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教,我有人生模拟器 第17章

作者:这里是婴宁

  她像是没注意到此时的动作有多么暧昧般地抬起头,距离近到北川凉甚至能透过她的瞳孔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的声音如同微温的糖浆正一点点地灌入北川凉的耳中,甚至在这一瞬间,北川凉觉得这是她只对自己会展现的温柔。

  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一样,北川凉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又一次被一之濑帆波打动了。

  每次都是这样,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又会因为见到她而妥协掉,一之濑帆波本来就不需要什么保证,她只要站在北川凉的面前,北川凉就不会离她而去。

  “没事了已经,只是着凉而已。”

  北川凉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他像个在撒娇的小孩子。

  一之濑帆波又贴近了一点,她的额头与北川凉的额头轻轻相碰,柔顺的发丝垂在脸上带着些痒痒的触感,她在北川凉的耳边细语呢喃道:

  “看来烧已经退了呢。”

  轻井泽惠站在房间的另一端,明明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她却好像看到十几个流年从这两个身躯几乎贴在一起的男女中流淌而过了,这种时间构成的厚重感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回忆就是一块又一块的砖,将两人砌在围城里面。

  轻井泽惠的眼泪并不值钱,她在被欺凌的日子里早就不知道流过多少眼泪了,只可惜那点热气冲不过倒在头上一整桶的水,但是她是擅长哭泣的,起码能证明她还在害怕和恐惧,不会害怕和恐惧的人只会被更粗暴地对待。

  但是她现在却觉得眼泪简直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事物了,仿佛从身子里流出一滴来就要带走体内的一份生命力那样珍贵,所以她就站在那里把嘴唇抿到发白,收缩着眼角,努力不让那些晶莹的东西落下来。

  “后天是我的生日吧。”

  一之濑帆波像是才想到这一点,她将右手从北川凉的手背上移开,伸出食指抵在北川凉的嘴唇上,堵住了他即将开口的话语:

  “那我就提前许生日愿望好了,希望凉可以快点好起来。”

  “到时候我们再去看烟火大会,好不好?”

  北川凉只感觉自己已经被对方掌握了所有的节奏,像是一只掉进蛛网的蝴蝶,他只能点头说好。

  “既然凉没事,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太晚回家的话妈妈会担心,还得把你现在的状况和真希说呢。”

  听到了北川凉的允诺,一之濑帆波才站起身来,她还没有放开你的手,她浅浅地弯腰,笑容一如既往:

  “约好了哦。”

  她的大拇指按在北川凉的拇指上,像是在某份文件上印刻下自己的盖章。

  “帆波。”

  北川凉在她放开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一种隐隐的危险始终沉在他的心底,像是一只沉船沉进了最深的海底,哪怕他的鼻尖甚至还萦绕着青橘味的清香,但是他仍然能闻到那种危险的气息,他意识到一之濑帆波的状态绝对不像她现在表现的那样无事发生。

  “……我让伊崎先生送你回去吧。”

  他最终没有要开口询问的意思,北川凉想着她终于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说谎了,距离上次去公园也不过几天的时间,她作为演员的演技进步快得惊人。

  “不用啦,反正也不是很远,正好雨也下小了点,让伊崎先生留在这里也好照顾你。”

  一之濑帆波已经停下的脚步再一次动了起来,她甚至没有和轻井泽惠再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别忘了拿伞。”

  “怎么可能会忘嘛,相信点我的记忆力好吧。”

  在调侃着说完这句话后,一之濑帆波就离开了病房。

  在一之濑帆波走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北川凉就一直静静地半躺在那里,也不闭眼也不说话,那台电视机放完了晚间新闻已经在开始放家庭剧了,是原配和小三的故事,两个人拉扯着扇着耳光,轻井泽惠走过去把电视关掉了。

  那个一开始切好的苹果已经开始氧化变红了,于是轻井泽惠又开始削一个新的苹果,像是找到了事情做一样,她忙里忙外地去借盘子和牙签,最后呈现在北川凉面前的是已经切得还算整齐的一盘子果片。

  “前辈要吃吗?”

  北川凉肯定不会拒绝面前这个少女这二十分钟的努力,他用左手拿起牙签去插着一片片的果肉,像是完成什么机械作业一般一口口地去放进嘴巴,咀嚼然后咽下。

  “辛苦啦,惠不打算回去吗?”

