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笔画羲
“....是，尊敬的学生会长。”
娜塔莉亚继续带人巡逻，这次队伍的气氛更沉重了。
因为他们知道那些平民学生说得都是真的，黑军兵临城下，切城大概率是守不住的，到时整座城市的贵族都会遭到清洗，整合运动对贵族有多么酷烈，哪怕地处极东的切城人也有所耳闻，什么抄家斩首，路灯挂件，地下室拍照，总有一款适合你，或者....全都来一遍？
整合运动的革命将会摧毁一切旧秩序，高高在上的贵族会失去一切，即便能侥幸保住性命，也会失去过去的地位与财富。
那样的贵族.....还不如平民，其他人用优越的目光看过来也就无可厚非了。因为作为平民，他们只要不犯事，在之后的战争中保护好自己，不要稀里糊涂做了倒霉鬼，之后在整合运动的统治下生活得肯定比以前要好。
“整合运动就是土匪！他们把我们贵族的东西抢走分给平民......”
娜塔莉亚身边的一名贵族学员垂头丧气道，白发乌萨斯女高中生闻言眉头一皱，尽管作为大贵族继承人，她也不怎么喜欢乃至是畏惧革命者，可娜塔莉亚也知道整合运动绝没有如此简单。
事到如今，乌萨斯很少有人不明白整合运动的宏愿了，不管如何，那都是非常美好的愿景理想，娜塔莉亚也必须承认。
学生会众人走到一间教室旁，发现这里有学生聚拢起来。
“怎么回事？”
“喂！你们在干什么.....这....这是禁书！”
学生会看到了这个班的学生们在围在一起，挨个领取某种大部头。
上前一看，《整合宣言》。
贵族学员们吓住了，指责道：“公开场合看这种禁书是要坐牢的，严重点杀头，你们不要命啦！”
“马上就不是禁书了。”
一名蓝发蓝瞳的乌萨斯女学生扶了扶眼镜，说道。
“安娜！你这混蛋！想要说什么？！”
学生会的一名贵族女生闻言冲上去就要扯住对方，但在手掌刚扬起来的时候，娜塔莉亚上前抓住了。
“罗斯托夫.....”
“她说得没错，《整合宣言》马上就不是禁书了，现在.....还有谁管得着这些呢？”
“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有人正大光明地去看，也没法做什么，否则在黑军进城后.....”
会算旧账。
学生会长的语气黯淡道。
跟随她的贵族子嗣们也很快想到了这点，无比地沮丧。
接二连三地吃瘪，学生会的贵族子嗣们也没有巡逻的兴致了，纷纷离开。
当娜塔莉亚最后一个要走时，安娜叫住了她。
“等一等。”
“有什么事吗？安娜同学。”
“拿一本这个吧。”
娜塔莉亚瞪大异色瞳接过《整合宣言》：“你.....把这本书给我？我可是贵族哦。”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需要了解切尔诺伯格新的统治者。”
安娜淡淡道：“娜塔莉亚同学，你和别的贵族不太一样，你还算是有良知的，希望在之后的战斗还有清洗中.....你能活下来吧。”
娜塔莉亚抱着《整合宣言》，望着面前的少女，微笑着点点头，道：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好好去看的。”
用无可挑剔的贵族礼节道谢，娜塔莉亚将《整合宣言》装进书包里，径直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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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中学基本已经停摆，只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如果有学生想要迟到早退，也没有人去管了。娜塔莉亚罕见地不去履行学生会长的职责，提前从学校离开了。
回到自家的宅邸，豪华的大房子，装饰得体的门面，在园林中忙碌的佣人侍从。
这些本应带给少女美好优越感觉的东西在此刻却令人反感，因为这些东西更像是催命符。
轻轻走到屋内，金碧辉煌的奢华客厅中，罗斯托夫伯爵和他的妻子正坐在沙发上。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回来了。”
“嗯，娜塔莉亚，学校里还好吗？”
“....还行吧。”
娜塔莉亚想到中学里的乱象，勉强地笑了笑。
罗斯托夫伯爵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没有关注女儿，只是随口一问，伯爵大人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站起来在客厅来回踱步。
接着他拿起外套，对妻女说道：“不行，我要再去一趟市政厅，你们就在家里，不要到外面去了。”
“爸爸，您没事吧？”
伯爵摇摇头：“别担心，娜塔莉亚，我只是跟鲍里斯大人谈一会儿。”
