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乙一
“我们过去看一下。”
“嗯。”
“……”
两人没有迟疑，很快转身，踩着已经冻结成坚冰的积雪，来到偶遇的夫妻跟前，其中的妻子还能够勉强支撑，丈夫却已经倒在地上，生死未卜了。
这对夫妻选择的同样是无氧登山，只随身携带了两个氧气瓶备用，刚才忽然遇到暴风雪的袭击，慌乱之中，女人丢失了一个氧气瓶，丈夫则是将自己的氧气瓶让了出来。
结果就是，好不容易挺过暴风雪，人却已经失去了知觉。
“夏树。”
听完情况，雪之下雪乃很快转头望了过来。
雨宫夏树点点头，自然知道雪乃的意思，拿出一罐氧气瓶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你们！”
女人一边抹着眼泪道谢，一边哆哆嗦嗦去打开氧气瓶，想要留住丈夫的生命。
“我来吧。”
见女人手抖的厉害，雨宫夏树半蹲下来，摘掉手套，将氧气瓶盖在男人脸上，可惜虽然有氧气供应，男人依旧昏迷不醒。
“昏迷状态下很快会出现失温症状。”雪之下雪乃轻轻蹙眉，“不能拖延，得把你丈夫送回营地，让医护人员进行救治。”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一个人办不到……”女人擦着眼睛，满脸哀求，“能不能恳求你们……”
攀登珠峰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八千米以上无道德。
哪怕有人在你脚边倒下，你都没有任何救助的义务，因为一旦海拔超过八千米，每一个动作都在压榨体力的极限，想要去救人，后果很可能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一默认准则不限于普通的登山队友，甚至还包括专门雇佣的夏尔巴向导。
前段时间有新闻，一名四十多岁的财务自由女性攀登珠峰，在海拔八千多米处缺氧昏迷，一个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绝望之际，被两名同胞登山者发现。
同胞放弃登山机会，选择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回到营地，结果却连几千美元的救命费都不愿意支付，一时间引起舆论哗然。
事实上并非是女人抠门，而是遇到了登山‘潜规则’——八千米以上无救援。
女人当时雇佣了夏尔巴向导，但向导经过权衡利弊，选择了将她抛弃，留她一个人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人在绝望中，可不会记得什么潜规则，只记得被抛弃时的恐惧与怨恨，所以被救以后，直接将责任推卸到了向导团队身上，不愿意出钱不是拿不出钱，而是认为向导团队必须承担责任。
眼前的女人同样知道这个潜规则。
让雨宫夏树和雪乃两个未成年人去帮忙救助丈夫，很可能会全员死亡，但那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丈夫，无论如何都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亡。
所以女人只能够一边掩面哭泣，一边断断续续的哀求祈祷，去寻求那一线渺小希望。
“夏树？”
雪之下雪乃转头望过来。
“我来吧。”
雨宫夏树摘下身上的背包，递给雪乃，简单活动一下身体，然后伸手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拉了起来。
以雪乃的性格，普通人遇到生命危险，不可能见死不救。
“谢、谢谢！”
女人顿时大喜过望，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感激道谢，踉踉跄跄准备帮忙。
她刚刚其实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双方只是萍水相逢，出于理性考虑，两个高中生转身离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为了陌生人赌上性命太愚蠢了。
雪之下雪乃将她搀扶住，轻声道：
“交给夏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不行。”女人赶忙摇头，“我丈夫有九十千克，再加上身上的负重，一个人根本无法支撑不住。”
有过喝醉酒家属的人都知道，人在喝醉以后，身体会变得死沉死沉，对方又是负重很多的成年男性，就算三个人合力，都不一定能够抬得动。
“诶诶诶？”
然而下一秒，女人便震惊看见，雨宫夏树轻轻松松将男人扛在了肩头，动作看起来轻松自如，似乎完全没有花费力气。
“怎、怎么会……”
女人睁大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丱。
普通人来到八千米以上的位置，能够保证自己的行动就已经很厉害了，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将一个成年男性扛起来？
“确实有点儿沉。”雨宫夏树语气轻松，转头道，“雪乃，准备回营地了。”
“嗯。”
雪之下雪乃轻轻颔首，扶着浑身哆嗦的女人，跟在雨宫夏树身后，一道向下走去。
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
攀登珠峰不幸遇难的冒险者们，其中有一多半都是下山途中遇到的事故，往下走比往上爬更加困难与危险。
“这不科学……太不科学了。”看着雨宫夏树健步如飞的身影，女人震惊摇头，忍不住看向雪乃，“你男朋友是怪物么？体力也太夸张了吧。”
