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九音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已经到了病院的正上方。
病院虽然是一片虚幻的空间，但其中的环境与外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太阳东升西落，有云，有风，有土壤……林七夜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座病院本身正在极力的模拟外界的情况。
梅林看了眼天色，缓缓从摇椅上站起，伸出双手轻轻一拍。
啪！
金铁交鸣的战斗声中，这拍手的声音无比的清晰，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直接回荡在所有人的耳中。
梅林没有说话，但院子中正奋战的孙悟空与吉尔伽美什，却同时停下手，分别站在院子的两端，凝视着对方，片刻之后，冷哼着将各自的武器收起。
今天的战斗时间已经结束了。
孙悟空将金箍棒收起，目光淡淡的瞥了眼吉尔伽美什，甩了甩肩膀，转身直接向自己的病房走去。
“孙悟空治疗进度：41%。”
与此同时，林七夜的视野中，孙悟空头顶的那块半透明面板瞬间跳动了起来，再度向前挪动了1%的距离。
林七夜的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
是打架？！
这才是孙悟空治愈进度增长的原因？
林七夜再度向李毅飞确认了一下最近孙悟空的行为，确认他基本每天都会定点坐在病房门口，等着跟吉尔伽美什干架之后，他笃定了这个想法。
孙悟空进入这座病院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林七夜尚且不知，只知道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某个或者某些重要的人。
而战斗，无疑是孙悟空用来排解心中压力与愧疚的方式。
孙悟空是大夏的齐天大圣，心气何其高傲，经历了某种挫伤之后，心中的抑郁和愧疚积压在心，再加上袈裟的封印，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抑郁的状态，在林七夜打开那扇房门之前，他一直都像是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心，他的傲气，他的情感，已经全部被那件袈裟封死了。
当孙悟空第一次对林七夜的话起反应的时候，那件袈裟就自动飘荡起来，而且每次孙悟空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或者身处战斗状态，袈裟都会控制不住的震颤，这就说明封印已经开始被孙悟空自己动摇了。
而孙悟空自己在与吉尔伽美什的多次战斗中，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摆脱这种肉身与心灵上的双重束缚，主动找人打架。
至于为什么是吉尔伽美什……现在这座病院中，除了一个不会打架的乐师布拉基，就只剩一个即将秃头的高龄法师，先不说这两者能不能打得过他，这两位外表上看着就不太能打的样子。
于是，吉尔伽美什这位看起来就很能打，且随便挑衅一下就会暴跳如雷的病院恶霸，就成了孙悟空最好的战斗目标。
表面上看，他是在与吉尔伽美什战斗，但实际上他是在靠吉尔伽美什打破那件袈裟的封印。
想通了这一切后，林七夜深感欣慰。
到现在为止，病院中的病人想要恢复，都需要他苦苦思索治疗的办法，但孙悟空就不一样了，他现在会自己治自己……
当然，靠战斗发泄情绪，破解封印，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道路，但这种做法注定是存在上限的，能够治疗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只要孙悟空的心结一日不打开，他就永远无法真正破开那件袈裟。
现在这座病院中，最令林七夜头疼的就是孙悟空和吉尔伽美什，现在前者的问题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可后者……
林七夜转头看向院子另一侧的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似乎是察觉到了林七夜的目光，手握金色长剑，高昂起头颅，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林七夜，眼睛微微眯起：
“谁允许你直视本王的？杂种。”
林七夜：……
这位病的真是不轻啊……
林七夜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去跟吉尔伽美什好好的交流一番，虽然以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未必能正常的沟通，但如果能够从只言片语之间大致推测出他的病因，也算是有所收获。
不管怎么说，现在吉尔伽美什的状态，要比最开始时的孙悟空好多了。
第853章 古老之王
林七夜刚走了两步，一个身影便来到了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院长阁下。”梅林微笑着看着林七夜，“你这是要去找那位暴君？”
林七夜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梅林耸了耸肩，伸手在虚空中一握，一道小型魔法阵在他的掌心张开，片刻之后，一枚铜制的深青色残片落在他的手中，递到了林七夜的面前。
