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1019章

　　体育馆内分明是一片安静，却四处充斥着恍若热闹到极点的氛围。

　　眼睛的余光不着痕迹打量着坐在身畔的男人，她——白鹭雅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恰似当下这股矛盾感，既有些开心，又有点忐忑。

　　爸爸脸上仍旧维持着平日里那般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可仔细看去，嘴角不知何时早已扬起了一抹名为“期待”的弧度。

　　这个男人先前在家里准备出行的时候，便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素来喜欢且擅长挑战比自己更加强大对手，并凭借这份意志登上了银行高位，而之所以如此重视春泷学弟……

　　“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比自己在女儿心中更受欢迎的对手吧。”

　　妈妈用开玩笑的语气这样解释，旋即就招致爸爸的严词抗议。

　　“我怎么可能将那种小鬼头当成对手。”

　　话是这么说，但态度、言语、行动……他时常表现出的一切都在证明着妈妈那个判断的准确性。

　　——不过与其说是“对手”，倒不如说更像是不好意思面对的“恩人”、看好的“孩子”、乃至父女如出一辙的重视的“后辈”。

　　诚然，夺走女儿的“仇人”这一点估计永远不会改变。

　　不久前来体育馆看演出时，爸爸曾皱起眉头询问：

　　“雅怎么没有一起登台？”

　　真亏他能问出这么小孩子气的幼稚问题。

　　并非梦中总是笑闹、偶尔吵架的同桌冤家，亦不属于能够交换笔记、分享便当的同班同学，甚至连可以轻松串门、常常在课间走廊上邂逅的同级生也不是……

　　她当然想要在华丽的戏剧中占据一席之地、在盛大的舞台上跟大家一起沐浴凝聚的耀眼灯光，可归根结蒂，这是班级活动项目。

　　值得庆幸的是，表明下午会在自由舞台以乐队形式登场后，爸爸总算没有继续闹别扭——

　　他才不可能这么轻易便甘心接受。

　　“这可是你的最后一届文化祭，难道他就没什么特殊的表示？”

　　尽管白鹭雅也不清楚是否会有“特殊的表示”，但……

　　“春泷学弟要保密，不肯告诉我。”

　　她决定相信那位可爱的后辈。

　　倘若春泷学弟真的有准备什么、还知晓了她这句话，怕不是又要被视作“超能力者”。

　　总之，话音落下以后，爸爸仿佛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一般悻悻地放弃了纠缠盘问。

　　“算他还有点良心。”

　　他这态度委实让人摸不着头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爸爸绝对是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毕竟，伴随着风趣幽默的旁白介绍，就在野上同学露面并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时，体育馆内皆是赠予无比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只有他倏地垂下了嘴角。

　　不远处那位尊贵的内阁大臣倒是十分开心地鼓起掌，展现出了与身份完全不相符的激动情绪。

　　等她下午跟着乐队表演时，爸爸多半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吧？不知为何，总觉得很难为情，还有点丢人。

　　当然，野上先生那欢欣雀跃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这位公主殿下不愧于‘玫瑰’之名，恶劣的个性远比尖刺还要令人恐惧。她素来蛮不讲理、任性妄为……”

　　听见旁白的解说，他刚才还因为春泷学弟与纱英同学漫才似的表演而捧腹大笑，这会儿脸色便尴尬到不得了。

　　旁边那位丝毫不愧于“美人”一称的年轻女性应该是野上同学妈妈。她的反应跟丈夫截然相反，不仅没有尴尬，甚至笑得乐不可支。

　　尤其是在女儿太过紧张、差点咬到舌头时，扭曲的唇角、颤抖的肩头……莫名和稳稳对准舞台的数码相机形成了一副极其微妙的构图。

　　?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姐姐炫耀说自己是第一个登台的女主角、并且收获了超热烈的欢呼与喝彩，怎奈无论爸爸还是妈妈皆叹了口气。

　　看着两人那显得有些敷衍的态度以及神情，姐姐自然而然便将目光投向了这边，好似期待他——日向朝阳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对此，他只好勉强扬起嘴角、说着“纱英姐好厉害。”这种违心话鼓掌捧场。

　　可即便如此……

　　啪。

　　后脑勺仍旧挨了一记脑瓜崩。

　　“太假了！”

　　说到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听到姐姐这么抱怨，他也是一肚子苦水，忍不住暗自腹诽——不，应该是祈祷，祈祷那位能够看上自家姐姐的帅气大哥尽快把她带走同居。

　　纱英姐其实人还蛮好的，除了饭量大、喜欢抢吃的、总是看刺激影片却不注意影响、穿了一天的脏袜子直接往洗衣筐里扔、讲话直来直去不经大脑以至于时常戳人痛点……咦？这不全都是糟糕透顶的缺点吗？

　　反正……他心想，反正春泷大哥不介意就好。

　　换个角度仔细想想——

　　饭量大不用担心身体差，爷爷奶奶也常说“能吃是福”，娶了姐姐肯定会有福气；喜欢抢吃的不用担心日常生活乏味无趣，可以每顿饭皆斗志斗勇；刺激影片对情侣而言没什么坏处；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