娜塔莉亚沉默，她大致知道父亲这些天在忧虑什么，在关于切尔诺伯格生死存亡的大事上，罗斯托夫家族竟然被切城市议会给排挤了，明明他们家是切城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虽说也算是暴发户吧。
但切城的贵族也不见得好到那儿去，跟圣骏堡的正骏鹰旗老贵族没法比。
“那父亲您一路顺风。”
送别了伯爵，娜塔莉亚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书包里的《整合宣言》拿出放在桌子上，深呼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这本厚书。
《整合宣言》在如今已经是显学了，哪怕一页都没看过的人，也知道一两句里面的名言，对于很多没读过《整合宣言》的人，尤其是权贵阶层的人来说，这本书简直就是蛊惑人心的黑魔法大全，只要有一本流入底层，反抗者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娜塔莉亚翻开《整合宣言》，在此时的情况下，她是没有心情从前到后慢慢看完的，少女更想知道关乎自身命运的内容，也就是书中关于贵族的部分。
在目录上找到相关小节的标题——《乌萨斯贵族阶层的落后与必须消灭的原因》。翻到指定页数，第一眼就是开幕雷击。
“贵族是必须被完全消灭的阶层，这个充满原罪的阶级若是一直存在，便是整个社会的流毒，是脓疮，亦是蛀虫。”
娜塔莉亚秀眉微蹙，作为贵族阶级的一份子，这话令她感到不快，就少女自身而言，她并没有做过任何事要被如此批判。
不过娜塔莉亚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在过去的奴隶时代，封建社会，因权力、财产高于其他阶级而形成的上层阶级便是贵族，包括军事贵族、世俗贵族、宗教贵族等，但究其根本，所有的贵族都是一样的。”
“他们血缘上的祖辈在社会或族群中取得了较高的成就，或是被众人寄托了信任，或是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无论如何，贵族的先辈有着比常人更加雄厚的资本，而他们则通过血缘将这份资本不断地继承下去，一代接着一代，贵族的后代拥有着比别人更大的容错率，更高的**，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比普通人更能掌握资源，于是贵族的血系只要不断绝，总能不断累计晋升，最终成为完全与普通人割裂的上层阶级。”
娜塔莉亚点点头，她觉得这说得很对，贵族们都是继承了祖先的遗产和荣光，这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吧。
我们几十代人的积累肯定和白手起家的人不一样啊。这是我们祖先遗留下的东西，给后代合情合理，没人能说出不对来。
“若仅仅如此，贵族还称不上万恶，关键在于掌握了更多社会资源的贵族，必然——是必然会自发地建立起维护自身利益的特权来，因为贵族知晓自身的优越来源于社会资源的掌握，但像是普通人那样通过劳作来积累财富，那是多么缓慢且不稳定？为什么不用更加快捷且稳定的方法？反正我们比大多数普通人更强。”
“于是不可避免的，富足者联合起来，对贫困者的集体犯罪开始了，他们建立了各种约束民众的制度，用暴力手段镇压人民，并且垄断了社会上最重要的职位——祭司、武士、官吏等等，将这些职位占据，于是整个社会的运转都是贵族阶层说了算了。”
“接着他们便有了余裕，用各种美好的品德和高贵的血统来为自己贴金，用各类繁复的礼节与规定来百般证明自己的不同，甚至将剥削别人的作为写进了法律中，成为贵族的【特权】！而贵族的特权是什么呢？”
“特权就是贵族老爷们可以不用任何的理由与解释，只要亮出自己的血统，便能够将别人辛苦劳作的收获夺来大半，若有人不从，便是逆贼，便是违法犯罪，贵族用暴力去消灭掉不服从者。”
“这样夸张又傲慢的特权，究竟是谁赋予的？贵族们一直将这种特权修饰美化，想要让所有人都当作是神圣天然的东西，但他们的特权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贵族是凭什么拥有这样的特权，难道被贵族特权所支配的人民承认吗？不，除了被磨灭思想的行尸走肉，没人会承认自身被剥削是应该的。”
“由贵族所构建起来的国家，他们的政府根本没有被人民赋予权力，他们单纯是在用暴力和谎言统治罢了，那么，这样的国度，和土匪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不！没有，这就是匪帮！乌萨斯帝国就是彻彻底底的匪帮！无非是比其他的土匪更大更强罢了，一个真正的政府，是要让人民自发地去信任，而匪帮，则要用恐吓威胁的手段来让人民服从。在此基础上，军队、警察、监狱、法庭这些维护贵族统治的机构诞生出来。”
“......”
