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我感觉我们两个现在应该就已经算朋友了吧。”
不等绫小路清隆回答，北川凉又是不假思索地补充道。
别看他和绫小路清隆现在一副争强斗胜的姿态，事实上从去年的无人岛特别考试之后，他们两人的竞争范围就被心照不宣地停止了扩大化，只停留在了每次的特别考试部分，在那些非特别考试的日常场合里，都保持着相当平和的状态，完全没有了刚入学第一个月时暗地里的互相挖坑。
在北川凉眼中，如果要真要他划定一个具体且确定的时间点的话，他应该会选择去年文化祭筹备期间的那个晚上，从他第一次踏入绫小路清隆的宿舍房间，和对方一起喝着水聊着文化祭的各种安排时，两人的关系或许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但绫小路清隆却显然不认同这套说法，毕竟如果这么算的话，那他最早的朋友应该是户冢弥彦和葛城康平，桥本正义也可以勉强算，可在绫小路清隆本人的眼中，他和这三位之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关系，因为实际上他们就连最基础的互相了解都没有做到。
你的敌人或许比你的朋友更了解你。
可是如果反过来想想的话，最大的敌人就越可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而对于绫小路清隆来说，他身上最大的、也最无法对旁人说出口的秘密便是前十五年在白色房间里的经历，这是他迄今为止几乎全部的人生。
也就是说，任何不知道这个秘密、或者根本不清楚白色房间到底是什么样的设施的学生都无法被绫小路清隆真正地在心底纳入进朋友的范围，这就是一道天然的厚障壁。
但北川凉清楚，清楚的甚至到了让绫小路清隆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有在白色房间内受训过的程度。
绫小路清隆的心理症结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即使现在总是自欺欺人般地告诉自己要作为一名正常的高中学生好好地体验外界的生活，学习那些新鲜的知识，体会那些未曾有过的情感，但就像他始终确信的自己的未来一定还是回到那里去作为新的教官一样，白色房间始终贯穿了他至今为止的绝大部分人生，这是已经发生并无可改变的事实。
“我指的……”
面对北川凉的回答，绫小路清隆只是继续斟酌着语气，他确实是不善于通过言辞来精准地去表达自己心里的复杂想法，不过好在这几天被校方突击了好几节课的‘演讲’课程，至少相比于一年前的现在要好了许多，还算完整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了出去。
“是那种如果有一天，我和平田洋介落入到了类似的困境下的话，你也愿意去为着我对另一个人说这些话的、友谊。”
坦白地说，在绫小路清隆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的瞬间，北川凉甚至都要化身崆峒卫士了，心想你们白色房间出来的一个两个的简直都是很神秘的重力黑洞，他自己当初在里面滚过一圈也没变成这种样子啊。
往好处想，至少绫小路清隆没说出什么‘请教我恋爱，北川老师！’的更微妙的发言。
“我不可能给你保证，因为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口就会觉得像是在利益交换，但我也知道绫小路你追求的偏偏又是那种更纯粹的关系……白色房间的教育确实是有大问题的。”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似乎对于他的回答有些困惑的绫小路清隆，北川凉又是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去年暑假的游轮度假期间，那个时候的绫小路清隆总是会相当明显地去刻意制造和他的偶遇，学习着那些刻板的招呼话语向他提出了各式的邀请，简直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名为‘好想成为人类啊’的谜之气场。
不对，怎么又无缝衔接到又一个隔壁的Mygo片场了。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后，北川凉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这种本来就很玄乎的话题，更何况他俩现在还是在三更半夜偷偷潜入女生宿舍的状态呢，总不能真在这儿聊到天明吧。
“我想想。”
在自己过去的众多次模拟人生中搜索了一遍，北川凉很快便通过关键词检索到了某位堀北女生，并且得到了某个似乎还不错的解法：