　　算了，他实在是编不下去，这未免太为难人了。

　　说回正题。

　　当姐姐欢欣雀跃地跑上舞台时，爸爸先是露出有点傻眼的表情，随即立刻激动地鼓掌、乃至吹起口哨。

　　瞧那熟稔的动作，直教人不由自主怀疑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顺带一提，若非妈妈及时拉住胳膊，爸爸没准就顺势站起来跟姐姐打招呼了。

　　分明是人人敬畏的警视厅高层，可一旦涉及到跟女儿有关的事情便像是瞬间换了个人。

　　如果姐姐品学兼优、是备受欢迎的著名天才美少女，这份待遇或许会令人感到自卑乃至嫉妒——就好似不少轻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奈何……

　　她可是日向纱英。

　　是除了在吃的方面以外，自始至终都坦率直爽、毫无心机的好姐姐。

　　就在爸爸瞧上去仿佛想要向周围观众夸耀“那是我女儿！”时，阳光爽朗的音色蓦然从前方音箱中传来。

　　“我肚子好饿，快点去晚宴吃顿饱饭吧！”

　　纱英姐的第一句台词刚落下，爸爸脸色当即便是脸色一黑。

　　而他，日向朝阳则是差点笑出声来——不管爸爸的反应还是姐姐那极具个人风格的台词，都超好笑。

　　紧接着，如同曾经偶然撞见在吃葡萄吐皮的姐姐一般，她那一连串脱口而出的对话委实过于微妙，简直教人眼前发黑。

　　剧本中真的会有这样离谱的台词吗？

　　“肯定是那臭小子故意安排的……”

　　爸爸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全然一副准备冲上去把某人打一顿似的架势。

　　虽说表演看起来不怎么正经，风格也非常奇怪、和印象里的舞台剧相差甚远，但日向朝阳觉得……与其说是“故意安排”，倒不如说更像是姐姐的本色演出。

　　?

　　完成自己负责的第一幕戏份、退场下台后，侧目看着一旁毫无压力、优哉游哉的麦色少女，春泷不自觉长长吁了口气。

　　该说真不愧是她吗？

　　他心想着，旋即就瞧见纱英随手拿起身畔桌上全新的宝矿力，拧开瓶盖、“噗哈”地猛灌了一口。

　　受不了，简直犹如那部国民级动画里特别喜欢看赛马的大叔——毛利小五郎喝啤酒赌马时的派头，估计都没法跟她这份豪迈相提并论。

　　“给，春泷也喝点，你待会儿还要讲不少话呢。”

　　活泼的嗓音陡然在耳畔响起，好似象征着青春的蓝色随之闯进视野。

　　真是难得，没想到她也有这么细心体贴的时候。

　　春泷下意识接过宝特瓶、顺势送到嘴边，尔后反应过来，不禁有点迟疑。

　　这饮料究竟要倒着喝，还是干脆利落地对嘴喝？

　　眼睛的余光里，炯炯有神的海蓝色双眸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

　　——这教让他怎么好意思做出任何划分界限的举动。

　　咕嘟。

　　“呜哇……明明都犹豫了，最后居然还是选择间接接吻，春泷好恶心。”

　　喂！？

　　一如既往的，纱英仅凭一句话就险些给他呛到直不起腰。

　　为缓解这份伤脑筋的郁闷情绪，春泷试着转移话题。

　　“说起来，刚才的演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偏了偏脑袋，一脸纳闷，仿佛在疑惑“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主要是日向先生……”他顿了顿，随后有点心虚地接着说道：“……嗯，总觉得他好像打算冲上来揍我一顿，脸色超可怕。”

　　闻言，她眼睛一亮。

　　“欸，春泷还能看清爸爸的脸色？视力好强！”

　　关注点歪过头了！

　　不等他开口吐槽抑或解释，纱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那你有瞧见我今天下面穿的是什么颜色吗？”

　　“是宛若薄荷硬糖一般清新凉爽的天青色。”

　　兴许是注意到心底希望捉弄好哥们的念头，嘴巴擅自动了起来。

　　这种小儿科的打趣肯定会被她调侃回来。

　　春泷暗自腹诽着，不禁有些后悔。

　　只不过……

　　“你、你真的看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罕见露出羞涩神情的少女。

　　明明都已经一起玩过好几次了，没承想她还会因为这类事情感到害臊。

　　“啊……嗯，你之前翘着腿看手机的时候……”

　　虽然裤管与大腿之间的空隙很小，但耐不住他视力超乎常人。

　　这个，像是察觉到了他刚才产生的疑惑，纱英煞有介事地强调说道。

　　“这个颜色是中学那会儿少女心发作时买的，你别想太多……”

　　不知为何，“少女心”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时，不禁感觉非常微妙。

　　不过即使是这样——

　　“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而且我也喜欢~”

　　春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那……那我改天送你一条。”

　　等等？

　　“我说，你俩究竟在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无可奈何的声音传入耳中，侧目望去，是不知何时凑到身旁、准备登台的真田。

　　咳，春泷尴尬地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辩解说：

　　“我们刚从观众反应讨论到了纱英的穿搭风格。”

　　随着话音落下，真田抿起唇角，笑容显得既玩味又略带妖艳。

　　“不是被纱英爸爸吓到心有余悸和纱英的贴身衣物颜色？”

　　“咕呜……”

　　可恶，全都听见了还问什么……

　　?

　　“噗。”

　　听到一旁传来的忍俊不禁的笑声，真田绫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戳了戳妈妈的胳膊，提醒对方注意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