在女人原本的预想中，三人应该是合力一起搀扶，而且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恢复体力，一步一磨蹭的挪去营地。
但事实却是，雨宫夏树一个人扛着男人走在前面，而且健步如飞，没有丝毫的勉强与强撑，甚至还游刃有余地提醒几人脚下环境。
雪之下雪乃轻轻动一下嘴角，轻声回答道：
“他平时……锻炼比较多。”
一番跋涉。
几人终于回到了营地。
营地里面有两名常驻医生，见雨宫夏树扛着人走进来，震惊的同时，赶忙上前帮忙，将人抱过去取暖救治，因为救援及时，男人很快便成功恢复了意识。
“谢谢你们……”
女人喜极而泣，向着雨宫夏树和雪乃不停感激道谢。
雪之下雪乃轻声宽慰几句，没有久待，很快和雨宫夏树一道离开。
走出营地。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雨宫夏树看向雪乃，轻声道，“我们是继续挑战，还是在营地休息一夜，等到明天天明？”
雪之下雪乃一怔：“诶？”
雨宫夏树解释道：
“翼装飞行要求视线开阔，现在天色这么暗，翼装飞行很危险，除非……我们再喝一瓶女巫药剂。”
“……”
听到女巫药剂，雪之下雪乃顿时想起来之前的巨【哔——】副作用，不由得咬住唇瓣儿，犹豫起来。
平心而论，她真不想再肩膀酸痛、看不见鞋带了。
但留下来休息的话，同样有很多不便之处。
营地面积很小，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空气沉闷，满是味道，许多人在大声说话闲聊，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息。
犹豫一会儿，雪之下雪乃很快作出决定，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挡住嘴巴，然后道：
“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暴风雪，一旦出现暴风雪，白天和黑夜没有什么区别……喝药剂吧。”
雨宫夏树拿出一瓶女巫药剂递过去，微笑道：
“那就喝一瓶药剂。”
“……”
雪之下雪乃默默接过药剂，只希望药剂不会再有什么副作用。
吨吨吨。
两人喝下药剂，然后继续向着山顶前进。
前进途中，时不时可以遇到选择放弃的挑战者，大多是相互搀扶，两股颤颤，走一步喘三喘，逆行而上的雨宫夏树和雪乃难免会引人注目。
就这样一路攀爬，两人终于是来到了珠峰的最顶端，放眼望向四周，整个天地一片辽阔，脚下便是最高之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终于爬上来了。”
雨宫夏树张开双臂，大喊一声，尽情舒展胸中畅快之意。
“不要那么大声。”雪之下雪乃轻轻拍了他一下，提醒道，“小心引起雪崩。”
“是，万分抱歉。”雨宫夏树收敛声音，忽然仰头道，“可以看见星星了。”
“诶？”
雪之下雪乃闻言，下意识仰起俏脸，向头顶望去，无垠的璀璨星河顿时映入眼帘，来自于亘古宇宙的震撼，让她微微失神，目眩神迷。
原来东京的星空，与珠峰峰顶的星空，真的完全不同。
东京只能说是星星，眼前的星空才称得上是星河，漫天繁星璀璨，多到数不过来。
雨宫夏树转过头，看向少女怔怔望着天空的完美侧脸，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少女的脸颊。
“雪乃同学，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雪之下雪乃回过神来，瞥他一眼：
“我拒绝。”
雨宫夏树又说道：
“那么高中毕业就请和我结婚。”
“……”
听到结婚请求，雪之下雪乃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吐槽，而是重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璀璨星河。
人生短短几十年，和亘古存在的星河相比，连渺小的尘埃都算不上，这短短的一生，到底该如何度过才能不留遗憾呢？
雨宫夏树在旁边继续道：
“雪乃不说话，那就是默认答应了？”
雪之下雪乃双手抱在胸前，声音清冷道：
“别说话，安静点。”
“……”
两人安静看了会儿星空，然后雨宫夏树拿出手机，和雪乃一起拍照打卡，接着打开背包，从中拿出翼装飞行的设备，穿戴完毕，准备进行最后的翼装飞行挑战。
如果是普通登山者，登顶以后，能够平安回到营地就已经值得庆祝了，还想玩翼装飞行，那是纯粹的作死行为。
但雨宫夏树和雪乃身为玩家，自然有着充足的底气。
刚好才下过大雪，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就连狂风都停歇了下来，正适合翼装飞行。
雨宫夏树穿戴好飞行设备，转头看向雪乃，询问道：
“准备好了？”
“嗯。”雪之下雪乃认真点头，“可以行动了。”
雨宫夏树深吸口气道：
“那么……出发。”
话音落下，雨宫夏树脚下一动，从世界的最高点往下跳去。
雪之下雪乃紧随其后，跟着纵身跃下。
期间的惊险与刺激自然不必多说，好在过程虽然惊险，最后的结局却很不错，两人成功通过了最后的极限挑战。
“终于完成了。”雨宫夏树一个翻滚落地，卸去冲击力，起身拍了拍手，“忽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雪之下雪乃长长吐了口气，轻声道：
“我也一样。”
尾崎八项的趣味任务，要飞往全世界各地进行极限挑战，投入的时间与精力都很巨大，甚至要比许多副本任务还要难。
从坐飞机离开东京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回首望去，可以说是相当漫长的旅途了。
雨宫夏树帮雪乃拍打掉身上的雪花，期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