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96章

阿哥佐藤熏看到四方蝶子只按下了小碗的半面，不由得关心地问道。

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关心一些呢？

她浅浅在心底叹了口气，勉强地扯出一丝微笑后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咱……咱之前在小七等阿哥的时候，因为嘴馋已经吃过饭团和面包了。”

蝶子找了个听起来相当合适的理由来避免阿哥追问。

毕竟，在7-11便利店里等待的原因，不正是阿哥自己起晚迟到吗？

“啊哈哈……抱歉……不过学长说这里的油拌面是东京一绝喔，味道和口感都相当棒。”

果然，她心想，一提及迟到的事情，阿哥也只能道歉并略过话题了。

但又是学长这学长那的，她实在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学长”真的就比青梅竹马更重要吗？

“坐这边吧。”

“欸？那么靠里？大将制作料理的过程都看不清……”

“咱不想跟别人离得太近啦。”

眼看佐藤熏要顺势坐在吧台中间、那正对着板前厨师的位置，蝶子赶忙拉着阿哥的袖子往餐厅深处走去。

靠里面既能避免被街道上的路人透过橱窗看到，又能离其他食客更远一些——

现在她的耳边净是些吸噜吸噜的吸面条声，哪怕这“吃面出声”在东国算是“传统文化”，但她仍旧难以接受。

倒不如说，现在很多年轻人就已经不再像老一辈那样，喜欢吃面时发出吸气声了。

坐到柜台前的高脚圆凳上，四方蝶子和佐藤熏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酒吧似的吊灯向下打出暖黄色灯光，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蝶子感到焦躁不安。吊灯在照明的同时，仿佛也散发着热量，就像微波炉或者烤箱内部的热管……

她现在感觉自己宛若烤箱内的料理，又好似超市熟食柜和自助餐餐盘里的食物，在加热管亦或保温灯一样的暖光下头脑昏沉、心烦意乱。

唰唰。

面条兜在涮笼里，随着厨师颠勺的动作于水中翻滚。

嘶嘶。

狭小空间中，吸食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

吧啦吧啦，哇啦哇啦。

即便是粗长的面条也无法堵住大部分食客的嘴。

这一切都仿佛火上浇油般，间接乃至直接放大了四方蝶子心里的郁闷。

“呼……”

她实在忍不住，用手轻轻掩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阿哥佐藤熏这次倒是没再玩手机，而是一会儿瞧一瞧板前厨师的烹饪进度，一会儿看一看摆在面前的食用说明和提示。

由于本身没有专注做什么事，所以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蝶子打呵欠的动作。

“那，那个……向我介绍这家店的人，是东大一年级的小原学长，也是咱们日谷高中文学社的上一任社长……”

“喔……东大生欸，很厉害嘛……”

蝶子附和着点了点头。

谁管他什么东大的学长还是庆应的学长，阿哥这个笨蛋，在和女孩子一起出门玩的时候，跟对方聊陌生的“学长”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尽管那些学长和社团成员，确实给了阿哥佐藤熏不少照顾，能让他不至于彻底沦为学校底层无人问津的阴角……但是，因此就把阿哥当成呼来喝去的小弟，当成随意支使的跟班，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无论如何，她是相当厌恶那些家伙，占据了阿哥本就不多的空闲时间。

聚餐、聚会、卡拉OK、读书会、研讨会——乱七八糟的活动次次都要拉着阿哥参加……

阿哥也是有够笨的，为什么就不能学会拒绝啊！

她，四方蝶子再怎么不愿意面对，她也不得不承认，阿哥佐藤熏与曾经有所不同、又几乎一模一样。

阿哥变的是对她的认知。由小时候无拘无束的玩伴和哥哥似的角色，变成了也会对“四方”这个姓氏有所顾忌的“普通人”，对身份差距感到畏惧和胆怯的“普通人”。

但是，阿哥没变的是自己的性格，以及对她的看法。

善良、冒失、笨拙、缺乏自信……然而，阿哥还是那个阿哥，即便害怕四方家的权势和地位，却也想要接近她，在努力维持着两人小时候相处的关系和态度。

“……最近一次的读书会上，大家投票选择了俳句，几位学长轮流背诵时的博学多识实在让人惊讶。”

佐藤熏用左手托住下巴，一边回想，一边说着。

“我最喜欢的，是小林先生那句‘我生的故乡，那儿的草，可以做饼哩！’”

“草饼一定又酸又涩吧？想想就超难吃欸。”

四方蝶子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阿哥，想要让周遭的氛围稍稍轻松欢快一些。

“蝶子要尊重创作者哦……小林先生这句话可是在忆苦思乡，描述儿时的贫困穷苦。”

“阿哥你也太较真啦~”

还是算了……

她干脆放弃主动的想法，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要是春泷同学，他肯定会接上“有机会给你做草饼吃”之类的笑话，甚至问起想吃上野公园还是新宿御苑的草，用他那无聊的玩笑逗她开心……不，或许春泷同学都不需要她来烘托气氛，直接自己就解决了一切麻烦。

