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笔画羲
但绝对的言论自由也是不现实的,纵然自由如公社,也是有不能触碰的禁忌。
比如说对感染者的歧视,这是绝对的政治不正确,任何发表对感染者本身疾病属性的歧视与贬低的言论与文章都会受到追究,全社会都不允许对感染者有任何形式的歧视。
感染者也是人!
整合主义对感染者有致命的吸引力,原因就在此处,只有整合主义社会,才会将感染者当人看待,也有救助感染者的手段。
在短短的沉默中,一名身穿军装的高大男子站了起来,向留学生这边走过来。
“等等,你要干什么,我们是说错了话.....”
“我不会干什么的,只是跟你们说几句话。”
明显是黑军,或者曾隶属黑军战斗序列的高大男人直言道:
“我是感染者,在革命之前我是在北方矿场挖矿的,而在更早之前,我是一名地下工厂的工人,因为没有防护措施而不出意外地感染了矿石病,接着家破人亡,被当作奴隶送到雪原。直到整合运动过来,把我们从矿场解放出来,然后我就跟着队伍南征北战.....”
其实不必说太多,凭他脸上的沧桑与伤疤,还有胸前的两枚勋章就足以说明其荣耀了。
“我现在仍是感染者,我不会因为在公社,感染者的身份更加【正确】而自豪,更不会以感染者的身份谋取利益,但我永远为自己的战斗感到骄傲,因为我为了让感染者能够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而奉献了自己的一份力。”
黑军战士冷峻的脸庞平静地诉说着,使人难以直视。
“我知道在公社之外,对感染者的歧视仍然存在,还有许许多多被压迫的人民,这些都是事实.....但无论如何,既然你们身处公社之中,并且真正见识到了我们正在建设多么公义而伟大的社会,就应当知道,感染者并不是下贱,也不卑劣,绝不肮脏,更不是生来要低人一等的。”
“不管其他地方是否还深陷囹圄,至少在这里,在乌萨斯公社,我们用鲜血唤来了感染者能够昂首挺胸的时代。不愿再让人唾弃感染者了。”
高大的老兵说话的语气很克制,能从话语中听出,的确没带什么情绪与怒火,而是用平淡又坚定的口吻跟你讲道路,甚至还隐隐有些说教的意味。
“.....我们知道了。”
刚刚附和着说抱怨话的留学生面面相觑,给出细若蚊声的答复。
有人感到油然而生的羞愧之感,但也有人是迫于形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老兵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而经此之后,炎国留学生也没有心情继续待在咖啡馆了,纷纷站起来离开。
就连本来没什么事的逸先这伙人也要一起随大流离开。
不过逸先在离开前深深地望了老兵一眼,说道:
“昭敬,你看到了吗?”
“啊,看到了,真是被训惨了,颜面无存呢。”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那的确是一个普通的老兵,对吧?”
逸先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赞叹还是唏嘘,道:
“就连一个普通的老兵都有如此见地与觉悟,对社会抱有这么高的期待,革命后的乌萨斯的确是变得太多了。”
“.....你又想做什么?”
“决定了,我们去活动部找些事做吧,整天都在城里闲逛赏玩实在是有些不务正业了!”
逸先拉着好友一起去往炎国留学生活动部。
这是切城教育委员萨文科夫设立的地方,专门为了给留学生找点实践工作做,不过一直以来都挺冷清的,因为这里的实践工作,怎么说呢......在大多数炎国青年看来,是骗自己打灰的,这种下等的卖苦力工作简直就是对自己的羞辱!
不说身居要职的管理岗位,至少多来点文书工作吧,大家都是体面人。
“今天你们在咖啡馆跟人起了冲突?”
