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857章

　　大概是察觉到了未加掩饰的目光，她抬眼望向这边、倏地问了个问题。

　　“这种时候应该微笑吧？”

　　“不一定。”

　　这话绝非蒙混过关的托辞、亦或者安慰对方的违心之言。

　　春泷心想着，难得用认真的态度注视着那幽紫色双眸、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无论对谁都十分冷淡的高岭之花，这样的公主殿下同样很受欢迎。”

　　“但我没有对你冷淡。”

　　受不了，这简直就像是在当面坦白，表明“你是我心中最特殊的那个人。”

　　野上同学的别扭个性可爱得教人着迷，而雅学姐从不绕弯子的直球也颇具冲击力、往往会于不经意间摇撼心神。

　　他轻吁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献上邀请。

　　“总之，这位远比天鹅还要优雅的白鹭公主殿下，您愿意赏光跟我共舞一曲吗？”

　　“现在讲这些话是不是有点晚了？”

　　雅学姐指的估计是彼此已经牵起的手。

　　“我是行动派，你知道的。”

　　他模仿少女先前那句稍显难为情的话语、调侃打趣。

　　她肯定很快便察觉到了其中的捉弄意味，甚至相当罕见地瘪起嘴角，仿佛在嗔怪并埋怨某人幼稚的恶作剧。

　　兴许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她突然松开了右手。

　　“玫瑰、抚子花、金盏花……花心王子的舞会来了那么多美丽的公主殿下，想必也不会在乎一、两位缺席。”

　　“温柔的大姐姐”是在闹别扭吗？

　　——脑海内顿时浮现了这个念头，春泷不禁有些想笑。

　　雅学姐偶尔会流露出幼稚的一面，与平日里端庄矜持的“先辈”大相径庭。如此反差委实令人难以抗拒。

　　春泷努力按捺着企图擅自扬起的唇角，决定顺势用捧哏的方式缓和气氛。

　　?

　　“所以……”

　　春泷学弟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不管瞧上去还是听起来、都颇有一派理直气壮的架势。

　　“——我会给雅学姐准备水晶鞋，为了舞会中最特别的你。”

　　闻言，她，白鹭雅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腹诽，如果以“学姐”的身份充当判定，她的确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比别的女孩子大一岁、会早一年毕业升学的“学姐”。

　　虽然明知道这样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也并非“温柔的大姐姐”应该做的事情，她仍旧不由自主闹起了别扭。

　　“你该准备的是我穿不下的水晶鞋。”

　　随着话音落下，期待的情绪立刻袭上心头。

　　这想法说来实在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可她的确希望能够如同前面三位少女——如同“普通的女孩子”一般，享受男生千方百计哄她开心的卖力模样。

　　太过分了。

　　她悄悄挖苦着尝试戏弄春泷学弟的自己。

　　怎奈温柔的对待只能换来撒娇的依赖，文库本书脊敲出的多半是道歉，而幼稚的闹别扭……

　　“那双水晶鞋可是你曾经留在我这儿的。”

　　春泷学弟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

　　“是唯有雅学姐才能够穿上的水晶鞋。”

　　他说。

　　真是过分狡猾的答复。

　　白鹭雅暗忖着，这便是他那“星川式”的温柔。

　　一如当初在老地方聊过的、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言碎语——

　　“雅学姐，也有人会像这样叫你吗？”

　　春泷学弟宛若小孩子一样卧在大腿上面，边享受着膝枕、边撒娇似的索取慰藉。

　　说起来，他之前有提到过，故作轻浮地开玩笑、表示最喜欢过膝袜延伸出的那一小部分狭窄区域的质感。

　　但话虽如此，他却总爱往腹部以及大腿的夹角间钻。待到事后就用“脑袋被夹住的感觉很棒，况且我也是为了雅学姐好。”这种较量羞耻心的狡辩来蒙混过关。

　　归根结蒂，这个家伙无非是想要看她露出害臊的神情罢了。

　　于是，她那会儿便尝试着趁机报复回去。

　　“不止是低年级的同学，关系还行的朋友也会直接叫我‘雅’。”

　　这当然是实话实说，而春泷学弟亦不出预料地闹起了别扭。

　　“我的童贞占有欲和嫉妒心要爆发了，必须由雅学姐封印才可以解除危险。”

　　听到春泷学弟那隐含些微自嘲的“童真笑话”，她没来由的有点恼火，旋即就不自觉掏出文库本、照着对方的脑袋敲下。

　　教训完调皮的小孩子，她才慢条斯理地补充说道：

　　“不过，你是特别的学弟。”

　　“有多么特别？”

　　春泷学弟不识趣地追问，朝她投来的眼神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是最喜欢我的学弟。”

　　说完，白鹭雅俯视着露出傻眼表情的男孩，继续开口反问。

　　“那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他像是感到难为情般搔了搔脸颊，尔后翻了个身、支支吾吾地小声嘀咕着发起牢骚。

　　“难道不该说是‘我最喜欢的学弟’吗？雅学姐可是我最喜欢的学姐喔？”

　　考虑到身份是“温柔的大姐姐”，她并未问出“普通喜欢的学姐呢？”这样欺负春泷学弟的问题。

　　?

