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926章

　　无论是侧卧在他那张单人床上的少女，亦或是在错误的时机来到了错误地点的他。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有第三者在场，当即忍不住转头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浅野同学微微颔首回应，然后……

　　“枫在闻星川的味道。”

　　“铃！？”

　　浅野会长拼了命似的撑起身子、连滚带爬翻下床来。

　　她一面镇定自若地整理乱掉的睡衣，一面故作正经地看向这边。顺手系上了领口的扣子实在是令人遗憾。

　　“星、星川，那个……”

　　“——咖啡差不多可以喝了。”

　　春泷接过话茬，说完先前那句戛然而止的通知。

　　也不知道有什么有趣的，短暂的沉默过后，浅野会长便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她努力抿起唇角按耐笑意，瞧上去显得莫名可爱。

　　像是在刚才达成了某个共识，他们不约而同地略过“在做什么”的话题，顺势围绕最初的约定聊了起来。

　　“呃……要去露台夜游吗？稍微坐一会儿。”

　　他主动邀请说。

　　“今天天气不错，日期又临近中旬，是赏月的好日子。”

　　“啊……嗯……”

　　她点了点头，给出含糊不清的答复。

　　她身旁的浅野同学不知为何始终一声不吭，心不在焉似的低头盯着脚尖——

　　圆润娇俏的足趾时而勾起、时而扣住地板，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可以瞧见蜿蜒深邃的静脉血管……不对。

　　春泷迅速召回那不听使唤、擅自驻留的视线，以免被当成有着奇怪癖好的下流渣男。

　　“星川，H。”

　　平淡的语气陡然戳破了房间内无比脆弱的寂静。

　　“这梗未免老掉牙了……虽说星川（Hoshikawa）的确是‘H’第一。”

　　迎着浅野会长投来的狐疑眼神，他决定用吐槽以及玩笑话缓和气氛、同时尝试洗脱嫌疑。

　　好在没有明确的迹象，对方盯着瞧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干脆选择了放弃。

　　但那犹如感慨“这家伙没救了”一般的叹气是怎么一回事？

　　?

　　明明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星川家的夜晚却给人一种十分微妙的特别感觉。

　　仿佛不管是遥远的星辰、亦或者凉爽的空气，皆与记忆中的日常有所差异。

　　捧着热乎乎的马克杯啜饮一口尚且发烫的咖啡，被深夜秋风吹得直打寒颤的身子多少温暖了一点。

　　浅野枫不由得于心底埋怨起那粗心的男生。

　　他居然把她和铃晾在这儿，自己二话不说又跑回了一楼——

　　不久前，刚拿了鞋子返回二楼，星川宛如忽然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抛下一句“在露台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随即就匆匆朝着相反的方向赶去。

　　她瘪起嘴角，正琢磨着待会儿要怎样谴责他时，身后传来了推拉门那“喀啦啦”的清脆声响。

　　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星川那高大的身影。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他用有点吊儿郎当的语气随口道了声歉，紧接着递来了两件制服外套、以及两张略微卷曲的大号厨房用纸。

　　显然，不同于亲身经历才有所明悟的她，星川早在踏入露台前便有了非常周到的考虑。

　　真受不了，这家伙的体贴关心委实难以抗拒，直教人不自觉耽溺于这夜色弥漫的温柔。

　　“谢、谢谢……”

　　浅野枫把自己的咖啡放到先前帮星川拿出来的杯子旁边，尔后收下制服外套、熟练地穿在身上。

　　待铃也穿戴妥善，他们三人便一起垫好厨房用纸、倚靠着护栏坐到了露台边缘。

　　数千米外，六本木的高楼大厦散发着温和的辉光，与泛出暗淡色泽的天际线交相映衬，组成了这座大都会万千夜景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幕。

　　“因为位置比较靠近东京湾，这里的光污染多少要轻一些，时不时还能在吹来的东风中闻到盐分的气息。”

　　星川优哉游哉地说了起来。侧目望着他那悠闲随意的模样，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浅野枫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并未如同他所说的那般找到海水的味道。

　　不过……尽管都是住在港区，但现实是町和町之间亦有高低不同。

　　星川家所在的街道安静得不怎么真实，偶尔经过的自行车的链条转动声听上去分不清远近、甚是虚幻。

　　眼睛的余光里倒映出男生那帅气的侧脸，兴许是夜色作祟，看起来隐约有种惹人怜爱的惆怅。

　　他平时也会一个人来这儿小憩吗？会感到孤独吗？

　　——脑海内不禁浮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将热饮端到嘴边，荡漾着点滴光芒的咖啡仿佛不经意间舀起的一杯夜色，特有的焦香和甘甜气息当即直往鼻腔里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杯咖啡远比寻常喝到的更加美味，大概是让星川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

　　好似希望借助甜味振作起精神，浅野枫连续喝了几口，然后用力深呼吸——

　　“那个……星川……？”

　　酝酿许久的言辞终于脱口而出。

　　“嗯？”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

　　春泷“咕嘟”地咽下咖啡，静静等候着对方那郑重其事的疑问。

　　这跟他想象中的闲聊相差甚远，不过……愿意沟通总归是好的。

　　像是希望强调什么般，浅野会长停顿了大约三到五秒才重新开口。

　　“倘若……倘若明知要失败，你会怎么办？是继续努力？还是适可而止？”

