隐约传来的激烈枪响。
“虽然第五小队也留下了不少人手去帮忙稳固防线，但恕我直言……她们加在一起也可能没办法拖延太久。”
“……”
「公主」依旧在沉默着。
她没有像对待特殊小队的同伴们那样试图用手语进行回应，只是像一座在风中孤立着的精致雕像一样，默默的注视着黑漆漆的洞口，半晌之后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
也不知道「公主」究竟有没有把劝说听进去的第五小队的两个队员扭头对视一眼，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定，几乎下意识般的齐齐松了口气。
她们平常在学院里的时候，对于眼前的这位「公主」也并非没有耳闻——倒不如说在整个阿里乌斯中，不知道这位「公主」的反而才是少数。
在阿里乌斯自治区的内战结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名为亚津子的少女毫无疑问是整个阿里乌斯中最为闪耀的一颗明星。
衣着永远精致典雅，笑容清澈，浅红色的瞳孔就像上好的宝石，永远闪亮着令人向往的光。
虽然自她身份高贵，拥有法理上的学生会长的继承权，但不管面对的是何等出身的人，即便是在贫民街以乞讨为生的乞丐，也都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份难能可贵的温柔。
但自从以碾压般的姿态强行结束了阿里乌斯长年内战的大人“夫人”到来，并宣布自己才是这一代学生会长后，自治区的一切情况似乎都改变了，包括亚津子在内。
具体的内幕究竟如何无人知晓，但就从结果来看，紫发的少女带上了面具，将自己姣好的面孔隐藏起来，大家熟悉的音容笑貌也随之从她身上消失不见，并且逐渐流传出了她将被作为“活祭品”而献祭的传言。
这份传言迄今为止还没有化为现实，但夫人对「公主」的极端重视，可是每一个阿里乌斯的学生都看在眼里的。
不过说真的，她们其实并不羡慕现在的公主。
即使相比起普通学生，公主和她所在的特殊小队拥有更高的自主权，但却没人愿意去猜测从夫人手中争取到这份权利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同样的道理，哪怕只是用脚指头想想，阿里乌斯的学生们也都能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
来自夫人的极端重视，很大概率并不是个会让人觉得幸福的东西。
所以除开同为特殊小队一员的队友们不算，无论心中隐藏着什么样的揣测，其他阿里乌斯的学生都几近本能的和「公主」之间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毕竟哪怕单单只顾着自己，平时的学院生活也已经足够艰苦了，绝对没有人想再被作为大人的“夫人”重点关照一下。
“下面会很黑，还请小心一点，公主，站在我们两个人中间吧。”
最先开口的阿里乌斯学生嘴里这么说着，抱着步枪很是自觉的站到了「公主」身前，一马当先的顶在尖兵的位置上。
另一个沉默寡言的第五小队成员也稍稍颔首，被防毒面具包住的下颌微不可察的点了点，悄无声息的走到「公主」的身后站定。
比起平常进出学校时总要走的那几条地下墓穴通道，古圣堂地下的这一处通道基本可以说是人烟罕至，就算是阿里乌斯也对这里少有涉足，连洞口都是从别的通道中运送炸药过来后强行破开的。
她们不清楚为什么特殊小队会要求第五小队进入这里，对里面的环境如何、会有什么东西存在也是完全的一知半解，只能根据以往走过地下墓穴的经验进行推测，心怀忌惮也是理所当然。
但相比于身旁两位同学的重视和谨慎，亚津子本人对此却表现得相当无所谓，她安安静静的注视着脚下不断往黑暗中延伸的破碎道路，手掌甚至没有握在自己的枪上。
空旷的地下墓穴里，嶙峋的怪石肆意的耸立在各处，不管是偏僻通道角落，还是歪歪斜斜的洞壁之上，都能看到那一处处出自自然之手的鬼斧神工的痕迹。
“滴答——”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悄然滴落，摔进小小的水洼当中，在幽寂的墓穴中荡起一声清脆的回响。
走在两个第五小队成员中间的亚津子歪了歪头，把身前那位阿里乌斯学生隐约抖了一下的身子，以及她后颈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看的清清楚楚。
“……”
她眨巴眨巴眼睛，面具之下的瞳孔暗了暗，清澈的眼底划过些许不知名的迷茫。
随着三人的逐渐深入，地下墓穴中的温度也越发寒冷起来，幽幽的阴风啸叫着，在耳畔带起恍若来自时光长河尽头的空洞声响。
“咕嘟。”
走在最前的第五小队队员咽了口口水，心中从进入墓穴中开始就浑身发毛的感觉愈来愈强烈，让她的侦察动作都不受控制的有些变形，视线有好几次和枪口都没指在同一条直线上。
明明之前离开阿里乌斯自治区的时候也走过地下墓穴，即便是探索完全陌生的路也已经不止一次了，可先前无论哪次也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啊？
‘心理作用，嗯，一定是心理作用。’
年纪不大的少女在脑海中无声的复读着，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强调，可或许是因为温度真的有些低过头了，当她好不容易稍微安心了些后，却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在打颤的声音。
“咯吱咯吱——”
啊，地下墓穴里确实比较冷，这一点在哪里都差不多……不过今天穿的衣服也没有很薄啊。
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上微微红润了下，下意识的抿起嘴唇咬紧牙齿，把那股战战巍巍的打颤声压制下去。
可随着她的咬合肌开始发力，那股“咯吱咯吱”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大了。
不像先前那样只是在黑暗中显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轮廓，而是更加清晰、更加明了的在耳边回荡着。
少女兀的愣了一下，脚下原本有序的步伐无意识的微微停顿，刚想仔细辨别这股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时候，在她余光尽头的黑暗中，却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僵硬的、恍若木偶般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照下映着惨白腐朽的色泽。
没有眼睛和鼻子，只在接近下巴的位置处画出了一个竖齿外露的嘴，几乎贯穿整个头部的裂纹由右上太阳穴一路蔓延到左下颚，犹如老旧生锈的球形关节一样吱嘎作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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