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但最后老温也没干这天怒人怨的事情,只是握着他的手狠狠的一捏:“好好对凉儿,你若负了她……嗯?”
一介内阁大学士威胁起人来,瞧着貌似和土匪头子好像没啥两样,而且手劲儿还真大,瞬间就让花满楼带上了痛苦面具:“知……知道了,岳父大人松手……”
貌似是知道值房不是说朝事的地儿,所以这二位倒是没有叮嘱花满楼点啥,只是闲聊了点不相干的,待得寅时宫门开启,这才带着花满楼出了值房。
依着某些小说的揍性来说,这是花满楼头次上朝,正式代表着他登上了大赵的历史舞台,所以按理来说该当值得纪念。
可实际上花满楼甚至连点激动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心累和不耐烦:下雨天,睡觉天,这个点儿本该是抱着媳妇安睡的时候啊,是哪个孙子害小爷不得不杵在午门外的?
抬眼望去,穿过朦胧的小雨,文官队伍的前方恰好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扫了过来。
花满楼精神一震:孙贼,就你特么叫聂文炳啊?
345.以身为饵
进午门,排班,过金水桥,入奉天殿,赞拜。
头次上朝的花满楼就和个傻狍子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勋贵队伍中间,干啥都比别人慢半拍,就好比是刚刚转学来的新同学做本校特有的课间操一样。
花满楼原本还等着值殿的许大成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呢,可落座后的光兴皇帝居然自己出声了:“花满楼何在?”
这突如其来的召唤好险没让花满楼回应个‘I'm here’或者‘这儿呢’,也亏得身边儿的亲爹拉了他一下,这才让花满楼妥妥当当的回应:“微臣西山伯、玄武卫西山千户花满楼,奉旨回京议事,叩见吾皇万岁。”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是以朝会这种场合花满楼还是要自称微臣的。
不知为何,光兴皇帝看见他中规中矩的问安就有点想笑,且心情也忽然好了许多:“平身。花满楼,半年前朕便问过你平倭寇事,今日朕再问你一次,平倭寇,你可有办法?”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半年前就问过?
“臣启陛下,旁的都还好说,但倭寇微臣没辙。”
花满楼一本正经的说着大白话,噎得一群文官翻白眼:这就是作诗嘲讽人、写弟子规刺激人的那个花满楼?这厮怎的如此粗俗?
光兴皇帝也是头次在朝堂上听到这种话,不由得更想笑了:“你详细说来,为何你……没辙?”
花满楼继续装傻卖萌:“陛下,倭寇来自海上,可微臣不懂大海,所以没辙。”
和花满楼接触这么多次了,光兴皇帝哪儿还不知道花满楼习惯藏着掖着?
尽管他以为的有误,但花满楼的所作所为表现出来的就是如此,若无十分把握的事情必定顾左右而言他,待得条件成熟时才吐露出一点东西,在么就是忽然做出点大事吓人一跳,是以听着花满楼随口糊弄他也不以为忤。
并且么,今日是花满楼第一次上朝,估摸着他还是有些紧张的,有些话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也不好说,所以光兴皇帝已然做好了散朝后叫他去后花园聊聊的打算了。
可还没等光兴皇帝数落两句让花满楼闪一边去,聂文炳就出班道:“陛下,微臣有奏。”
满脑子如何套花满楼话的光兴皇帝随口道:“讲。”
聂文炳甚至都没看花满楼,径自道:“臣启陛下,昨日微臣思之又思,深觉退倭寇难,平倭寇更难。今西山伯虽有大才,但到底是如璞玉,尚需雕琢,且东南形式复杂,他一个从未去过南方的少年自是有些力不从心。”
花满楼眉头一跳:激将法来了?
聂文炳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如昨日微臣所说,东南诸卫缺的只是士气,而西山卫却有独战瓦剌的心气,所以微臣以为,西山卫还是可用的,且平灭倭寇也非西山卫不可。”
这话一出,花满楼瞬间一脸狐疑:不是激将法?这货到底要说啥?
思虑间,聂文炳还在继续絮叨:“自然,单单靠着西山卫就想平灭倭寇,属实有些儿戏了,是以西山伯说的没错,若是单只他一人带着西山卫支援东南,想必难有作为。”
这会儿不单单是花满楼,淮安伯和应国公等人也糊涂了:这老家伙绕来绕去想说啥啊?
“微臣再三思虑,深觉平倭寇一事不单单是要有一支强军,还需要有人在东南坐镇统筹各府防务,主持大局。陛下,微臣是南方人,熟悉东南的情况,也对扰大赵边疆的倭寇颇有些研究,且对军伍之事也有些心得。是以微臣毛遂自荐,请总督江南防务,又请以西山伯为辅,平灭倭寇!微臣愿立军令状,不灭倭寇,誓不还朝!”
聂文炳话音刚落,殿内又是一阵纷乱。
一部尚书,居然自请去总督东南防务?