活动部里,银白色长发,气质优雅迷人的乌萨斯少女怀抱着一叠文件问道。
被萨文科夫调来负责留学生实践工作的娜塔莉亚是活动部的负责人,也负责对外来学习人员灌输整合主义信念,而这并不是通过教学来实现的,而是实践与体验。
“一点小小的争端罢了,主要是有人不小心说了感染者的坏话。”
逸先说道,并不奇怪娜塔莉亚为什么能这么快得知消息,联通的网络和几乎每个人都有的随身终端设备几乎让城市合为一体,消息的传播速度快到惊人,更别说娜塔莉亚还是专门负责他们的工作的。
“那的确有些问题。”
娜塔莉亚闻言,严肃地点点头。
感染者的歧视哪怕在乌萨斯公社都是敏感的话题,那些革命老区还好,后来大革命中解放的城市至今仍对感染者有些许的排斥感,所以说这玩意儿是一直被视作重点来抓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有人自恃身份,但在公社这份高贵又转变为了不安而已。”
逸先摊摊手,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是啊,贵族......在公社之中,没有任何特权阶级存在的土壤,对于旧世界的贵族来说应该是相当无所适从的吧。”
昭敬闻言,说道:“话说娜塔莉亚小姐以前似乎也是贵族?”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况且旧贵族的身份并不是值得提及的光彩之事,反倒是带来了不少的困惑。”
娜塔莉亚摇摇头道。
参加工作已经快两年了,即便有着萨文科夫委员的提拔和照顾,晋升也是举步维艰。
“嗯.....如果方便的话,希望可以问一下,整合运动是怎么在大革命中处置乌萨斯帝国过去的贵族的?”
第五十四章 不能杀少了
尽管整合运动从未隐瞒过自己的行为,不管是公审也好清算也好,都是堂堂正正做的,但或许是因为反间谍工作做得实在是太好,外界对乌萨斯公社内部发生的事全都事一知半解,比如对旧帝国统治阶级的清洗,到底清洗了多少,不同的贵族是不是有不同的处置方式,这些不找专门的内部人员根本难以统计和预测。
“....公社只有两种刑罚,劳改和死刑。”
娜塔莉亚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整合运动在革命中并不是凡贵族阶层,食利阶层都杀无赦,而是有一套科学的量刑标准.....至少在后来的大革命时期是这样的。如果情节不严重的,只会处以有限的劳动改造,时间到了后自动获得公社公民的身份,相当于重新开始。我的父母.....就是这样。”
“啊,抱歉.....”
这就有点尴尬了,不过娜塔莉亚倒是表现得很豁达,摇了摇头,道:
“只是十年劳改而已,与其他同爵位的旧贵族相比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啊,对了,我也没有任何的怨怼,趴在人民身上吸血的贵族阶级必须被消灭掉,这是毋庸置疑的正确,我并不是出于政治正确,而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的。”
娜塔莉亚着重强调道,对此,逸先和昭敬自然是相信的。
不提短短相处时间对这位少女的认识,就说一个大贵族继承人,若是不确实心向整合,又怎么可能让其在体制内混,甚至还担任要职。
“另外,除了劳改以外,要处以死刑的人较少,但也有一百万人。”
娜塔莉亚接着说道。
“一百万?!”
逸先闻言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昭敬咂咂舌,道:“意思是说,要掀起一场和乌萨斯同等规模的整合主义革命,要死掉一百万人吗?”
