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884章

　　说起来，她待会儿该用怎样的理由解释来意？

　　很巧喔，我也没等到星川，恰好跟学姐做个伴。

　　——不妙，真的不妙，实在是糟糕过头了。这种充满星川味道的无聊冷笑话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嘴巴擅自动了起来，肚子里的千言万语尽数化作一句简单的招呼、于不知不觉间脱口而出：

　　“唔……”

　　她平日里都是这么和姐姐打招呼的，早晨吃饭或洗漱的时候会用“早……”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正拼命抵抗着袭上心头的害臊情绪，白鹭学姐却自顾自地阖上文库本、回身望向这边，与星川类似的幽紫色双眸中恍若透着纳闷的神采。

　　当然，对方其实仍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看起来也毫无改变，一切皆是建立在她推己及人的猜测判断的基础上面。

　　“……浅野同学？”

　　一周前还在执行委员会的会议上见过，白鹭学姐记得她很正常。

　　“是特意来谒见正宫的吧？”

　　“……欸？”

　　听到学姐的问题，浅野铃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是正准备辩解时，清冷的音色再度蓦然于耳畔响起。

　　“开个玩笑，别介意。”

　　难道星川周围的人都会被他影响、从而开始喜欢讲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玩笑话吗？

　　思索间，白鹭学姐伸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置。

　　“请坐。”

　　不过当她打算就近在左侧坐下去时——

　　“那儿是春泷学弟的位置。”

　　冷冰冰的话语冻住了尚未弯曲的膝盖。

　　白鹭学姐本人应该没有责怪或埋怨的意思，只是她们两人由于特殊原因，不管讲什么话都会显得十分冷漠平淡。

　　浅野铃乖乖换到对方的右手侧，放好通勤包、捧着制服裙摆坐了下来。

　　非常微妙的，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症状”相似的缘故，也许是枫难得没有陪在身旁所产生的寂寞……

　　内心深处莫名浮现了一种预感，白鹭学姐是能够成为“姐姐”的存在。

　　不是说不喜欢枫，而是换个发色后、如今坐在溪畔的彼此委实无异于姐妹之称——

　　特别是当她瞧见潺潺溪水中倒映的景象的那一刻。

　　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白鹭学姐突然率先开口搭话：

　　“重新认识一下怎么样，毕竟上次的碰面不太正式。”

　　“嗯……”

　　提及上次，浅野铃不自觉想起了那会儿互相开的玩笑。

　　“小妾一号”与“妻子”。

　　当初她们有尝试重新自我介绍，奈何还没说完便被星川忍俊不禁的笑声打断了。

　　“你好，我是白鹭雅。春泷学弟有好几次跟我提到过很像我的浅野同学。”

　　不，我们一点儿也不像。

　　她暗自在心底否认。

　　硬要形容的话，她觉得双方更倾向于“水羊羹”和“蒸羊羹”的区别……唔，有点饿了。

　　浅野铃吞了口口水，努力在犹如姐姐的女孩子面前保持平常心。

　　“您好，我是浅野铃。姐姐受了星川很多照顾却无以为报，因此我准备用身体代为偿还。”

　　啊~啊，又一次不由自主说出了捉弄姐姐的玩笑话呢。

　　真糟糕，她暗自埋怨着蠢蠢欲动的恶作剧冲动。

　　她分明不希望与星川建立太过深入的关系，但刚才讲荤段子似的自我介绍完全逾越了学妹的界限。

　　白鹭学姐再度放下不久前拾起文库本，略微侧目瞥向这边——

　　“敬语就免了吧，不过……可以摸一摸浅野同学的脑袋吗？”

　　“……没关系。”

　　她一时间理解不了那句话的用意，只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头顶传来了幅度相当轻柔的抚摸，整个人在不经意间便彻底放松下来。

　　很舒服，很安心。

　　她或许明白星川喜欢上对方的缘由了。

　　当他把自己的温柔全部分享给别人时，大概就是在白鹭学姐这儿疗愈不知不觉中出现的伤痕。

　　伤痕虽然微不足道，却也能够凭借数量压垮任何一个人。

　　枫便属于一面逞强表示不痛、一面在背地里咬牙忍耐的个性。

　　“乖……乖……”

　　学姐好像早已习惯了这一动作，手上无论力度还是速度皆恰到好处，簌簌的声响始终萦绕在耳畔。

　　浅野铃用眼睛的余光悄悄观察对方，进而发现那冰冷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右手轻抚的同时，白鹭学姐径自凝望着波光荡漾的溪流。