“把这个带上吧。”梅林缓缓开口，“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林七夜接过铜制残片，放在掌心仔细的端详起来，这枚残片大约半个手掌大小，从最外侧的轮廓来看，是从某种圆形徽章上破碎出的残片，大约占了原本徽章的三分之一，表面交错着复杂神秘的纹路，看起来古朴且极具时代气息。
“这是……”林七夜不解的看向梅林。
“这是那段古老岁月中，我在世界各地游历的时候，从乌鲁克王国的遗址中寻到的残片，或许与那位有关。”
“梅林阁下，您对吉尔伽美什有所了解？”
“算是吧。”梅林笑了笑，“想要探寻世界的本质，追求真理与真知，就要拥有大量的阅历以及知识，我曾亲自游历过那些曾经存在于世间，却最终归于尘土的古老文明遗址，也从中寻找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那位，以及他的乌鲁克王国，也曾经是我的研究对象。”
听到这句话，林七夜的眼眸微微亮起。
他去找吉尔伽美什，就是为了从他的话语中得知一些往事，并推断出病因，现在梅林既然知道吉尔伽美什的过往，那自然省去了他慢慢摸索的功夫。
林七夜当即在梅林对面的小马扎上又坐了下来。
“梅林阁下，有时间的话，请跟我说一说吉尔伽美什的事情。”林七夜正色道，“迷雾降临之后，大夏对于乌鲁克古老神话的记载十分模糊，我根本无法从中获取重要信息。”
梅林笑道，“有些事情，是涉及到神明的隐秘，史书当然是不可能记载的……”
梅林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勾勒，片刻后一道魔法阵便自动张开，一道道光影在魔法阵上流转，交织成不同的画面。
第一幅画面，是一座古老而宏伟的城邦，屹立于荒野的大地之上，如同蛮荒中的一座明珠，闪烁着文明与智慧的光辉。
“公元前27世纪左右，古老的乌鲁克帝国中，走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者，也就是传闻中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拥有三分之二神明血统的他，具备超出世俗的力量与智慧，顺利的成为了乌鲁克王国的第五位国王。
他是乌鲁克王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暴君，在他的暴政之下，整个王国都处在高压的环境中，但同样的，由于他对于王国绝对的掌控权，以及超乎常人的智慧，乌鲁克王国的国力也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梅林操控着魔法阵，画面一转，那座古老的城邦上空，两道身影缓缓降落，君临乌鲁克王国。
“吉尔伽美什让这座王国成为陆地之上潜力最为强大的存在，乌鲁克的国运如冲霄巨柱，动摇到了附近神国的根基，于是派遣了两位天神下界，打着替苍生除去吉尔伽美什这位暴君的名号，实际上则想要削砍乌鲁克的国运。”
“斩国运？”林七夜听到这三个字，疑惑的问道，“国运，真的是可以被斩的吗？”
“当然，国运是一个国家能够继续昌盛的关键，一般真正古老而强大的国度，都会有手段去保护自己的国运，但当时的乌鲁克王国并没有这种手段……”
梅林魔法阵上的画面再转，那座古老的城邦之内，一个披着王袍的年轻人目光犀利如剑，在众生的膜拜中，一步登天，手握金色长剑，与那两位神明战在一起。
“吉尔伽美什为了保护乌鲁克的国运，以半神之躯硬撼两位天神，最终险胜。”梅林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那两位天神离开的时候，留下话语，等吉尔伽美什老死之日，便是乌鲁克国运被斩之时……
吉尔伽美什只是半神，虽然战力惊人，但寿命与凡人无疑，终有一天会老死，失去了吉尔伽美什这位暴君庇护的乌鲁克，只能成为任神国摆布的鱼肉。”
魔法阵的虚影中，与两位天神战斗重伤后的吉尔伽美什，虚弱的坐在王座之上，双眸凝视着宫殿外的天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后来，吉尔伽美什便踏上了追求永生之路。”梅林的指尖轻勾，魔法阵便迅速的闪过一张张画面，“他去过群山之巅寻找仙草，下过深海之底探寻秘宝，但最终都没有找到永生之法。
他只能依靠神药，勉强的维持自己的生命，但最终还是走到了寿元的尽头。”
虚影中，宏伟奢华的宫殿空无一人，苍老年迈的吉尔伽美什独自坐在王座之上，他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着插在王座扶手的王权之剑，双眸死死的盯着宫殿外的天空，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但最终，生命燃烧到了尽头的他，还是失去了呼吸……
他死了，却没有闭上那双眼睛。那双愤怒的，不甘的眼眸依然凝视着那片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天空，这位孤独而不屈的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守护着他的城邦。
“他死后，两位天神如约而至，就在他们嘲笑着吉尔伽美什的死亡与苍老之时，那柄被吉尔伽美什握在手中的王权之剑，自动飞出，刹那间斩下了一位天神的头颅……
那是这座城邦的王，为这座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失去了一位天神之后，另一位天神大惊失色，以为这是吉尔伽美什留下的局，立刻离开了人间……直到很久之后，神国才再度派人下凡，斩掉了乌鲁克王国的国运。
最终，乌鲁克王国还是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梅林的话音落下，魔法阵中的虚影也消失不见，林七夜静静的坐在他的面前，陷入了沉默。
