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888章

　　“木村先生差不多每年都要被离婚一次，原来星川还信这个。”

　　可恶，得理不饶人未免太过分了。

　　“《FRIDAY》尽管没什么底线，但八卦爆料一般可信度挺高的。当然……”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杂志放回原处、转而拾起旁边的《5G大战》。

　　“——我其实是想翻一下这本，钻研未来的事业发展道路。这项技术估计近两年就能推广……”

　　“看写真杂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爸爸平日里也会偷偷看。”

　　拜托不要偷窥长辈的隐私，而且这么说出来，浅野先生真的没关系吗？

　　见无法瞒过少女死缠烂打似的追击，春泷只好轻吁一口气、义正辞严地替自己狡辩开脱：

　　“这是男子高校生素来难以避免的青春期陷阱。”

　　“什么‘青春期’……”

　　第二道颇为耳熟的音色自另一侧传入耳中，他稍微转头瞥去，发现浅野会长正一脸纳闷地望向这边。

　　她大概是已经解决了捐赠书籍清单的问题，效率高得出人预料。

　　“真是的，你们俩怎么先出来了，也不等等我。”

　　幸亏她尚未注意到书架上的异样，春泷心想。

　　只不过正准备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时，浅野同学突然开口说道：

　　“星川对那一排杂志很感兴趣。”

　　“那一排”指的应该是摆在最下方的几本杂志——整齐划一地使用美少女穿比基尼的写真照片充当封面。

　　刻意前倾前倾的身子、轻轻压住桌面的缓冲垫……简直是堪称作弊且毫无下限的营销手段。

　　可惜大家偏爱吃这套，他也是。

　　待他再斟酌措辞、想要解释，浅野会长的视线已然移至书架上面。

　　“……”

　　“嗳，浅野会长，你对木村先生离婚感兴趣吗？”

　　“……寡、寡廉鲜耻，居然在公共场合看这种东西……”

　　犹如葱段般纤细嫩白的手指给出的方向是——

　　用某位声优的泳装照片为封面的写真杂志。

　　她果然没有听人讲话。

　　春泷迟疑片刻，还没来得及想好说辞，浅野会长的下一句话便接踵而至。

　　“那、那个，也不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别带到学校里看就行。”

　　咦？

　　真的假的？

　　这一念头刚在脑海内浮现时，他伸至半空的手便被“啪”地拍开了。

　　“你还真想看啊！？差劲！”

　　迎着往这边投来的嫌弃眼神，春泷按捺不住暗自在心底腹诽，既别扭又麻烦的女孩子。

　　他从不是喜欢忍气吞声的类型、立刻就打定主意要“报复”回去，于是——

　　“不瞒你说，我记忆力挺好的，回想一下浅野会长当初穿泳装的身姿也勉强能够满足了。”

　　“你、你你你这变态……”

　　就在这时，一旁的浅野同学插嘴补充了一句：

　　“姐姐也经常翻出海边的合照看。”

　　“铃！？”

　　眼看少女濒临炸毛，他识趣地适可而止，将话题转移到后续的行程上。

　　“话说回来，崇文堂之后去哪儿？”

　　“欸？”

　　浅野会长愣了一下，稍作犹豫后接着回答说：

　　“唔……离这儿最近的应该是豆源。”

　　对工作无疑是最用心的，绝大多数时候只要一提及“正事”，她皆可以迅速进入状态。

　　说起豆源，春泷仍记得当初在纳凉祭上陪小妹吃的刨冰。味道不错，奈何专卖豆类甜品的店做果酱刨冰怎么想都感觉有点微妙。

　　跟前田店长道别后，他们踏上西行的路途。穿过一处T字形路口，在第二个有红绿灯管控的街角驻足。

　　不同于六本木乃至涩谷等商业区，麻布十番的商店街与其说是“落后”或者“冷清”，倒不如称之为更具“生活气息”。

　　由石砖精心铺就的波浪形马路仅容两车并排前进，虽然狭窄，但美观方面绝对不会输给任何街道。从街景的角度来看，这里能够见到装修设计现代化的星巴克与主打传统美学的和菓子店对门营业，如此新旧共存的鲜明对比姑且算是麻布十番商店街的特色之一。

