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我还是个孩子啊 第322章

作者:四重今天不做饭

“老人家,这批炭怎么买?”

一听到有生意上门,尽管浑身冷的发抖,但宁冬生还是立刻来了精神,他看了一眼来人,那是个面相清秀的少年,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还有一个漂亮水灵的女娃子。

虽然看上去不想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光看两人穿着的衣服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宁冬生从没见过那么好的布料啊。

“这都是上好的白炭,我这里还有一些煤炭,您看这个……”

“价格不是问题,只是我看您这么老了还出来维持生计,难道是孤身一人?那样的话大炎应该有孤老保障才是。”

孤老保障,那是大炎五十年前开始实施的一项决策,对于年老且家里没有其他劳动力的家庭会给予一定补贴,虽然不是多大一笔钱,但每个月的温饱不成问题,也有几件新衣服,总不至于过冬还穿麻布衣。

“唉,小兄弟你不知道,我有三个儿子,但是大儿子成了山匪,二儿子给人做了倒插门女婿如今不认我,三儿子双脚瘫痪,官府却以我二儿子富有为理由拒绝给我发保障。”

也许是觉得梅雪亲切,宁冬生很轻易的就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只是越说越觉得心酸,梅雪背上的夕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只是淡然听着。

“那您的三儿子,可能也不好过吧。”

梅雪没有去说什么为什么老人不上报或者不去告发,只是顺着命运的线看了一眼前后,这个老人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打算博取同情,梅雪背后的尾巴轻摇着,手上的红伞挡住了风雪,独自圈出一片清净地。

“是啊,他饱读诗书,但却在赶考的过程里被我那个不孝的老大抢劫,双腿摔断了,又不想成我的负累,昨日还想要寻死……”

(他刚才真的差点死了)

有些无奈的在心里轻叹一声,梅雪心说这也是命吧,在这种人生的关键节点上和自己遇到了,那就算是他该有的,所以刚才他稍微帮了个忙。

这位老人有大半车的好木炭和小半车的煤炭,倘若能卖掉当然好,但现在街上因为风雪都没什么人,多半是卖不出去的,梅雪也没有买下来的想法。

“相遇即是缘分,我帮你算了一下,你那大儿子已死,二儿子命不久矣,你熬了四十年的苦难如今也该有个头了。”

“小兄弟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你我的缘分。”

梅雪撤掉了身上的遮掩,宁冬生只觉得眼前一阵虚晃,随后站在面前的梅雪变成了他最为熟悉的,日夜挂在家中的那副挂画上的人。

“狐……狐仙大人,草民……”

“不用拜我,我也不是个称职的仙人,我送你一块金,这些木炭和煤炭你且带去西门的董家,他家只剩下一个老母和一个独女,日子不会太好过,另一块金子是他们的。”

说完,梅雪从尾巴里拿出两块巴掌大的金子放在木车上,不管老人那惊愕的眼神。

“不必这样看我,如果不是担心让大炎人养成不劳而获时刻依赖我的性格,再加上黄金多了也不值钱,给家家户户发一块又能怎样呢,收下吧,你家三儿子我也救了下来,他现在五体健全,你让他再读两年书,然后去考功名吧。”

话音落下,梅雪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宁冬生一人呆愣的站着,看着一棵梅花从他站过的地方冒出头,随后在短短几十秒内从幼苗成长为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朵朵寒梅傲雪盛开,这是狐仙来过的最好证明。

在夕长大之后她曾经打听过这件事,这个故事后来有很多版本,众口相传之下难免和原本的事实有出入,大炎人很会自己添内容,比如梅雪的点煤成金,卖炭翁积善成德终有报偿等,但夕是这个故事的见证者,她知道一切。

至于那个宁冬生,他后来的生活确实很美满,三儿子宁知夏和董家的独女成亲了,虽然相差了十来岁但彼此深情厚意,夫妻相濡以沫,有一个孩子,而他的三儿子也确实成功考取功名,位列四品成了一方大员,为宁家开了一条仕途,蒙荫至今,后人也上进,传到如今,宁家祖父官居一品,也就是见到了宁辞秋,夕才会想起还有这件事。