要知道,他这礼部尚书一旦去了东南,而平灭倭寇又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那么礼部他势必没法兼领——也就是说,待得他从东南回来,能不能继续做一部尚书还两说呢。
并且谁都知道东南是个烂摊子,地方上乱,军务更乱,而倭寇也绝不好对付,毕竟倭寇不仅仅是那么一两支,且倭寇是典型的流窜作案,这种盗匪最难平灭——要不大伙历来的做法都是将之赶到海上就行呢?
总结起来就是:平倭寇这种事儿纯属吃力不讨好,谁去谁傻·逼。
可偏生聂文炳就自请去东南了,这算啥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明真相的文官们忽然就生出一股钦佩之情,甚至已经有人打算出班吹捧一番了。
但是……
温阁老、应国公乃至于许大成都齐齐皱起了眉。
众人一瞬间就将他的想法搞通透了:带着花满楼去了东南,想玩蜡烛还是想玩皮鞭还不是他说了算?
制造意外也好,将花满楼丢到倭寇群中也好,甚至派他出去后断了粮啥的都是办法,最简单粗暴的就是给他安个不尊军令的名头一刀砍了,到时候人都没了,谁能说他什么?
可偏生聂文炳是以他自己为饵的,军令状都立了——也就是说,表面上看来平倭的人是他,责任也都在他,但话里话外他都强调了西山卫和花满楼的重要性,这是向光兴皇帝释放出的信号:此次平倭一切都以花满楼的想法为主,微臣就是个背锅的,有功是他的,有过是我的……
这事儿从侧面表明,聂文炳连花满楼和光兴皇帝的关系都算到了,不然能点在这么精准的地方?
那么,无比器重花满楼、且身为花满楼义父的光兴皇帝能不赞成这提议么?
太香了啊,一来能给义子积累经验和人脉,二来能给义子平添功劳,三来义子还能监督身为总督的聂文炳,换谁来谁不觉得香?
温阁老抬眼向光兴皇帝望去时,见他微微凝眉就暗道不好——熟悉光兴皇帝的温阁老知道,这是他意动的表现。
最坏菜的是,如今没法儿和光兴皇帝说聂远途和花满楼之间的龃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难指控聂文炳想要害死花满楼。
反观聂文炳,他这一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一副忠心耿耿替皇帝分忧的样子——没听都有人在人群中念叨‘聂公壮哉’了么?
麻烦大了!
346.演的真特么像!
聂文炳可谓是图穷匕见,一击必杀。
首先,花满楼独自统兵就不大可能,因为一来他属实年纪太小,德不高望不重,官位也低,让一个千户去领导东南诸卫的卫指挥,有谁肯听他的?
二来吧,他是个武官,这也很有问题。
虽无土木堡之变,但随着文官集团的坐大,大赵的朝堂在某些方面的规定也非常之提神醒脑,比如:以文制武。
也就是说,出门统兵的刨除一部分深受信任且有能耐的勋贵外,其他都是文官。
这和明朝也非常相似,譬如先前说过的胡宗宪才是抗倭大帅,总督东南抗倭事宜,而大伙熟知的抗倭英雄戚继光、俞大猷不过是他帐下效力的将领而已。
正因为文官势大,是以皇帝们不得不抬出太监来制衡,所以另一个提神醒脑的制度也应运而生:太监监军。
也就是说,将领带兵必须接受头顶上两个不懂军事的人的指手画脚,这打的是仗么?
这打的是人情世故啊!
此外,便是总督也有各种限制。
继续说抗倭的胡宗宪吧,当时和他共事的人是谁呢?
把持朝政的严嵩义子,赵文华。
这人奸诈骄横,此前就害死了浙江总督张经和巡抚李天宠,若是胡宗宪不把他哄开心了,那么赵文华绝对不会让他太舒坦,到时候还打什么倭寇?不被害死都算好的了!
所以说,不看你有什么本事,只看你能不能处理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能的话怎么死都不知道。
因此,聂文炳以尚书之尊为帅,用花满楼为副的话,理论上简直是相得益彰。
不管你东南的巡按御史也好,巡抚也好,地方卫指挥也好,监军的太监也罢,各方面的关系有老道的聂文炳搞定,你花满楼尽可以大放异彩专心收拾倭寇,其他事情你都不用管——这就是聂文炳对光兴皇帝释放的信号了,也正是光兴皇帝心动的理由。
毕竟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么用花满楼的,就看花满楼冒头以来,光兴皇帝啥时候让他真的接触朝局了?
此外,早先就说过光兴皇帝是个厚道人,是以东厂、玄武卫都不会如曾经那般行事,这种朝臣之间貌似模棱两可的矛盾也不会有人报给光兴皇帝听。
也就是说,光兴皇帝根本、压根、从头到尾、完全不知道聂远途的事情,这么大一个皇帝,整日操心的事情何其多,哪儿管得着朝臣的儿子挂了的事儿?
而且从理论上来说,偌大的一个尚书,怎会和个玄武卫千户过不去?
那么在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情况下,倭寇的事儿如此处理岂不是最优解?
从国家的角度而言,国大于家,如今迫在眉睫的是东南边患,其他都是次要的事情。所以尽管如今花满楼婚期将近,可东南的百姓重要还是花满楼的婚事重要?