　　豆源的店面是以红砖垒砌的硬朗风格，屋子内部空间偏小、甚至不如先前拜访的书店，很难让人想象这便是从庆应元年传承至今的老牌号的总店。

　　店内的布置非常简洁，整体跟常见的面包店没什么区别。分散的货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豆类甜品……说是贩卖“豆类甜品”，可他们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腰果，稍微泛黄的白嫩果仁上包裹着晶莹剔透的枫糖浆。

　　视线粗略扫过整间屋子，如今没有客人，左手边的现场炒制甜品的开放式厨房亦是停工状态，唯独一名身穿工作服、套这一条抹茶色围裙的中年女性在柜台后面收拾物件。

　　考虑到豆源成立会社并开办多家分店的情况，身为总裁的捐赠人柴山先生不在店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值班的店员阿姨自然不认识他们，所幸有学校出具的感谢信、以及学生手册证明，这次商谈活动得以顺利展开。

　　“日谷高校的学生……真好啊，要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孩子也能考进去我该多幸福……”

　　出现了，几乎每个妈妈都会讲的话。

　　店员阿姨边用“帅气可爱”、“郎才女貌”等溢美之词把浅野会长夸得面红耳赤，边小声嘀咕着说了起来。

　　“柴山先生有事先嘱咐过，你们来了以后随便选就行，预算控制在税前十万円以内即可。”

　　“谢谢。还请您向柴山先生转达我们的谢意。”

　　浅野会长将装有感谢信的信封递了过去，随即拿出手机，借助记事本开始挑选品类、制作清单。

　　店员阿姨兴许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在他们身旁帮忙介绍每包产品的特色和口味。

　　春泷这才了解到，原来“豆源”贩卖的所谓“豆类甜品”并非想象中的以“豆子”充当材料，而是用各种材料做成有“豆子形状”的甜品。

　　譬如……

　　“这款鱿鱼豆是我们店的经典产品之一，面团里糅杂着切碎的鱿鱼肉，口感和味道皆是颇受欢迎。”

　　话音刚落，他便瞥见少女用虚拟键盘敲下了【鱿鱼豆 2包】的字样。一包净重100g，售价300円多点，这微妙的数量让人有些摸不着头绪。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纳闷的心思，她漫不经心地随口解释说道：

　　“是浅间老师指定的，听柏木学姐讲，他每年都会特意要几包拿去下酒。”

　　受不了，那个不着调的大叔……

　　身为教师，堂而皇之地跟学生聊“下酒”这种话题真的不要紧吗？

　　顺带一提，这批捐赠大多是提供给星陵祭当天值班人员分享的。包括各位老师、学生会以及执行委员会的成员全部有份。剩余的则是充作奖品发放给模拟店活动业绩优秀的班级。

　　咸鲜口的洋葱青豆、海苔豆、虾豆……记录了一列看起来就非常适合下酒的豆子后，他们又在店员阿姨的推荐下选了马苏里拉芝士杏仁豆等畅销品，整个过程相当顺利。

　　完成了这家的商谈工作，三人继续马不停蹄地穿越人行道、赶往位于豆源正对面的月岛家。

　　月岛家是一间专卖今川烧的小店，相比起前两个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店，这儿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才建立，由一代目从牛奶店开始创业。

　　近些年经营店铺的是笠原老婆婆和她的儿子。

　　店面属于特别经典的昭和风设计，屋子面积很小，站在临街的橱窗前便可以对室内一览无余。大门把橱窗一分为二，左侧展示成品、右侧是令人安心的透明厨房。

　　通过一处仿佛银行柜台的小窗口讲明来意后，浅野会长送出感谢信，并顺势谈下三百张代金券的赞助。

　　一张券可以兑换一份今川烧，全部价值约合五万円。

　　见她打算直接去下一家店铺，春泷提议买份今川烧尝尝、顺便稍事休息，毕竟——

　　“——来都来了。”