当然,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年幼的夕在竹篓里摆弄着梅雪的尾巴,时不时的观察着周围人,因为梅雪的身份特殊,所以他时刻遮掩自己,连带着夕也是。

城市的繁华让她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放,梅雪也没有专门去买什么东西,卖完了夕喜欢的那些画,他就只是单纯的满足着自家闺女的好奇心,背着她从头走到尾。

尽管是岁片化身,但该是小孩子始终是孩子,夕看了很多,买了很多玩具,吃了很多小吃,她过的很充实也很快乐,当然,如果能学会别用梅雪的尾巴擦嘴的话小狐狸会更高兴,但没办法,自家孩子还是要宠着。

“阿爹,不去找哥哥姐姐吗?”

“不去了,你哥哥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至于你的姐姐们……额……”

梅雪想了想,如果是去找自己的二女儿三女儿,就现在这个天色,不被留下来过夜那是不太可能的,然后晚上不被撬门撬窗也不太可能,更别提被睡到一半就被鬼压床给压住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去不得!

“哎呀没关系的阿爹,夕很懂事,绝对不会给令娘亲打小报告的,你就放心吧。”

“什么小报告?”

“就是你和姐姐们做那种事情啊,只要别和年那家伙做就行,阿爹真想要的话夕也是可以的~”

夕很懂事的拍了拍梅雪的脑袋,让小狐狸一时间不知道说啥了,这算不算是孩子早熟啊?不过就他看到的未来里,为什么自家这个现在活泼开朗又可爱懂事的小女儿会在一千年之后变成那么个冷清的样子呢?这实在是说不通。

“……你可真懂事啊。”

懂事的都快让我把戒尺拿出来了,梅雪这样想着,这一定都是年和令这俩不正经的家伙搞出来的好事,否则他最乖巧的小女儿怎么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那当然,阿爹你不是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嘛~”

“反正别跟你姐姐们学就是了。”

说着,梅雪继续背着夕去找了一家面馆坐下,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回家去,这家面馆他也是经常来,嗯,以前是三年来一次吧,现在都改成两个月一次了。

“老板,来两碗面,一碗少放辣椒。”

“好嘞,咦,您身边这倒是又换了一个?”

老板见到梅雪身边的夕不由得有些意外,以前每次梅雪来这里的时候身边都会带着一个孩子,每次都不一样,但个个俊俏,上次带来的还是个爱吃辣的小丫头。

“小女儿,非要跟着我来买些东西,拗不过她,你家女儿呢?”

“嗨别提了,今晚诗词灯会,我家姑娘看花船去了,依我看多半是瞧上了那家相公,但又不好开口。”

听到有灯会,夕顿时来了兴趣,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自己的尾巴伸过去就缠住了梅雪的尾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干,反正她看到令娘亲每次求梅雪给点酒喝还有晚上睡觉求他停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干的。

尾巴被缠住的梅雪有那么一瞬间的脸红,随后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夕颇有些害羞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阿爹,一起去看灯会好不好?”

“看灯会倒是没问题,但为什么你要缠住我的尾巴?”

“因为我看娘亲求你的时候都是这样干的。”

看着夕那双纯洁的眼神,梅雪一时间陷入沉思,随后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和绿色的角,他在想一件事:把令打死的话夕就要变成单亲家庭了会不会缺爱?

不过一想到好像这些都是自己从小到大养起来的,令除了逗他们哭之外啥好事儿都没做过,梅雪感觉这个当妈的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那待会儿吃完面条咱们就去。”

“嗯嗯!”

在那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吃饱喝足,夕的精神没了多少,灯会还没开始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梅雪装在竹篓里面背回家的。

后来夕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令娘亲每天都喊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然后每天晚上都会被梅雪用尾巴从卧室里面丢出来。

不过这可就便宜了夕,她还是小孩子,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枕头去敲梅雪的房门,然后缩在梅雪的怀里好好睡一觉。

也只有待在梅雪身边的时候,睡觉之后才不用担心那个吓人的大怪物出现自己的梦里,夕知道它一定不是梅雪的对手。

“我这是……睡着了?”