娜塔莉亚双手颤抖，书页上辛辣的批判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在了她的胸口上，沉闷到难以呼吸。
白发乌萨斯少女还想本能地辩驳，绞尽脑汁去想一切理由去反对书里的话。否则她自小以来所受到的教育，形成的价值观都要崩塌了。
贵族并不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啊，我被教导要优雅从容，要成为领导人民的精英，贵族占据议员、文吏、军官等位置，只是因为贵族有这个能力，普通的平民是做不好这些工作的。
然而娜塔莉亚匆匆组织起来的心理防线在读到下一页时顷刻破碎了：
“.....或许有的贵族要装作无辜了，说是因为平民的能力不够，没有相关的技能与经验。真是好脸啊，那么请问贵族的经验和技能是生而就有的吗？为了获取统治的能力，贵族又消耗了多少的资源，接受了多久的教育？”
“一边用剥削来的资源充实自身，一边又封锁平民上升的通道，还装作一副施舍者的模样，真是连土匪都不如啊，土匪至少还是明抢，不会指望着别人感激自己。怎么，被压迫剥削至此，还得向贵族老爷说声谢谢吗？”
“唔！”
娜塔莉亚发出一声悲鸣，一股强烈的羞愧感在少女心中涌现。
因为她曾真的这么想的，觉得贵族就是天生高贵，就是要统领平民，这是贵族的天职，荣耀传统。
但《整合宣言》上只是用几页内容，就无情地撕开了贵族的遮羞布，让年轻的贵族小姐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阶级有多么肮脏不堪。
“诚然，贵族中是有好人的，甚至可以这么说，最初的革命者，大多都是从类似贵族的精英阶层中出现的，他们对于人类公义的认可战胜了个人的欲望，因此他们放弃贵族的身份，来到人民之中。这样的人，用贵族来定性已经不合适了，这是高尚的革命者，他们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但存在背叛阶级的个体，却绝无背叛利益的阶级。”
“贵族阶级存在一天，便将它的原罪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
“平民几乎什么都做，却几乎什么都得不到。”
“贵族几乎什么都不做，却几乎什么都得到。”
“付出了，连同等的回报也没有，等价交换这一基本的公平原则都无法实现，谁能说这样的社会是正常的，是有活力的？”
“上层糜烂，下层苦难，任何的进步都将被压抑，这种社会若不在革命的烈火中重生，就只能在晦暗的沉默中走向毁灭。”
“这就是我要说的，关于贵族阶级的原罪，他们光是存在，便是在毁灭人类。”
娜塔莉亚看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被说服了，所谓的贵族，其实就是这样肮脏无耻的败类，而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呼.....呼.....”
