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1000章

　　“——纱英她似乎昨晚熬夜太多，今天早上睡过头了，晚一会儿才能到。”

　　怎么说好呢？

　　春泷心想，挺有日向纱英的风格？

　　少女的话音刚落，夕月小姐当即就有点不满地对她说教：

　　“要叫人家翔子小姐，阿姨未免太糟糕了。”

　　“妈妈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扮嫩……快四十的唔唔——”

　　话还没讲完，野上同学便被妈妈用双手使劲夹住脸蛋揉搓，遭到欺负的模样看起来委实可爱极了……咦？他这想法是不是有些奇怪？

　　待她们逐渐隐没于人群、消失在视野中后，眼睛的余光里蓦然出现了一支排场不小的队伍。

　　“排场”并非人数多少，而是随行人员——

　　那彰显着智慧、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脑袋，分明是经常能够在上学与放学时遇见的校长先生。

　　年过半百的校长往常就没什么架子，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更是无比亲切。

　　而一旁的浅间老师也没有例外……这吊儿郎当的大叔正陪着灿烂到有些恶心的笑脸随来访者前行。

　　至于队伍的核心自不必多说，当然是野上先生……嗯？

　　春泷倏地发现，走在最前边的似乎是四方。

　　她手里还抱着一块iPad，荧幕在阳光笼罩下教人看不清画面。

　　她那百无聊赖的视线游移不定，没一会儿就注意到了这边，原本透着郁闷的淡金色双眸顿时一亮。

　　宛如与外出‘狩猎（工作）’一整天的主人重逢的猫猫般，眼看着少女作势欲喊，他不禁咽了口口水、想要赶紧阻止，怎奈……

　　还没来得及吭声，四方便欢欣雀跃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星川~”

　　喂！

　　只此一声，包括校长和浅间老师在内，一行五人瞬间齐刷刷地往这边投来视线。

　　迎着大家的目光，春泷拼命按捺着抽搐的嘴角、举起手打了声招呼：

　　“嗨……嗨？早安？”

　　正努力酝酿着措辞、准备应付野上先生或校长先生时，意想不到的声音却蓦然自不远处传来。

　　略为沙哑、稍显低沉、颇具威势……

　　“早啊，你小子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嘛。”

　　咦？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整支队伍，确认仅有五人后，不由得怀揣着过于微妙的心情、望向四方双手抱在身前的那块iPad。

　　想必是有察觉到他的反应，旁边四位成年人纷纷将目光集中至少女那儿，旋即也或多或少流露了些许异样神情。

　　唯独四方一脸纳闷却又不敢动弹。

　　面对眼下这种情形，春泷一时间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个，曾祖母……？”

　　视讯通话里的老妇人宛若初见时那样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拿菓子茶水吃喝，整个人好似眯眼休憩的狮王般侧卧在矮桌后面。

　　兴许是从他精湛的演技中瞧出了点东西，曾祖母挑起眉头、睁大一只眼睛，尖锐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过网络戳在脑门上。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如此生分，或者……又是年轻人与老年人的代沟？”

　　“这倒不是……”

　　春泷搔了搔头，嘀咕着实话实说，同时不停给四方使眼色，提醒她赶紧把iPad换个位置。

　　也不清楚她究竟怎么想的，意思应该是理解了，奈何……

　　只见她恍然大悟般将平板举到了头顶。

　　他不自觉抬手“啪”地糊住脑门，不忍直视，而曾祖母估计也有从高度变化中发现这微妙的事态——

　　“蝶子刚才是怎么拿着平板电脑的？”

　　闻言，他双手一摊，干脆利落地把问题抛给四方。

　　"咱、咱就是抱着曾祖母啦……"

　　“呵，怎么抱的？”

　　她“啊哈哈”地讪笑着，希望蒙混过关，没承想曾祖母压根不吃这套，果断追问：

　　“那边的小子，你来模仿下蝶子刚才的动作。”

　　“这个……”

　　四方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般可怜兮兮地望着这边，春泷却只能送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一直抱着iPad胳膊也会累啦，曾祖母稍微体谅一下咱……”

　　“翔子，现在不方便多说，等回家之后再好好管教这孩子一顿。”

　　听到妈妈欣然应下这份委托，她不由得垮着脸发出“咕呜……”的可爱悲鸣。

　　翔子妈妈一脸苦笑，野上先生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浅间老师和校长先生则是努力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正因为四方的遭遇在心底暗自发笑时，曾祖母再度开口、赫然将目标转向了这边。

　　“我说，春泷同学，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怎么样？”对于这突如其来、教人摸不着头绪的问题，春泷迟疑片刻后决定实话实说。“睡得还行，就是比平时晚了点。”

　　若非纱英打电话东聊西扯，他的作息大概是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荧幕画面内的曾祖母换了个姿势，“嚯”地笑了出来。