从父亲的角度而言,每个靠谱的爹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快些成长,并且总是庇护着他也不是个事儿啊,护着护着万一护废了怎么办?比如某个太子就是如此。
从皇帝的角度而言,用人前磨砺一番是必须的功课,越打压就越有用之的意图,不然的话谁闲着没事儿折腾你啊?而花满楼已经少了打压的这一步了,如今在不放出去锻炼锻炼的话,往后他又该如何在朝堂上生存?
最后,西山卫在建立之初就是一支奇兵,用途基本上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棘手状况的,若是西山卫不拿去打仗,光兴皇帝养着他们吃白饭呢?
并且,火器的犀利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能玩转这些的整个朝堂上只有花满楼一人,那么用西山卫的话,能不用花满楼么?
这就是一部尚书的谋算,一出手就丢出来个近乎无解的策略,所以就连温阁老都一时拿不出个应对之策。
说啥啊?说聂文炳想害死花满楼替他儿子报仇?
证据呢?
没证据的话,人家聂尚书就是为国为民,不计较个人得失去东南平倭,你温阁老就是诬告。
诬告者,反坐之啊……
便在温阁老着急的档口,在光兴皇帝犹豫的档口,聂文炳却直接叩首道:“陛下,微臣自入朝为官以来,虽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但鲜有拿得出手的实绩。陛下厚待,微臣尝有无以为报之念。如今年事已高,却依然庸庸碌碌,微臣深感惭愧,本当乞骸骨回乡……”
说到这儿,聂文炳可谓是老泪纵横:“……可是陛下,家乡时有倭寇横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微臣又何忍这惨绝人寰的事情屡屡发生?是以微臣自请以此残躯报国,乞陛下恩准!”
这话说完,朝堂中一阵啜泣的声音。
文官们不单单会打架,还会飙演技,更会抹眼泪。
多么感人啊,白首苍苍还想着报君恩,这不得记入史册中?
光兴皇帝见状也不由得动容了:“聂爱卿何必……何必如此?”
而一旁的花满楼却是一头黑线:啧啧,孙贼,演的真特么像!若是不知你要害小爷,小爷没准还真信了呢!
腹诽了一句后,花满楼自己却犯愁了。
聂文炳搞这么一通花里胡哨的,还演了一个‘何惜百死报家国’,压力却放在了花满楼身上——一个老臣拖着残躯都要上战场,你却推三阻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这么报陛下的厚待?
舆论暴力可不仅仅存在于现代呢。
并且,若是自己真不表态的话,光兴皇帝这边跌面是小事儿,若是在三人成虎的效应下怀疑起花满楼的忠义和动机,那事情就大条了。
伴君如伴虎啊,即便光兴皇帝仁厚,可……
某剑豪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么:你见过不咬人的猛兽吗?我是没有啊。
可若是迫于压力答应的话,那么必定陷入聂文炳的局中,不定啥时候就被这货害死了。
便在此时,忽然又有人出班道:“陛下,聂部堂公忠体国,微臣钦佩不已。可部堂毕竟年事已高,不宜受此颠沛流离之苦,是以,微臣愿替陛下分忧,平东南事!”
(我是真不想科普,可是不科普的话属实有些同学搞不懂其中的状况啊……有说让花满楼当总督的,不说地方的复杂,也不说朝局,你见过十五六岁的军区司令么?有说文官干预军事的,王守仁带兵平两广,打宁王,前面不是有写过么?王难道不是文官?有说皇帝信了就是降智的,看清条件啊,他!不!知!道!)
还就那句话,哪儿那么多不合理啊?
347.节奏带师上线
这一声可谓是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众人视之,此人正是大赵第一勋贵,应国公。
早先说了,大赵是文官统兵的,但也有极少数勋贵深受信任,这其中应国公、荣国公、宁国公自是首当其冲。
所以么,当初大同之战就是宁国公打的,督抚也是他做。
应国公出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分量上他比聂文炳要重,是以在东南会更加得心应手;和花满楼的关系也是他更近,说起信任花满楼……
这闺女都嫁给他了,能不信任么?
也就是说,各方面他都比聂文炳更佳,属于更优解,也只有这样才能破聂文炳这个局。
至于聂文炳有没有后招……
老戚现在还管不着,反正不能让花满楼就这么跟着他去东南。
聂文炳自是不想让他就这么坏了事儿,只是一个劲的叩头:“陛下,微臣不怕颠沛流离,也不怕倭寇凶猛,只怕不能报陛下恩德之万一!家乡遭难,微臣若是还要明哲保身的话,不但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也没脸继续为陛下效忠了,只有一死以谢天下!乞陛下恩准!”
这话一出,登时就把应国公堵得没法儿说话了。
不管聂文炳的真实想法是啥样的,可就他表现出来的这态度完全没得挑,将大赵文官的气节表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多数文官都对应国公怒目而视:人家都要死战报国了,你跑出来抢什么风头?煞风景!
光兴皇帝也不由得动容:“爱卿何须如此?快快请起!”
聂文炳激动不已:“陛下若是不答应,微臣便跪死在这奉天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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