　　“要一起吃甜品才是健全的约会。”

　　浅野同学附和说。

　　“啰、啰嗦……”

　　也不知道是她这句话所致、亦或是刚才那个万能理由的效果，总之，他俩成功说服了浅野会长，大家各自点了一种口味的今川烧。

　　月岛家的今川烧恰巧有三种口味，分别是小豆馅（蜜渍的赤豆）、卡仕达奶油、以及奶酪，价格统一为140円。成品大小与普通女孩子的手掌相近，倒也称不上多有性价比。

　　“来，拿好了，刚出炉的今川烧，小心烫。”

　　鬓发斑白的老婆婆头戴印有“LOVE”字符的粉色棒球帽、身穿粉色围裙，瞧上去颇为和蔼且精神矍铄，语气热情得宛若大阪人。

　　等待食物冷却的期间，闲不住的笠原婆婆主动找他们聊了起来。

　　浅野会长迟疑了一下，尔后不禁好奇地问了个问题：

　　“请问您的这顶帽子是……？”

　　先前介绍这间店铺的时候，她曾提到过去年就对老婆婆特立独行的打扮很感兴趣。

　　听到她的话，笠原婆婆抬手摸了摸脑袋上那顶更适合少女佩戴的棒球帽，弯起眉眼微笑着给出答复。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据说，这顶帽子是一位从大阪来东京学习的学生所赠。当时因为时间很晚，初来乍到的女孩子人生地不熟，而附近的店铺不是关门就是售罄，月岛家这边也用完了准备的食材。老婆婆见她肚子饿了，特意下厨做了顿家常晚餐招待，两人自此便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直到如今仍旧有联络。

　　“……这顶新的帽子便是她年初送的喔。”

　　我想，这就是商店街的魅力和存在的意义。町民们生活在一起，互帮互助，读同一所学校、走同一条街道，乡下或许还有这样的地方，但在东京都内已经很少见到了。人与人之间紧密的联系正是如今最珍贵的宝物之一啊。

　　——笠原婆婆这么感慨了一番。

　　浅野会长双手捧着今川烧、脑袋略微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清楚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他们便重新启程，迈出前往下一间店铺的脚步。

　　春泷一面琢磨着找个合适的话题缓和有点沉重的气氛，一面吃了口小豆馅的今川烧。蛋糕似的外皮颇具韧性、掺杂有红糖的甘甜滋味，内部黏糊糊的软糯小豆稍有湿润，感觉则是……不怎么甜。

　　眼睛的余光里，另外两名女孩子都尚未品尝，正准备开口提醒时，平淡的音色像是瞅准时机般在耳畔响起。

　　“星川，笠原婆婆那样子就是‘理所当然’吗？”

　　他纳闷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想明白浅野同学希望表达的意思。

　　“嗯……我觉得算是吧。”

　　他的语气不是特别肯定，毕竟除了解答拥有标准答案的试题外，没人可以保证自己百分百正确。

　　仔细斟酌着措辞，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了下去。

　　“倘若心向幸福美好的生活乃至世界，那么人与人之间紧密的联系便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是仅限于笠原婆婆那样的人的“理所当然。”

　　——他停顿了一到两秒，随后这么补充说道。

　　“那我的呢？”

　　她问。

　　“听姐姐的话？”

　　这一玩笑瞬间招来了她姐姐的嗔怪眼神。

　　浅野同学倒是满不在乎地接着追问：

　　“星川的理所当然？”

　　“时刻优雅、时刻帅气……还有享受可爱的女孩子的温暖。”

　　“后半句话未免太掉价了。”

　　浅野会长没好气地吐槽说。

　　“分明是非常伟大的梦想。”

　　“自欺欺人。”

　　“选择性接受旁人评价也是星川春泷的‘理所当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