  等到一整盘苹果吃完,北川凉才露出像往日一样阳光的笑容,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已经很晚啦。”

  其实时钟的刻度也不过刚刚指过八点。

  “和家里说过了会晚点回去的。”

  轻井泽惠有些局促不安地接过盘子,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刚出生的动物幼崽,明明和一之濑帆波一样都是碧蓝色的眼眸,但是从她眼中流露出的却从来和她不一样,她们本来就不是共同的人。

  北川凉就这么看着轻井泽惠,他感觉到自己的影子仿佛与少女的影子奇迹般地重合在一起了,他突然想明白了,其实轻井泽惠现在所对她怀抱着的既真挚又仰望着的心情,和他当时对一之濑帆波所持的心情是一致的,就连结果都是一样,都是无望。

  如果两个人之间能真正产生幸福的话,那么一开始他们就应该是平等的,起码对于彼此来说,在人生的前十六年,他都是秉着这样的恋爱观,他像一个和她一样的小孩子,玩一样的玩具,吃一样廉价的冰棍,养一只从外面捡来的猫,但是并没有用,他还是告白失败了。

  而在现在,他却被推到了当初一之濑帆波所在的那个位置去了,成为了恋爱的主导方。

  “能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北川凉甚至一时间想不明白到底是应该用“轻井泽同学”还是“惠”来称呼眼前的这个少女,他擅自抹除掉了称呼,仿佛说出口去就背叛了谁一样。

  “嗯,不过就在医院里稍微逛逛哦,外面还在下雨。”

  轻井泽惠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下来,她取下那个还在输液的袋子,将它们移到一个移动的输液架子上,又给北川凉找来一双棉鞋穿上,并肩走在北川凉的身边。

  夜晚的医院没有什么好看的,除去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来来往往的护士,这片以豪华病房构成的区域就连走廊都相当的宽敞,北川凉和轻井泽惠七绕八绕了好一会才穿过一个庭院走进了另一栋楼的区域。

  与那边的较为空旷不同,这里就连走廊都被安装上了一整排供病人输液的蓝色座椅,人流量一下子大了起来,各种呼喊混杂着儿童特有的尖利嗓音,让北川凉原本都有些困乏的脑袋又一下子精神了一下,这时候你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轻井泽惠紧紧地握住了。

  “牵着手好一点,这里人还挺多的。”

  轻井泽惠像是一个肃穆的卫士,她把北川凉牢牢地护在身后,明明自己的个头比起后面的病人还矮上不少。

  “前辈要不要坐一会,伊崎先生好像给你买了热可可,我去帮你拿一下。”

  手机收到了信息,轻井泽惠左顾右看了下,给北川凉找到了一个走廊的角落,将架子固定好之后小跑着离开了。

  她回来的很快,北川凉感觉连三分钟都没有,轻井泽惠便拿着两杯热腾腾的可可回来了。

  “担心前辈的嘴里说不定现在没什么味道,特意多加了方糖!”

  她把右手的那杯递到北川凉的怀里,轻井泽惠在过来前就已经给北川凉插好了吸管,正当她准备给自己那杯可可插上吸管的时候,一个在走廊里跑着的孩子突然撞到了她的右手。

  于是那杯还没来得及开封的可可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幸好包装还算完整,里面的液体没有飞溅出来,只是在跌落之后才汩汩地向外流淌着。

  “请看好孩子,走廊里也有需要休息的病人的。”

  轻井泽惠皱着眉头朝那个孩子喊了一句,但是那边也没有人要过来道歉的意思,她就只能叹着气去找护士借来扫把和拖把将地上痕迹处理干净。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输液的女人凑过来安慰道:

  “没烫到人已经是万幸了,不然说不定还要找你赔钱呢。”

  “哼哼,那也是他的错,反正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呢。”

  轻井泽惠说完后又回到北川凉身边说道:

  “没事没事,我要是想喝的话一会再出去买就是了,你先喝吧。”

  北川凉本来也没什么喝可可的意思,正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想把自己的那杯递给轻井泽惠。

  “小情侣喝同一杯有什么关系嘛。”

  那个女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笑着说道。

  “暂时还不是那个关系啦,不过好像也算?”

  轻井泽惠一下子羞红了脸,她连忙摆手否认。

  “嗨,反正你们这些小孩子最近都是这样藏藏掖掖的,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下子找到了话题,那个女人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她的恋爱史来,一时间倒把无聊的轻井泽惠和北川凉吸引了过去。

  “再见啦。”

  直到过去了足足半个小时,那个女人的故事才讲完,正好怀中的小孩也输完了液,轻井泽惠也是向起身的女人告别道。

  轻井泽惠正说着才注意到坐在身侧的北川凉已经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动了动,于是他又朝她的怀里凑了凑。

  “输液是会觉得冷的,还会打寒战呢。”

  女人将铺在自己女儿身上的小被子递给轻井泽惠:

  “你们本来不是在走廊输液的吧,这是护士一开始发的,给他披一下吧,空调开的这么狠。”

  轻井泽惠道谢着接过这个,她此时明明应该将睡着的北川凉送回到病房,但是却鬼使神差地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她用这个被子将他与自己一起裹进。

  被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可可还剩下一半,轻井泽惠轻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已经凉掉了,但还是很甜。

  过了一会后,轻井泽惠看见伊崎先生拿着那把大大的黑伞回来了,透过对方有些无语的眼神来看,一之濑帆波似乎真的忘记了拿伞,如果没有人来接她的话,她说不定是淋着雨回家的。