　　迅速止住逐渐飘向远方、搅入嘈杂环境的胡思乱想，白鹭雅略微抬起脑袋、望向絮絮叨叨嘟哝着“果然还是少不了准备时间。”的男孩。

　　他正低头捧着手机、用指尖重置舞曲的播放进度。

　　“我准备好了。”

　　她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春泷学弟显得有些纳闷，却一如既往趁势讲起了他那品位莫名其妙的笑话。

　　“你准备好了？那么……是谁住在东京湾海底的铁皮油罐里？”

　　“……”

　　他们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儿。

　　短暂的沉默过后，神情愈发尴尬的春泷学弟终于按捺不住、勉强撑着嘴角自问自答：

　　“星川春泷~”

　　那个，雅学姐，你没看过海绵宝宝吗？

　　——随后，分明已经羞耻到想要把脑袋埋进草坪下面，他却假装镇定自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看过。”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提醒说：“捧场是一种优秀的美德喔？”

　　“喔。”

　　白鹭雅点点头，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一起来跳舞吧。”

　　听到她这么提议，春泷学弟略为好奇望向这边。

　　“不用再哄一哄……抱歉抱歉，我是开玩笑的，拜托别这样盯着我。”

　　尽管对方识趣地没有直白询问，她依然自顾自地给出了答复。

　　“作为美好回忆留存到纪念册内的时间有限，况且……”

　　她至今还是不擅长绕弯子。

　　“——你是‘最喜欢我的学弟’。”

　　这么说起来，男孩像是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若有所思地接过话茬。

　　“雅学姐当初也是在闹别扭啰？”

　　显而易见，他对彼此相处的经历记得一清二楚，眨眼间便找到了往日的回忆。

　　遮羞布蓦然被人扯掉，幼稚的行径随之暴露在阳光下——老实说，这般状况即使有着刻意的成分，内心仍旧会感到非常难为情。

　　平日里苦恼的问题这会儿反倒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白鹭雅忍耐着扭头逃避的羞耻心情，故作从容不迫地回答说：

　　“就像是你那时的感受，野上同学、四方同学、以及美奈子同学……我看着你跟她们共舞的时候，也会拥有相仿的感受。”

　　春泷学弟微微一愣，然后扬起半边唇角、隐约有点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

　　犹如在炫耀什么似的，他十分幼稚地说。

　　“原来雅学姐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我。”

　　“嗯，就是那么喜欢。”

　　微妙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笼罩了他们。

　　远处涌来的喧嚣呼喝从耳畔掠过，乱七八糟的料理香味萦绕于鼻尖，草坪悄悄传出了“喀啦啦”的细碎声响。

　　春泷学弟认真地看着这边，而她也按捺下羞涩的情绪、抿起唇瓣努力回应那道视线。

　　在余下不足半年的时间中，用这如诗如画的学姐学弟的特别关系作颜料、以所剩无几的青春为毫笔，于留存着美好回忆的纪念册内涂抹上浓墨重彩的缤纷绘卷。

　　这种仅属于毕业生的多愁善感委实教人害臊，只希望不要有旁人能够看穿这份难以形容的复杂心绪。

　　“雅学姐？”

　　这一次，他主动伸出了右手。

　　白鹭雅浅浅吁了口气，尔后使劲握紧了似乎比刚才更加有力的大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暖洋洋的温度便从掌心与指尖传了过来，流经臂膀的脉络、一股脑涌入心涧。

　　“来陪我一起跳舞吧，雅学姐。”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仿佛跟大姐姐撒娇一样的邀请在摇撼着心神。

　　无论何时听到可爱学弟的呼唤，内心深处就不由自主浮现出想要陪伴在他身旁并加以守护的念头。不管由他担任男主角小说故事有多么糟糕、哪怕要被读者评为老套牵强，她都打定主意、绝对会将其改写成拥有幸福圆满的结局。

　　就像当初的春泷学弟那般，她会用恍若春末的绵绵细雨的温柔、于不知不觉间清洗掉他的苦恼和烦闷。

　　“来一起跳舞吧。”

　　她说。

　　如果说受了伤害却没有感到痛苦，那肯定是无比浅显的谎言。

　　如果说感到痛苦就要放弃，那绝对不是她的风格。

　　多半无聊、偶尔有趣，总的来说经常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玩笑话；自以为是、择善固执，反正都是为了你好的自恋狂个性；还有素来没法拒绝女孩子恳请或好意的优柔寡断，喜欢咬着牙擅自逞强、独自前进的差劲傲慢……

　　——春泷学弟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坚持着格外笨拙、麻烦、且莫名其妙的美学，而她，白鹭雅也有着自己希望坚持下去的美学。

　　并非唯一、却又不算普通，就是以这样足够特别的身份成为他的女主角。

　　迎着自不远处投来的女孩子们的目光，喧嚣热闹的宽阔操场里，帅气的学弟与冷傲的学姐化身为王子与公主。

　　好羞耻，她不禁轻咬住唇瓣内侧。

　　她强行压下尴尬的情绪，跟随旋律迈开稍显僵硬的脚步。

　　两人若即若离，时而呼吸着下午凉爽的秋风，时而呼吸着彼此温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