　　“心理素质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小子会被今天的家长见面吓到辗转不眠。”

　　救命。

　　这下他是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幸灾乐祸、看四方的笑话了。

　　相当微妙的，他不由自主做出类似的选择，干笑着替自己找补开脱。

　　“哈……哈哈，您说笑了，我一直很期待跟大家碰面……”

　　“喔。”

　　曾祖母不置可否，漫不经心似的应了一声，随即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那你最期待跟谁碰面？”

　　“当、当然是曾祖母。平日里远在京都见不到，辈分又高……”

　　“——你小子嫌我老人家倚老卖老？”

　　“没有的事。”春泷习惯性用开玩笑的语气的缓和氛围。“您瞧，我又不是京都人。”

　　话音一落，野上先生与四方登时忍俊不禁、依次“噗哧”笑出声来，就连翔子妈妈的神情也十分微妙，抿着唇角的同时、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曾祖母自己亦是嗤嗤笑着摆了摆手。

　　“算了，反正你小子迟早会成为京都人。”

　　就在这时，野上先生慢条斯理地插嘴反驳。

　　“您这话可别说得太死，春泷同学现在是东京人，以后也是东京人。”

　　为缓颊双方的关系，他主动牺牲——

　　“那个……我姑且可以是一半京都人，一半东京人。”

　　野上先生眉头一挑，朝这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四方倒是毫不留情，仿佛想要趁机报复先前的嘲笑般调侃问道：

　　“嗳，星川，你觉得一半沉在东京湾底，一半埋在清水寺里怎么样？”

　　“东京湾水太凉，还有些脏，至于清水寺……我比较想换成丰国庙或者本能寺~”

　　野上先生饶有兴趣地紧接着问了个问题。

　　“既然春泷同学不喜欢东京湾，谷中灵园如何？野上家恰好在那边有块地。”

　　“咳，您是在开玩笑吧？”

　　难得隐去威势的中年男人露出温和的微笑。

　　“有块地不是。倘若你感兴趣的话，改天可以带你去逛逛。”

　　要是逛完就您一个人回来，野上同学会生气的喔？

　　大概是感觉寒暄得够多了，闲聊几句后，野上先生便前往不远处的长桌那儿登记访客信息。

　　校长一再表示“您这哪用得着登记。”结果却收到了“没关系，我今天只是泉的爸爸。”这样的答复。

　　三人排队等待的空档里，浅间老师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喂，星川……”

　　正纳闷这大叔有什么事情时，对方宛如跟好哥们搭话一样勾肩搭背。

　　“——挺厉害的啊，在内阁大人和关西魁首面前都说得上话，还能开玩笑。”

　　春泷没好气地反问回去。

　　“您也不差，改天约美波酱和藤宫老师的爸爸妈妈吃顿饭怎么样？”

　　浅间老师不满地咂了下舌头。

　　“尊师重道在长辈眼中也是加分项喔？”

　　“您还知道自己是教师啊。”

　　总而言之，难得系好领口扣子、打正领带的大叔突然压低音量。

　　“如果待会儿人家问起野上和四方平时学习生活的情况，记得多讲几句好话。”

　　说着，浅间老师竖起食指。

　　“譬如，‘浅间老师特别关心我们，完全没有摆架子以及师生隔阂。’、或者‘无论有什么问题，浅间老师都会第一时间解决处理。’、或者‘浅间老师为了我们的成绩煞费苦心，不仅上课认真，还经常在课后加班辅导学习。’或者——”

　　“等等——”

　　这真的是在谈论老师，而非北边的将军？

　　打断对方后，他暗自腹诽着，像平日里一样不留情面地讽刺吐槽。

　　“浅间老师未免谄媚过头了。”

　　“你懂什么，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况且……”

　　浅间老师义正辞严地狡辩强调：

　　“只不过是想要进步而已，积极上进有什么错。”

　　“要不您先和美波酱……呃，先和藤宫老师商量一下，我再帮忙？”

　　话刚讲了一半，春泷临时改口——考虑到美波酱那行事作风，这俩人怕不是一拍即合。

　　“嘁。”

　　不出预料，这混蛋大叔果然立刻翻脸。

　　?

　　勉强面露微笑、目送五人走进校园后，他伤脑筋地叉着腰叹了口气。

　　道别的时候，野上先生拍着他的肩膀、留下了一句“我很期待你们的表演。”这般意味深长的鼓励话语。

　　受不了，这真的是鼓励吗？

　　胡思乱想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他正要回头确认脑海内浮现的猜测，背后却骤然一沉。

　　“春泷，阿罗哈~”

　　纱英扒着他的肩膀、元气满满地在耳畔打了声招呼。

　　好是好，就是这嗓门大得差点给天灵盖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