  伊崎先生似乎想告诉北川凉这件事情,但是他看见了轻井泽惠将手指竖在了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她用眼神朝他不满地示意:

  “喂,他睡着了。”

  “不许吵醒他。”

第十九章:烟花易冷(三)

  北川凉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某个温暖的巢穴中,像是冬天依偎进热乎乎的被炉,他一向贪恋于那种被炉里特有的安定和迟钝,就连剥橘子都好像是慢悠悠的,被炉里的时光是静止而独立的,像是从时间的长河中截留下来的一段。

  他往里拱了拱,此时北川凉的心里安静得如同一座废弃了多年的庄园,没有人声和人迹,郁郁葱葱的植物自生自灭着,一寸又一寸的光阴就顺着叶脉缓缓地流着。

  巨大的自由感和安心感包围住了北川凉,在这个巨大空旷且安适的幻象中,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但是他一躺在这里,内心伸出所堆叠着的记忆就像油纸包一样一层一层地打开了,看过之后,又一层一层地将它们收好放回,像是农民在翻晒着他的小麦,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

  轻井泽惠用手抚摸着北川凉的额发,看着他露出孩子般安详的睡脸,莫名地把脸凑近,从眉眼开始一点点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北川凉的颜值很高,但是近距离观察的话,还是会感叹于少年的容貌。

  病房的床很大,即使北川凉一个人躺在中间,两边仍有着大片的空余,轻井泽惠慢慢地侧卧在最边缘处躺了下来,她与北川凉的距离大概还有二十厘米,但是她也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轻井泽惠静静地闭上眼,将呼吸调到和少年相同的节奏。

  仅此而已。

  时间是深夜十点钟。

  与此同时的一之濑帆波刚刚结束了与母亲的再度争吵,她拖着身子回到房间倒在床上,脑子里似乎是空的,又好像太满,一种从心底涌上的异样感一路卡在她的咽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像一尾鱼一样在床上烦躁地翻着身,窗外没有月光,是黑压压的一片,一之濑帆波认命般地蒙上了被子。

  半个小时之后,一之濑帆波意识到自己失眠了,她从床上下来,轻声地打开了房门,再小心地打开了家门。

  她感到不安的时候,就会去“他”的房间,或者说,是前房间。

  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扉,踏入没有人声的安静房间,一之濑帆波横躺在冷硬的地板上。

  仰望着低低的天花板,缩起手脚将身体蜷成一团,让意识一点一点地坠入梦乡。

  这种行为根本没有意义吧,因为在北川凉搬走之后,这间他生活过的房子就已经空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留下了。

  就家居层面而言,这间房间实在是差劲到了极点。没有被褥没有毯子也没有枕头,除了是在屋子里这个优点外,和露宿在野外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虽然她倒是经常会来打扫卫生,还不至于太脏。

  看起来跟睡在家里的床上根本无法比较,童话里的公主甚至会因为一百层被褥下的一粒豌豆而辗转反侧,让女孩子睡在这种冷硬的地板上,大多数人应该都无法想象。

  但是对于一之濑帆波来说,只是因为这里曾经是北川凉的房间。

  不过话虽如此……自己如果是贪恋着他的气味的话,又为什么不直接在医院住下来呢,她明明有这个立场。

  要知道,这里睡起来绝不舒适,记得初次早晨从这里醒过来时,全身上下都好像散了架一样疼痛。

  因为……什么呢?

  一之濑帆波找不到答案。

  从那个时候起就诞生了这种感觉。

  外出的时候看见了他和轻井泽惠在咖啡店里牵着手的场景,或者说,是十指相扣的暧昧场景。

  不,或许还要更早。

  是从她第一次得知北川凉答应了别人的告白那时候开始的吧,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伪恋”,但是那天还是忍不住地会去在轻井泽惠面前炫耀自己对他的了解,这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他的目光传递出来的感情去渗入了她人的体内时,当他的唇搭在那根划出爱心的吸管另一端时,或许就已经改变了一之濑帆波的某种认知,像是有人侵入了她的领域。

  从那之后,胸口深处的冲动就一直没有消失。

  不管是睡觉或是吃饭的时候,这种情绪始终溢满着胸口,而且一天比一天强烈。

  然而,一之濑帆波还不知道那股冲动的名称。

  没有名字的强大力量,如同磁铁般地将她所有的想法和行动都推往同一个方向。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中,就只有静悄悄地睡着了的少女,以及墙角处那一堆放的整整齐齐的千纸鹤。

  那是一之濑帆波在几天前得知北川凉要出国时开始叠的,她准备在送别的那一天交给他。

  目前的数量是……六百九十八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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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北川凉感觉自己的身体相比于昨日来说已经好了许多,他还记着一之濑帆波昨晚许下的生日愿望,这让他一下子产生了在明天——帆波的生日前就出院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