　　不等他回答，少女话锋一转，接着聊起了曾经的事情。

　　被抱怨固执的事情、被讽刺脑袋一根筋的事情、被告知个别时候即使是努力也没有意义……

　　看来她已经明白眼下这份重制工作注定失败的结局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做好了面对残酷事实的觉悟，她才能够坐在这儿边喝咖啡、边慢条斯理地闲聊。

　　春泷思忖着，不禁咂了下舌头，暗自腹诽对方的确是相当固执且一根筋。

　　是否应该学会放弃、独自努力有没有意义——这种问题真的有考虑旁人意见的必要吗？

　　还不如把这个问题扔给穿梭在街头巷尾的猫猫讨论，届时怕是能够笑掉它们那细长的胡须，笑到毛绒绒的尾巴左摇右摆、将地面扫得一干二净。

　　区别于总是受各类缘由困扰、被推着前行的人类，猫猫可不管这些莫名其妙的纠结，毕竟它们有的是一等一的惬意与偷懒的本事。

　　——从不同对象的嘴里得到的回答多半大相径庭。

　　假若浅野会长找上四方、询问是否应该学会放弃，她肯定会收获“用尽一切办法跨越阻碍”的答复。

　　假若把四方换成纱英，她想必会听到“要努力到最后，亲自去确认结局。”这样热血笨蛋似的建议。

　　就好比谁都不会关心猫猫们的讨论结果，为什么要听取已经选择放弃的人的意见？

　　他仔细斟酌着措辞，用相对温和的说法将后半句话的问题抛了出来。

第五百八十六章--两个约定

　　不知为何，或许是他——星川春泷的一己之见。他觉得夜晚当真是闲聊谈心的绝佳时机。

　　昏黑的光线与清冷的月光编织成全新的世界，不经意间，一切都变得既模糊又陌生，有无边静谧裹挟着孤独感随风席卷而来。

　　恍若深邃的镜面，夜色往往能够映照出内心深处孤独以及秘密。

　　虽然不清楚浅野会长原先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但至少在今天、在月色朦胧的这一刻，他发现对方真的憋了很多话。

　　从最初被柏木学姐看中、打定主意成为学生会长开始，到后来顺利当选、履行职责却处处碰壁的遭遇。

　　从中学发觉自己跟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开始，到如今适应并逐渐依赖于独自一人前进的境况。

　　从幼稚园时期的浅野同学因为没有哭、被保育老师夸奖开始，到爸爸妈妈想方设法逗她笑、结果让她爱上了恶作剧捉弄人——

　　“捉弄的只有枫。”

　　当事人倏地开口插话，这样反驳说道。

　　“枫正经过头了，很累的。”

　　“稍微体谅一下被捉弄后伤脑筋的我啊。”

　　浅野会长没好气地吐槽起自家妹妹给出的理由。

　　她嘴上抱怨着，唇角却在不知不觉中勾起一丝弧度。

　　春泷一面优哉游哉地啜饮着温热的咖啡，一面翘起二郎腿、安静地旁观姐妹两人笑闹嬉戏。

　　浅野会长如数家珍般讲着妹妹的往事，后者则是倒豆子似的复盘姐姐的黑历史，这和谐美好的关系真教人——

　　咦？

　　说起来，他也有三个妹妹，根本不需要再羡慕别人家了。

　　原先作为独生子女，周末没有行程安排、待在家里时，偶尔会感到些微寂寞。妈妈亦是经常惋惜地念叨着：“早知道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就好了。”

　　打小独占父母的关爱固然是好，可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和内心愈发成熟，在意识到“养老问题”的那一刻，估计不管是谁都会产生希望有兄弟姐妹帮扶的想法。

　　“……星川。”

　　“星川……？”

　　优美的音色截断了漫无边际发散的思绪，当他回过神来时，宝蓝色双眸正瞪着这边，其中好似有不满的情绪酝酿。

　　想必是注意到了什么变化，她接着发起牢骚：

　　“别人讲话的时候要好好听着，况且提议聊一聊的人不是你吗？走神未免太过分了。”

　　原来提议的人是他吗？

　　若非先前的记忆足够清楚，瞧少女这蹙着眉头嗔怪的可爱模样，春泷差点便要信以为真了。

　　面对浅野会长的诘问，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替自己开脱。

　　“我有在认真感受浅野会长和浅野同学之间美好的感情。”

　　“那你感受到什么了？”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嗳，小姐，你这就有点不识趣了喔？

　　“感受到了美好的姐妹感情。”

　　春泷一板一眼地回答说。

　　“废话啊。”

　　“真是失礼……”

　　就在这时，看不见身影的浅野同学插嘴问了个问题。

　　——某位恋妹情结严重的妹控严防死守，非要坐在中间隔开“危险的男生”与自家妹妹。

　　“既然认真听了，那星川有记得枫喜欢吃的东西吗？”

　　“呃……”

　　迎着浅野会长那审视的目光，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迟疑片刻后走投无路地开玩笑说：

　　“文字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