第854章 吉尔伽美什的病症
“原来是这样……”
听完了这个故事，林七夜长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院子，只见吉尔伽美什正沉默着独自站在树荫下，斑驳的光斑照在灰色的长袍上，他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谢。”林七夜回过头，对着梅林微微一笑。
梅林摆了摆手，“我只是讲了个故事而已，接下来，还得看院长阁下。”
林七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残片，犹豫片刻之后，径直迈步向着树荫下的吉尔伽美什走去。
知道了吉尔伽美什的过往，再结合他的病症，林七夜已经基本可以推断，他的心病与乌鲁克王国的毁灭有关，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试探一下吉尔伽美什，看看从哪个角度开始治疗比较好。
树荫下的吉尔伽美什察觉到林七夜的靠近，眼睛微眯，再度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口：
“如果你是想找本王忏悔自己的罪过，已经晚了，你迟早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示众九日。”
“……”林七夜无语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来，是想给你看一件东西。”
“嗯？”吉尔伽美什的眉头一挑，“呈上来，给本王看看。”
林七夜伸出手，将掌心的那块残片递给吉尔伽美什，后者刚低下头看到那块碎片，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尊石雕般伫立在原地。
林七夜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吉尔伽美什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林七夜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开口：
“你……把楔章石打碎了？”
林七夜一愣。
刹那间，恐怖的神力以吉尔伽美什为中心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精神病院，汹涌的狂风将那件灰袍吹的猎猎作响，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喷薄而出。
刚刚走回病房的孙悟空，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紧皱起。
他转头看向院子的方向，眼眸再度攀上一抹怒意，
“找死？”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急速的飞向院落中的吉尔伽美什，伸手掏向自己的耳朵，狂暴的神力再度激荡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高速移动中的孙悟空一怔，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梅林已经气定神闲的站在了他的身后，对着他微笑道：“别急，他不会有事的。”
……
院子。
吉尔伽美什的气势节节攀升，他一只手握着那枚碎片，微微颤抖，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握，那柄金色的王权之剑便落在他的手中，剑尖直指林七夜，杀机四溢！
“楔章是乌鲁克的象征，凡破坏楔章者……杀无赦！”
翻滚的神力之中，林七夜平静的站在那：“打碎它的不是我，是古老的战争，与无尽的岁月。”
吉尔伽美什森然开口，“乌鲁克，绝不会湮灭于可笑的战争与岁月，它是世间最强大的国度，它是本王缔造的国！”
林七夜听到这句话，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他大概摸清楚吉尔伽美什的病症了……
这位一手创造了乌鲁克的辉煌，却又预知了它的毁灭且无力回天的暴君，在不甘与愤怒中，将自己的记忆掩埋在了内心的深处，从而创造了另外一段记忆，根植于意识之中。
这一点，与当年的林七夜很像。
沧南大劫后，林七夜的灵魂被严重透支，再加上失去亲人，朋友的沉重打击，他下意识的逃避现实，将自身代入【凡尘神域】缔造的虚假幻境之中，沉沦了许久。
如果不是元始天尊留下的一丝力量，如果不是斋戒所的阳关精神病院的治疗，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从中走出。
吉尔伽美什同样给创造了一段记忆，一段乌鲁克尚未消亡，依然鼎盛的存在于世间的虚假记忆，而他自己也没有老死，而是求得了永生，继续统领着这个恢弘强大的国度。
但从某种程度上，他的病比当年的林七夜要重的多。
吉尔伽美什的眼中，即便这座精神病院已经很明显不存在于乌鲁克，即便行走在这其中的护工不像是他的子民，他依然在下意识的修改着自己的认知，将一切都强行扭回虚假的记忆轨迹，强行维持着现状。
在他的意识中，这里还是他的乌鲁克，生活在这里的人，理所当然的该是他的子民。
他没能求的永生，没能救下自己的城邦与子民，无力感与愧疚感将他那孤傲的自尊心揉的粉碎，只能在这虚假的记忆中，弥补着内心所存在过的缺憾。
林七夜睁开眼，凝视着吉尔伽美什那双暴怒的眼睛，眸中浮现出一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