“绫小路，你对做饭感兴趣吗？”
“做饭？”
北川凉的问题让绫小路清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在去年时就一直想在自己宿舍房间里添购的、却直到今日也没有影子的那台酸奶机，只需要放入牛奶便可以将它变成酸奶的神奇魔法似乎本来就可以通过料理的方式去实现。
毕竟这些都是他在白色房间里没有学习过的知识。
“对啊，白色房间的伙食不都是完完全全的营养餐嘛，吃那种东西吃十几年，也得学着让自己的肚子过几年好日子才行。”
“打个比方，我们在这边第一天做早餐的时候，食材里有胡萝卜，你喜欢那个吗？或者说，在绫小路你的眼里，胡萝卜是什么东西？”
不等绫小路清隆开口，北川凉就又先一步地替他回答道：
“让我来猜的话，你想的应该是这是主要成分为β-胡萝卜素的一种蔬菜，它会在人体内转化成维生素A，可以有效防止细胞老化，维持皮肤和黏膜的健康，同时在对病毒的免疫方面也有着突出的功效。”
“……差不多。”
绫小路清隆点头承认了下来，同时也再度确定了北川凉对于白色房间的运行模式和内部情况非常了解。
“所以呢，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你将这些东西重新在眼中、在脑海中还原成最本来的模样，像个普通人一样，如果能做到这点的话，你大概就可以试着去真正地交到朋友了。”
“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吧，我准备给咱们小组最后做一顿加油餐，前几天都是高年级的学长或是滨口、桥本和山田他们打下手，绫小路也可以去试一试，我教你。”
在这么嘱咐了绫小路清隆一句之后，北川凉又像是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一般，指了指林外的道路，用手势示意对方快速离开，似乎是有人在靠近这边。
因为确实是心知他们两人在这边被发现的后果，绫小路清隆也是不疑有假，和北川凉一前一后地借助着夜色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动作飞快地翻出了女生宿舍这边，默契地像是半夜从学校里偷偷爬出去上网又偷偷再爬回来的死党。
“回去睡觉吧，时候不早了。”
“嗯。”
“对了，顺便问一下，你这几天攒了多少的倍率了。”
“2.6。”
“运气没我好，我今天一发入魂0.5了，现在都已经是2.7的倍率了，亏你还比我多抽了两次卡呢。”
“或许吧，你还记得去年暑假时候来榉树购物中心的那个占卜师吗？我其实后来去了那边一次，那个占卜师也说我是宿命空亡的拥有者，好像就是运气不太好的意思。”
“那个占卜师啊，她给我的占卜也挺玄乎的，不过好像也说不上多好，当时跟我一起去的铃音还挺担心的，说是要分点好运气给我。”
“你跟堀北一起去的？我还以为这种东西椎名会更感兴趣一点。”
作为北川凉的传奇观察员，在这么一年半载的观察后，绫小路清隆对于他身边的那些女孩子也算是建立起了初步的了解。
“哦，我后来跟日和又去了一次。”
“原来如此。”
“其实当时朝比奈学姐也邀请过我的，只是我感觉再去一次的话，占卜师不尴尬我自己也要先尴尬了，所以就拒绝了，其实对于这种玄乎的宿命一样的东西，朝比奈学姐才是最相信的那个。”
“结果最信这种东西的朝比奈都被你硬生生地改变了观念，从她的青梅竹马南云那边给挖了墙角。”
“……用这种完全没有起伏的平淡语气说这种话，我都不知道绫小路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了。”
有些哑然失笑地摇摇头，正好两人也已经是走到了第三小组的宿舍门口，北川凉便轻轻地推开了门：
“睡觉了，明天记得早起。”
“我知道了。”
就这样，北川凉将鞋子外套一脱直接躺在了下铺，绫小路清隆则是踩了一下他的床边，借着力三步做两步地爬到了上铺，一阵窸窸窣窣的翻被子盖被子动静后，上下铺便同时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北川凉突然听到了从上铺的床板缝隙中透传下来的一道故意压低了音量，因而显得很微弱的声音：
“喂、北川。”
“有事说事。”
“只是监视一下你有没有再离开而已。”
“这么夸张吗？”
“你昨晚不就出去了好几个小时吗？”
“那是昨晚，你之前有几天晚上也失踪了很久吧。”
北川凉闷头蒙上被子，或许是曾经那段和雪在白色房间里的经历太过深刻，直到今天仍然在他心中不断作祟，这样再隔着上下铺和人聊天总让他有种异样感，果断地结束了话题。
“我睡了。”
他有理由怀疑。
对方正在拿他练习人际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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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休息日。