忽而梦醒,夕从桌案上起身,发现自己久违的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似乎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这可真是稀奇,明明梅雪不在身边,祂居然格外的安静。

借着月光看着自己桌案上的画卷和里面穿着黑色僧侣服饰的女子了,夕略微挑眉,心说这个丫头倒是有这好心性,不过还得在磨练一番,姑且看她能在这画中待多久吧。

起身推开客栈的窗户,看着外面灯火辉煌,她又想起了小时候和梅雪下山的那一次,多少可惜没能一起去看灯会,既然这样的话,明天去邀请他应该是可以的吧,如果今晚那群塞壬没有真的打算把狐狸精全吃了。

“奇怪,怎么那里都找不到啊?”

“难道躲到别人的房间里去了?”

塞壬们有些疑惑,本来说好的今晚谁先找到梅雪就能获得一整天的占有时间,但现在连小狐狸的影子都找不到,而且又不能去敲人家的门打扰别人休息。

但是夕似乎感觉或者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自己的床,或者说是床下。

一条白色的尾巴在他的床前悠哉游哉的摇摆着,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间暴露了什么,夕轻叹一声,她就说自己为什么会做个好梦呢。

有时候夕也会觉得梅雪的尾巴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指不定还接受过高等教育,小时候他们兄弟姐妹的字画都是梅雪用尾巴教出来的。

“阿爹,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趴在地板看向床下,夕正好看到梅雪拿出一颗苹果啃了一口,小狐狸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上的苹果。

“嘘~让我在这里躲一会儿,被她们抓到的话今天晚上和明天一整天都没办法休息了。”

梅雪有些无奈,一百来号人啊,他又不是铁打的,关键塞壬的体力和恢复力也很离谱,W和她们一比都算是差劲的。

“那也不该在床底下,出来吧,刚好我也要睡觉了。”

好久没有体会到和梅雪共眠,夕如今正好有这样的机会,小狐狸倒也没有拒绝,只是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里,夕虽然比他大了一些,但还是乖巧的缩在他的怀里面,然后抱住一条尾巴,她最熟悉这样的姿势。

“阿爹。”

“嗯?”

“每天陪我看灯会吧。”

“好。”

一切如故,似乎什么都不曾变过,夕轻轻闭上眼睛,她已经见过人间,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安全。

第21章 和岁的短暂相逢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对这样一群蝼蚁感兴趣,难道是因为他们和你长得很像?”

青丘山崖上,化身为龙女的岁有些好奇的看着远方,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和梅雪都看到了那片战场,看到两方交战,厮杀,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无趣至极,这是岁的想法,人类的战争在她眼里和源石虫的争斗区别不大,因为都是只需要吹一口气就能解决的存在。

实际上她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梅雪习惯用这样的面貌生活,是因为青丘太小了吗?可是这片空间从理论上来说是无限的,就像梅雪的尾巴一样,还是说这样的话吃东西更容易吃饱?

“只是有些期待他们的未来,比起他们的前代来说能走出多远的路。”

“好奇的话直接看不就行了吗,对你来说过去和未来不过都是一本书,随意翻阅就是了。”

“但如果不是我亲自去选择的话,就会衍生出无数的可能性,那才有意思不是吗?”

手上红伞轻轻转动着,梅雪抬起头来,哪怕此刻烈日当空,他也依旧能看得见月亮的所在,看着那个月亮,总是不由自主的会想起很多事情。

“那你还帮他们?”

岁眉头微挑,她已经看到了战场上的其中一方突然开始逐步的占有了优势,其中一些士兵总能稀里糊涂的避开敌人的攻击,这可就不是什么单纯的好运气,甚至连天气也逐渐变晴朗了。

“唔……哎嘿~”

露出一个纯天然的笑容,梅雪试图蒙混过关,对于岁来说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梅雪的魅力和他的外表无关,到了岁的这个生命层次,能看到更多深层次的东西,比如直接感应到梅雪的情绪。

“还是放不下吗?”