　　清水冲刷着余晖、染透了褪掉的暮色，学姐那恬静的侧影就仿佛在描绘记录这漫长又短暂的傍晚。

　　这样的互动让她不禁回忆起曾经——

　　小时候，每逢意外磕磕碰碰吃了痛、忍不住抹眼泪，姐姐总会故作成熟地将她拥入怀中。

　　“乖~乖~”一只相差无几的娇小手掌顺着发丝抚摸脑袋。“铃是厉害的孩子，痛痛很快就会逃走了。”

　　第一次来例假被吓到的时候亦是如此。

　　“不要紧喔~”仍旧是大小几近一致的手掌安抚着慌乱的心情。“这意味着铃也可以跟姐姐一样成为懂事成熟的乖孩子了。”

　　“还真是喜欢波波头呢……”

　　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声陡然传入耳中。

　　“学姐指的是星川吗？”

　　浅野枫小声询问，对方则是一本正经地模仿某人的口气回答说：

　　“只不过是你们恰巧留了波波头，又恰巧是我喜欢的女孩子而已。”

　　渣男味十足的发言。

　　她暗自腹诽着，目光再度悄无声息地移向身旁的少女。

　　不同于她和枫这类最常见的波波头，白鹭学姐那一头短发没有丝毫凌乱的迹象，不知道每天要为此花费多少精力来打扮梳理。前长后短的特别造型稍显叛逆，充满了冷峻以及成熟的味道，简直像是从电影里驾车飞出的杀手美少女。

　　“实际上他的确更喜欢长发，当初是实话实说，并没有撒谎。”

　　优美的音色倏尔在耳畔响起。

　　“白鹭学姐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单纯的知道罢了。”

　　这个人真的很熟悉星川，他们经历过的时间中肯定交织着彼此都难以忘怀且色彩缤纷的回忆。

　　“那你有考虑过留长发吗？”

　　有些失礼的问题脱口而出。

　　对方迟疑片刻，随后从容不迫地回答说：

　　“我想，到时候他如果希望再见到短发的大姐姐，绝对会舍不得把留长的头发剪掉、纠结到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终拐弯抹角地用玩笑话糊弄着甩开这难以抉择的题目。”

　　“好麻烦的男生。”

　　“既麻烦又别扭。”

　　白鹭学姐附和说。

　　偶尔的，浅野铃感觉他们的风格颇为近似，总会在不经意间讲几句教人捉摸不透、却又颇具说服力的话语。

　　宛如恋爱轻小说亦或者恋爱漫画中的男主角与女主角。

　　——脑海内蓦然产生了这般即视感略为强烈的念头。

　　正琢磨着该用什么立场对待学姐时，眼睛的余光竟瞥见了她那抿起的唇角、以及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们果然不一样。

　　估计是察觉到了不加掩饰的注视行径，她也朝这边投来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浅野同学是在好奇我为什么可以露出表情吧？”

　　倒不如说更好奇学姐怎么看透的这份心思。

　　浅野枫不觉得有隐瞒的需要，于是便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

　　“我希望了解白鹭学姐是……”她斟酌着措辞，一个仿佛荤段子的词语忽然在脑海内浮现。“……是如何变得‘完整’的？”

　　“春泷学弟跟你讲的？”

　　“唔……？”

　　“‘变得完整’。”

　　白鹭学姐补充说。

　　“嗯……”

　　可惜这次她并未像先前那般收到满足期待的答复。

　　“每个人遗失的拼图块不尽相同，我没法给出负责任的答案。不过……”

　　学姐轻吁了口气，接着问了个问题：

　　“——他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什么……？”

　　“我和他的故事。”

　　膝盖支撑着交叠的双臂，浅野枫有气无力地趴了下去、将下巴垫在上面。

　　“那应该是独属于星川和学姐的故事。”

　　也许是希望安慰她，白鹭学姐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了起来：

　　“非要找个缘由的话，我觉得……嗯，大概是被春泷学弟填满了缺失之处。”

　　用恋情？还是用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玩笑话？

　　浅野铃一时间根本猜不到星川究竟是用什么填满了白鹭学姐的缺失之处。

　　她只好换个问题尝试一下。

　　“那白鹭学姐知道什么是‘理所当然’和‘普通’吗？”

　　“我觉得自己除了难以直白地表达情感外，其余方面姑且还算是与常人无异的。”

　　意思就是她依然需要独自一人寻找答案。

　　她怔怔地望着流淌不息的溪水，仿佛在期待跟身旁的学姐一样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盯了好一会儿，等到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天色已暗，透过稀疏的枝叶、遥远彼方的边际线上渐变的色彩隐约可见。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自觉开口问道：

　　“朋友，可以吗？”

　　白鹭学姐愣了愣，旋即用好似带有些微促狭的平淡语气回答说：

　　“我以为你会叫‘姐姐’。”

　　“……枫会吃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