没有了课程的安排，整个林间学校的学生们可以说是一个比一个地要睡的香，北川凉这边虽然说要早起做早饭，但毕竟时间没有那么紧迫，因此倒也不必再苦哈哈地像之前一样四点钟起床干活，而是顺其自然地睡到了六点钟左右，这才在床铺上睁开了眼。
没有天泽一夏早安的day1。
至于为什么是1，主要是前天晚上、或者说昨天早上已经被重置了一波，凌晨三四点钟绝对算的上是早上了。
也不知道是早就醒了，还是单纯地出于巧合，北川凉这边刚从床上爬起来，上铺的绫小路清隆也已经是同步地顺着扶梯下了下来。
“早啊。”
一面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北川凉也是一面和绫小路清隆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早。”
就这样，两人各自穿好衣服，推开宿舍的门，在冬日清晨的冷风中拿过了洗漱用品，开始同步地在专门的区域里进行起早上的整备工作。
“喂，绫小路，你觉得刷牙有意思，还是洗脸有意思？”
吐出口里的一口牙膏沫，北川凉漱漱口，突然心有所感地对着绫小路清隆这么问了一句。
“……没想过这种问题。”
“我倒是觉得其实这种日常的不经意的话题还挺适合作为和人聊天的素材的，顺带一提，我更喜欢刷牙。”
说着，北川凉也是对着绫小路清隆稍稍地露齿一笑，虽然没有同组的山田阿尔伯特通过肤色的鲜明对比来使得自己的牙齿变得格外明亮洁白的说法，但他的这一口牙确实也相当漂亮，配合着格外清爽的笑颜，都在无时无刻地对外彰显着身为年级乃至全校帅哥榜单第一名的余裕和魅力，让绫小路清隆不由得再次感受了一下他在去年文化祭时硬是没选一个女生的先见之明。
刷完牙，洗完脸，北川凉和绫小路清隆便徒步地开始前往户外炊事场那边，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是校方的食堂还是不给学生提供早餐服务的，依旧是需要由学生们自力更生自己解决。
当然，实在不愿意或者不想动的话，饿到中午再去学生餐厅吃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甚至于说不定相当一部分学生都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至少在北川凉和绫小路清隆来到户外炊事场这边时，就只能看见寥寥的几个学生，而且似乎都没有正式开火。
不过你别说，还都是熟人。
“铃音，还有朝比奈学姐，今天也起这么早啊。”
因为今天是休息日，校方这边的监管也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特别严格，北川凉也是直接就走了过去道起了早安。
“嗯、早上好……不过凉怎么跟绫小路一起的？”
堀北铃音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然后又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学生餐厅里看到的景象，那时候好像也是北川凉和绫小路清隆一起结伴过来吃的饭。
“你们两个、现在是啥情况？”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十分清奇的脑回路。
这所谓的混合合宿不会真的这么有毒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禅宗故事（4k5）
“想什么呢，我就是打算教绫小路做做料理而已，就跟铃音你和伊吹的关系差不多。”
眼见着堀北铃音那微微变色的神情和若有所指的问句，北川凉也是立刻在第一时间捍卫了自己的声誉，开口解释了一下自己和绫小路清隆之间的关系。
“……凉自己有分寸就好。”
因为清楚绫小路清隆和北川凉身上关乎缠绕着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朝比奈荠又在不远处，堀北铃音也是没有再做进一步地追问，而是继续挑选着校方提供的食材，提早来的好处还是有一点的，至少能够抢先一步地品质不错的食材。
朝比奈荠似乎原本也打算凑过来和北川凉说上两句，结果没两分钟这边就又跑来了好几个二年级的女生将她围了起来，不过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倒不如说是来献殷勤的才对，北川凉这边都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两句类似于‘朝比奈同学好好在宿舍休息就行了’‘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帮忙去做就好’的话。