“这是排除了战争伤亡的,是在之后的社会改造中清算并处死至少一百万人。”
娜塔莉亚纠正道。
“这.....这未免有些太多了,即便把乌萨斯全部的贵族连同家人加在一起都没有那么多啊。”
逸先有点被吓到了,在短时间内有组织有效率地处死一百多万人,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都能闻到那是多么重的血腥味。
他觉得根本无需这么赶尽杀绝,政治嘛,还是需要妥协的,只要能够一定程度上配合,犯不着激起如此强烈的反抗把事情做绝。
“能不能杀少一点,如果太过嗜杀残暴,恐怕革命的阻力也会极大吧。”
逸先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而娜塔莉亚竟然也皱着眉头道:“一百万就是底线,不能再少了,再少就达不到清算旧社会的效果了。”
“起初我也是和你抱有一样的想法的,但后来就知道了,必须如此,革命不彻底的后果是灾难性的,能改造的话都会尽量改造,剩下的都是犯下了累累罪行的犯人,没有改造的必要,更何况,杀的这么多人里也不是全都是贵族,还有背靠利益集团的地痞流氓,地下组织,黑帮结社,充当上位者的手套,对人民犯下罪行的人也在其中。”
“哦,这样啊。”
逸先松了一口气,一百万人若全都是贵族,换到炎国来就是一百万士族公卿,而且是从上到下,还有数倍于此的劳改人数,哈人,怕是士大夫阶层十室九空,从皇室天胄到乡下地主无一幸免。
先不提办不办得到,光是将过去的社会的统治根基完全推翻,一切重新编织,这份魄力就不是随便谁都有的,改换新天,戡乱重塑日月江河的人物目前为止也只有那位大元帅了吧。
在《整合宣言》里,专门有一个篇章论述了旧统治者被消灭的必要性和各种与之斗争的手段,胜利后的公审和处决方式等等,简直是一条龙图图服务。
“难怪无论在哪个国家,整合主义都是被妖魔化。”
逸先恍然大悟,为什么一个能够缔造更加和谐先进社会的理论会受到如此的敌视,因为这就是一门破而后立的学问啊,要先击碎一切旧有秩序,在人格和肉体上消灭掉旧社会的统治阶级,才能施行的理论。
对于旧世界统治者来说,这根本不只是分财**的问题,而是不放弃一切就要被彻底消灭的现实,这如何不让人畏惧了?如何不畏惧啦?!
怕不是在他们眼中,苏修大元帅的形象就是张献忠,“民生万物以养官,官无一物以报民”,整天唱着“我要鲨光光,我要鲨光光”。
“整合主义绝非单纯的嗜杀。”
仿佛是看出逸先昭敬两人表情所流露出的心情,娜塔莉亚补充道:
“只是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哪怕说再多的大道理,也不可能说服当权者实行整合主义理论,因此才必须用最彻底最直接的手段去肃清阻力。审判和清洗的目标从来不是对所有上层无差别的敌视和仇恨,只是新社会中.....不能再出现特权阶级了。”
“贵族也好,士大夫也罢,特权阶级是凌驾于人民之上的毒瘤,无论用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修饰都是一样的,开拓自由的国度,首先就必须实现平等,没有建立在平等之上的自由,都是空中楼阁。为了建成真正自由平等的社会,哪怕杀再多人都在所不惜。”
“况且,社会的变革从来不是温情脉脉的东西,如果抱着请客吃饭的思想,那一辈子也搞不成,如果要踏上这条路,就必然要做好心理准备。”
娜塔莉亚引经据典,意味深长地对面前的两人说道。
逸先陷入久久的沉默当中,过了半晌才道:“.....你说的对,我以前可能真的有些理想化了。”
昭敬笑了笑:“真是惭愧,娜塔莉亚小姐比我们小了快十岁,但思想比我们都要成熟得多了。”
娜塔莉亚笑着摇头:“哪里,只不过是在不断学习罢了,如果你们也在公社多待几年,多学多看,自然也能对《整合宣言》里的内容有所领悟。”
“对了,说到这个,我和昭敬打算参与实践活动,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适合的?”
逸先想起来正事。
第五十五章 工人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娜塔莉亚并不奇怪逸先会这么问,她这边有观察并记录所有留学生思想状态的任务,在她看来,逸先这类人其实是能没有什么阻碍地接受整合主义的,之前都聊到革命了,现在想要进一步参与到整合主义的实践中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过,已经没有坐在办公室里的轻松文书工作了哦,这样也没关系吗?啊....请别误会,并不是在针对你们,而是此类工作已经渐渐被系统取代了,所有相关事务都要大变动,整合运动在各个城市的工作安排都有很大变动,许多委员都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他们做的和你们的实践活动没有区别,而那些没有被自动化系统所取代的岗位,也是.....”
娜塔莉亚解释得有些慌乱,不过还是能让人听懂的——毕竟前段时间,自从展开了全国自动化系统的进程后,公社就大力地宣传其必要性和优越性,登陆任何一个论坛或电视节目都能看到,真是想不了解都不行。
“意思就是说机械会代替你们的劳动,担任行政管理方面的公务员吗?”