深呼吸一会儿，又经过久久的沉默，娜塔莉亚睁开双眼，异色瞳中有异样坚定的眸光闪烁，她继续看下去。
“.....在我写这段话的时候，乌萨斯帝国贵族阶级的崩溃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了，整合运动会消灭掉乌萨斯的贵族阶级，但所谓的贵族，其实就是特权阶级，它是极难彻底消灭的。比起乌萨斯帝国的封建旧贵族，真正难以消灭的其实是未来的【新贵族】，我甚至可以断言，在革命胜利之后，新的特权阶级很快便会卷土重来，以另外的名字来隐藏自己，实则却是一样的。”
“关于【新贵族】的论述，我会在下一版的《整合宣言》第十三章第六节......”
下面怎么没啦！？
怎么可以断在这里！
娜塔莉亚瞪大眼睛，但再怎么翻她拿到手的《整合宣言》也只是第七版。
不过在半晌之后，乌萨斯少女平息了心情，将台灯打开，从第一页的序言开始翻起。
该章节未审核通过
贵族大小姐拿到《整合宣言》彻夜研读，但她绝非切尔诺伯格近期唯一一个首次获得《整合宣言》的人，其实在中学里有人明目张胆地宣发《整合宣言》就已经是相当奇怪的事了。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切尔诺伯格中印发的《整合宣言》数量激增，要知道在以前，切城其实是没多少流传的整合主义书籍的。
而至于这些爆发式增印的宣言来自哪里......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指向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隔离区，在暗影卫队无孔不入的触须下，每座城市的感染者聚集区都是最先繁衍革命的温床。
在乌萨斯大革命爆发的时候，暗影卫队就进入到切尔诺伯格了，因为苏修从那时就已经在准备对切城用兵，暗影卫队的一支小分队潜入进去后，本来以为时间不够，难以像阿尔汉格等地那样组织起全城的大暴动。
但潜伏进切城的感染者社区才知道，这里的感染者已经接受过初步的整合主义思想了。他们似乎有一个机构来组织他们，而这个机构则是切城感染者社区的传奇——阿撒兹勒诊所。
很难想象在乌萨斯帝国的感染者隔离区，竟然还有一个专门医治感染者的地下诊所，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暗影卫队都感到奇异。
之后他们与阿撒兹勒诊所接触，见到了地下诊所的话事人，一名高大的老黎博利武者。
不必暗影卫队去调查情报，对方直接坦诚地说了自己的身份。
前乌萨斯近卫军团将军，如今地下诊所的主人，赫拉格。
“但早多年前，我就已经将对乌萨斯帝国的忠诚耗尽了。你们领袖的演讲实在振奋人心，从那时开始，我就等你们很久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暗影卫队在阿撒兹勒诊所的帮助下迅速融入进了切尔诺伯格的感染者群体，他们发现赫拉格不愧是前帝国近卫将军，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在为切城起义做准备，有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带头，还有整合运动在乌萨斯境内的活跃，感染者们很快就形成了颇有凝聚力的集体。
赫拉格甚至对部分感染者进行了一些军事训练，在切城议会眼皮底下搞出了一支感染者武装。
不过坦白来说，感染者的力量还是弱，与第五集团军的正规军相比还是一碰就碎。
“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进一步就会被察觉。”
“能够有一个团结的感染者组织已经足够了，赫拉格先生，您做得很非常足够，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
于是暗影卫队运作起来，用令赫拉格咋舌的熟练度接受诊所所团结起来的感染者，变魔术般搞来了各种设备乃至武器装备，印刷机加班加点地开印，争取在黑军到来之前就让城中《整合宣言》泛滥成灾。
而对于切城中工人、感染者乃至基层公务员的策反更是让赫拉格旁观后直呼重量级。
“原来如此，黑军一直以来用这种方式进行作战，以帝国对感染者的注意程度，的确是难以应对突然的起义。”
“不仅如此，元帅率领的强大黑军正面是最重要的因素，在我们本就战无不胜的前提，发动群众起来抗争才能取得如此成效。”
赫拉格握着腰间的佩剑，看了看忽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暗影卫队，后者仿佛真的是从阴影中钻出来的，即便是自己也很难感知到暗影卫队的气息。
就算是离开军队几十年了，但赫拉格这些年来可没有疏于锻炼.....总不至于是真的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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