见北川凉若有所思地往朝比奈荠那边投去了目光，堀北铃音也是一面掂了掂手中的卷心菜，一面小声地给他解释：
“从昨天下午、或者说南云出事之后就开始了，二年级那边现在乱成一团，有不少学生确实是想要让朝比奈学姐接手二年级事务的。”
“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吗？”
“没办法，毕竟不知道是谁把南云伤到了脸大概率破相的消息给传出去了，然后晚上的时候又有小道消息曝光了南云现在手中根本就没多少点数，不仅借给一年级的那连本带利的两千四百万个人点数几乎是没收回来多少，而且本人在体育祭时又输掉了一大笔。”
北川凉闻言也是点点头，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好确认的，只要去一年级那边问上一圈，就能知道D班的那份债务合同现在已经落到了龙园翔身上，C班的那一部分也被南云雅大手一挥地送给了绫小路清隆做了个让他能统领班级的人情。
只能说还是那句话，这些点数既是南云雅的保命符，也是他的催命符，因为二年级这套特殊体系的运作核心便是这份集全年级之力薅了无数次校方羊毛才得来的数量庞大的个人点数。
南云雅只要一直不动，那这就是他的保命道具，因为只要这些个人点数存在，二年级的学生反抗他就不会有任何意义，毕竟对方进可以毫不迟疑地掏出其中的两千万、即一张转班劵的代价抵消一次退学惩罚，退也可以直接带着这笔个人点数就地退学，让二年级学生来一场究极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反过来说的话，这其实也同样是南云雅的催命符。
就像那句著名台词‘朕的钱！’一样，二年级的那么多学生为什么一个两个地那么不满却还愿意认可这个体系，每个月把自己大多数的个人点数全部上交，不就是为了南云雅许诺的那个毕业前抽转班劵的美好未来吗？
从这笔个人点数的用处被划定到这套体系中之后，它就具备了薛定谔般的双重属性，一方面它完全可以说是南云雅的私产，但另一方面来说，它也可以算得上是二年级全体签署了那份契约的学生的公产。
大家指望的是你能一面做大蛋糕一面在最后给大伙儿多留个两块，好家伙，这蛋糕才做到一半呢，厨子都已经快给偷吃完了。
再加上因为违反校规，南云雅身上的学生会会长职位在之后也大概率会被校方解除掉，三管齐下，二年级的局势自然是泥沙俱下，到处都是各怀心思的学生。
“嗯，我知道，而且我昨天晚上在餐厅也和朝比奈学姐聊过了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希望让她去试着接替南云，成为新的二年级领导者。”
“……我昨天晚上也看到了。”
说着，堀北铃音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所以，她之后靠在凉的怀里哭也是因为被凉的这个建议给感动过头了吗？”
“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我让朝比奈学姐上位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铃音，毕竟到了学生会会长竞争的时候，帮你在二年级那边拉票也比较方便。”
“……我说不过凉，行了吧？”
面对着怎么说都好像他有理的北川凉，堀北铃音只是别过了视线，不过无论对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至少也能表明他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在无时无刻地思考着要帮助自己竞选学生会会长这件事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行了，我回去了，之后有时间再聊。”
感觉再不回去就要让绫小路清隆转变课程表，从料理课变成恋爱讲堂的北川凉轻车熟路地掂量出了足够分量的各种食材，和堀北铃音告了别后便回到了自己那边，回头一看，朝比奈荠还在那边被二年级的女生们包围着，不过或许是因为他昨天晚上的那番话，对方似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这时候正在相当耐心地和那些学生说明解释着什么。
有些欣慰地转回了头来，北川凉又是对着绫小路清隆拍了拍手上的某颗卷心菜：
“基础的处理食材应该不用教了吧？”
“嗯，我自己平时也有做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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