昭敬皱了皱眉头,道。
老实说,他想不出官员的存在被人工智能取代的社会,还有人类听从于机械的话.....感觉心里不怎么舒服。
“不是取代,而是辅助,两者的差别可是很大的。有了自动化系统作为行政辅助,很多公务员的岗位都不需要了,这会大大降低行政开支和损耗,不仅能从根本上断绝贪腐的产生,还能使所有公民都可以利用网络随时参政议政。”
银发乌萨斯少女强调道,对于人工智能的担心已经有了苗头,不过这些都还仅限于科幻作品的猜想,并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会发生智械危机之类的事。
而且就算有此危机,未来几乎以极小概率发生的事情和现在就已经开始的腐化,孰轻孰重不必多说了吧?
苏修的意志就是风向标,大元帅如此竭尽全力鼓励的全国自动化系统,实属是政治正确了,相关的理论是说了一大通,反正人们都能接受。
“那篇文章是怎么说来着?我找一找,对了.......自动化系统是工具,无论是在工厂里的自动化生产线,还是网络上的行政智能,本质上都是一种能被人类操纵的机器,和过去几百年来人类所发展的源石工业是同样的。都是对生产力的一次极大的解放与提高。”
娜塔莉亚从随身的工作终端上找出一份大元帅写的关于《自动化系统与全民工人》的文章,一边上传到逸先和昭敬二人的个人终端上,一边小声复习。
“车间的工人将告别繁琐枯燥,没有技术含量的单纯体力劳动,被高效的机械所取代,而工人也就相当于过去的工程师,操纵机器进行效率而轻松的劳动。而行政系统被人工智能管理,能够最妥善地处理来自社会各界的申请、投诉与举报,那些需要大量行政人员去维护的臃肿机关将成为历史。”
“不仅如此,机器除了极少出现的故障外,会忠实地记录一切事实,充当着行政人员与普通民众之间的桥梁,而两者都不必见面,防范了有可能发生的腐败现象,而到那时,公社内将不存在所谓的官僚,因为一切专职负责此事的人员与其说是【官】,不如说是操纵着机器,对公社事务这一抽象化的存在进行生产与管理的工人,也即是说,工人这一概念与职业都将扩大化。”
“......”
剩下的内容娜塔莉亚没有去读,不过几人还是默默将其看完了,全文的中心思想很简单,只有两条,一条是极力鼓吹全国自动化系统的优越性以及能带来的社会变革;二是对公社内“工人”职业的一种全新的阐释。
工人是什么?难道只有在车间拧螺丝的苦哈哈才叫工人吗?
苏修在文章中对工人进行了定义。
工作的人,劳动的人,创造任何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人。
如果说使用工厂机器设备这一生产资料创造财富的人是工人,那么使用全国自动化系统来处理公社事务的人,毫无疑问也是工人。
而泰拉大陆,大部分的粮食都是从城市里的水培工厂里产出的,里面的劳动者,是农业工人。
做着文学创作、教学教育、绘画音乐的劳动者,创造了文明的精神财富,肯定是文化工人。
使用着各类武器,保卫公社与人民的黑军,则是军事工人。
非要说的话,社会中的一切职业都可以叫做工人,而那些不能被称作工人的职业,便可以这么说,他们不会生产任何财富,创造任何价值,大概率就是社会的蛀虫了。
工人绝非只是无产阶级中的一部分群体,所有无产阶级的劳动者,都可以归属到工人的范围内,工人不应该只是狭隘的,被束缚在车间内的概念,而是全体无产阶级劳动者共同的身份认同。
苏修在公社成立后意识到社会中悄然发生的变化,很多人口头上尊奉整合主义喊着工人阶级万岁,但实则并没有多少感触。
这也难免,毕竟心里觉得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总是没有实感,甚至觉得工人阶级已经是过时的东西了,自己的身边哪里还有工人啊?
但实则处处都是工人,工人阶级的内核一直未曾改变。
不站在流水线前流汗的就不是工人了?工人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将社会中全体成员都划分为工人,真是一种新颖的思想,这究竟是一种增强凝聚力的手段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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