听到这个问题,梅雪索性坐在了草地上,整个青丘的花草树木都早已经在和他的相处中被同化成了另一种层次的生物,成为了给梅雪看家护院的最好帮手,比如那边喜欢跳舞的向日葵,会爆炸的蘑菇,不过能进入青丘的存在大多也不会怕这些小家伙。

“倒也不是说放不下吧,只是……唔,我想他们了。”

轻轻抱着尾巴,梅雪拿出一颗苹果擦了擦然后咬了一下,摇着尾巴继续关注那片战场,提卡兹们并不占优势,他们的文明早已经断代,古老的先民遗留下的技术也已经遗失,国度多次毁灭,实力比起当初差了太多。

“他们,是了,他们毕竟不是你的敌人。”

岁突然想起来,不同于祂的同胞们,梅雪素来是对所有生命都一视同仁的,所以对于那些星空之外的来客他也并不排除,说到底,严格来说他自己都不算这个世界的原生物种,他只是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生命都古老。

其实哪怕相识的岁月已经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个万年,岁也仍旧不觉得自己看透了梅雪,只是有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只小狐狸并非是对所有生命都一视同仁的善良,而是对这时间一切在他眼中都同样的不足挂念,可是他又确实有着自己的感情,真是匪夷所思。

但是对于岁来说,那场战争是无法忘记的,从混沌和无寐当中苏醒,意识跋涉于古老的岁月,成就了这片天地最初的生灵,他们有着轻易撼动山岳的力量,各种神奇的能力,从未有真正的敌人。

不知道多少年了,一切似乎都历历在目,那破开云霭的眼睛,那庞大的身躯,他们在苍穹之间遥遥对视,碰撞,赤红的血液洒遍讲江川,群山变成平野,庞大的尸骸高过云海,在腐朽溃烂之后形成了这片土地上最高的山峰。

“那个时候你在那里呢?”

“……只是在看着。”

一直都只是在看着,梅雪很想说这是因为两边他都不好帮忙,但实际上是因为他只能看着,在所有的可以看到的未来里面都没有他插手的余地,那是不容许他撬动的命运锚点,

确实,改变过去的命运可以对现在产生影响,进而改变未来,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不可改变的,倘若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所纠缠的命运线过多,人物和事件自身就会成为一个锚点,妄加影响其的命运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可能会在一瞬间分裂出无数个新的未来,这对于梅雪来说并非好事。

梅雪其实看得比谁都远,他看到这片土地将来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做炎,看到一座座的城邦拔起,看到同伴们和人类站在对立面,一场旷世之战就此决出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再远一点,他看到了深海之下的遗民在安逸的生活中发展了新的文明,却又自大的触发了深海当中的遗产,反受其害。

若是再往后,他还能看到更多,看到那位萨卡兹的王女死去,这是无可规避的结局,不管是当时的时局还是命运都如此决定了,梅雪看到的所有好结局的答案里,特蕾西娅都必须要死,只有她死了,萨卡兹的内战才能结束,才会有罗德岛,才会有一把钥匙。

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避免的,比如那位整合运动的小鹿,他可以帮助她规避掉死亡的命运,至于代价……以后吃素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随着岁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梅雪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晚,晚霞赤红,烧灼着云霞映照东山,他一不留神就发呆从中午到了傍晚时分,但是对于身边的岁来说这点时间和一眨眼差不了多少,所以之前才没有打断他的思考。

“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要过多久他们才能再度的踏上旅途,两千年还是三千年?”

“这就要看他们打洞的速度了。”

听着这话,梅雪看向了脚下的大地,在厚实的沙土之下埋藏着多少前人留下的遗产,那是财富,也是纪念碑,代表着一个昔日辉煌的文明。

随后梅雪又抬起头看向天空,双月隐约的又探出头来,但他只盯着其中一个,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还有一丝期待。

他相信着总有一天,这片大地上播撒的种子会成长起来,新的文明会继承前人的意志,踏上那里,在那之前他会按照约定,稍微帮他们一点忙的。

“其实啊,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岁轻轻的靠在那棵不知道多少年的梅花树,看着夕阳西下,又不自觉的飘向了梅雪的身上。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将原本无暇的雪白染成了璀璨的金色,耀眼的让人不想直视,有风吹过,几片梅花恰好落在了梅雪的头顶,格外有一种悠闲的意境感。

“那直接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