“不过这么一提，我记得蝶子你以前有拔过地上的草吃。”

阿哥忽然开窍了似的，一脸怀念地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说你觉得青草绿油油的，看上去又嫩又脆，结果啃了一口后直接皱起脸使劲吐着口水……”

“唔，阿哥你之后不也傻乎乎地吃了一把草吗？”

“那还不是蝶子你骗我说很好吃。”

“阿哥笨又不能怪——”

砰。

砰。

正当蝶子稍微有些聊下去的兴致时，一大一小两碗油拌面直接端到了他们面前。

“趁热吃吧，凉了肯定会觉得腻。”

“嗯……”

好不容易有点起势的对话就此中断，可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什么失望——

如果是以前，她兴许会因为和阿哥一起回忆往昔快乐时光的聊天被打断，而感到愤怒和失落，但现在……

与其总是沉浸于过去，不如试着在当下创造更加有趣的回忆——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曾在某部电视剧中看过的台词。

“蝶子，麻烦你帮我拿一下红色的罐辣椒酱。”

“喏。”

“谢谢。”

蝶子从排列在自己面前的调味瓶中找出辣椒酱，将其递给右手边的阿哥佐藤熏。然而，在视线随着瓶罐移动过去之后，看到对方碗中的情形，她不由得为之一愣。

“阿哥你这……”

“啊哈哈……经常跟学长们聚餐，口味也变得比较重了，我记得蝶子你的口味比较淡，直接吃就好。”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

望着阿哥碗里铺了三分之一面积的白色蒜蓉，她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还是放弃了提醒对方。

蝶子还记得，她在往餐厅深处走的过程中，可没见店里有赠送薄荷味清新糖……

“呼……”

无可奈何地浅浅吁了口气后，随着呼吸，油拌面的油香味涌入了鼻腔。

味道闻着倒是还不错，蝶子心想，面应该不会很难吃。

随后，她一手拿筷子卷上泛着油光的金黄粗面，一手用勺子托住耷拉在下方卷不起来的末端，将油拌面往嘴里送去。

“……”

面条非常筋道，但咬上去偏硬，不是蝶子喜欢的口感。

而且……这油加得也太多了吧？！

蝶子明白这主要是自己的口味问题。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份油拌面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嘴里就好像被直接倒了一勺油一样腻歪。

吸噜吸噜。

“味道怎么样？还不错吧？这酸酸辣辣的油汁和筋道的粗面，搭配起来简直超棒！”

说着，阿哥又挑起一撮面条，吸噜吸噜地吃进嘴里。

“嗯……是不错……”

如果是春泷同学的话，肯定能注意到自己的为难吧？她有些委屈地想着，为了不浪费食物，勉强自己将碗中的面条吃到一干二净。

还好刚才是选的小份，这时的她，不由得为自己之前的明智之举感到庆幸。

至于旁边几乎是和她同一时间、很快便吃完大份油拌面的阿哥佐藤熏，四方蝶子也不知道是该厌恶吸面条的吃法，还是该感谢这种吃法的迅速。

总之，目前她最起码能少受些折磨了。

“阿哥接下来去哪玩？”

蝶子迫不及待地开口问起下一个目的地，也是在催促阿哥尽快离开这满是吸面条声音和油香味的餐厅。

哪怕气味闻着是香的，但一想起之前那份油拌面的油腻，她顿时就难以忍受了。

“呃……新宿怎么样？”

佐藤熏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看时间后，转头对女孩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蝶子则是不着痕迹地稍稍挪了一小步，屏住呼吸，等待那股蒜味从空气中散去。

“新宿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她点了点头。

“阿哥去新宿，有想好要做什么吗？”

提起新宿，蝶子便回忆起了几天前的那次遭遇——

如果没有春泷同学，大概自己身上真的将发生什么悲剧吧？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胁谷学长邪恶的淫笑，心有余悸的她连忙掐了掐脸蛋，努力想着春泷同学的面容，想着他那温柔暖和的拥抱……

重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开阔明亮了几分。

吸面的声音从耳畔退去。

轰轰。

取而代之的是公路上汽车的引擎轰鸣。

啪嗒啪嗒。

还有高跟鞋和皮鞋硬底踏在行道砖上，与之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呼……”

蝶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哪怕空气中隐约能闻到尾气的味道，但她仍旧忍不住想要赞叹现在的生活是如此美好。

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他，星川春泷……她暗自拿定主意，绝对要好好报答春泷同学才行。

?

13：37，星川春泷和妹妹星川绚夏到达了最近的车站，准备搭乘电车前往新宿。

面对车站里人头攒动的景象，春泷不禁有些望而却步。

“这还不算什么热门车站欸……”

“毕竟是去新宿啦。平时人都不少，更别提黄金周假期了。光是国内外的游客就能把所有车厢塞满。”

绚夏大概因为是查过相关资讯和攻略的缘故，对于这种人山人海的状况早有预料，没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情绪。

由于是第一次来这个车站，所以他们跟随人群哔卡进站后，根据天花板上吊着的指示牌，才找到了相应路线的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