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谷的回音
然后两人同时停顿了下来，直视着彼此，各自无言。
半响，赫拉叹息了一声，缓缓道：
“她不想见你。”
“那，她过得还好吗？”
“很好，没有吃苦，除了自由问题，一直都生活得很好，还有一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帮我照顾好她，在我找到她之前。”
“好。”
“谢谢爷爷。”
德丽莎长出了口气。
她没有怀疑奥托的话语。
奥托有很多事情瞒着她，这是真的，就像此刻，他不愿意吐露琪亚娜的下落一样。可是但凡奥托愿意跟她说的事情，都没有假的。
所以，解除了心灵上的桎梏后，德丽莎对奥托的第一感官不是恨，而是和他同样的为难——那是她爷爷，哪怕做了再多坏事，那也是创造了她、给予她人生、一直疼爱她到今天的爷爷！
在德丽莎看来，谁都可以怨恨奥托，唯独她，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吧？
“爷爷，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不会妥协。”
良久，德丽莎留下了这句话，带着百味交杂的心情，半是逃避半是疲倦，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赫拉直直地看着德丽莎背影，表情恍惚了一下。
……
‘卡莲，我知道这很残酷，但为了天命的事业，为了人类存续的大局……一些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你让我怎么视若无睹？奥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维持天命的力量，那么一定是天命错了。我不会妥协，这就是我的选择……你走吧，这事和你没关系。’
……
五百年前，尝试去偷取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封印状态的「地藏御魂」时，卡莲就是这么和奥托对话的。
“我怎么能走？不是为了你的话，对错与正义，根本毫无意义……”
赫拉低声呢喃道，来时的气势此刻荡然无存，那黯淡失神下来的小脸，显得分外悲伤和脆弱。
曾经，她从德丽莎身上看到了卡莲的影子，一度荒诞地幻想德丽莎身上是否有卡莲的一部分转世灵魂？
或许，那不是荒诞，她们，真的很像。
就是这份不妥协，让赫拉无可奈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揭幕
“淅沥沥……”
淡青色的茶水，倒入纯白的青花纹陶瓷杯里，氤氲着草木香气的淡淡蒸汽，水柱停止倾下后，不留下任何残留的气泡。
好茶艺。
赫拉如是自我评价着，动作优雅地倒完茶，将茶壶轻轻放下，然后双手托举茶杯，一一将茶水送到齐克和符华的手边，举止间顾盼生姿，宛如画卷里走出的侍女精灵。
“天命种植园刚出的新茶。优选种，很新鲜，两位老友，请好好尝尝。”
逆熵总部的密室里，赫拉笑眯眯地对二人说道，柔软的声音宛如清晨林间的百灵鸟，悦耳动人。
符华于是捧起杯子，缓缓送到嘴边。
“呷～～”
“好茶?(? ? ??)！”
茶水入口后，符华双眼一亮道，显然这中式茶叶和沏茶手法，很得她的心。
赫拉笑眯眯地点头。
“最近一批茶叶已经给太虚山送过去了，如果用完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哟，老朋友。”
“这怎么好意思……”
“咕～咕～咕～～”
两个人客套之际，齐克木着脸，仰头把滚热的茶水全倒进嘴里，一口气喝完，牛饮的姿态让人怀疑他根本不懂茶。然后啪的一声，毫无礼节地把杯子放回桌上。
“喂！你懂不懂欣赏啊？本主教亲自沏茶，全世界有这份待遇的也就那么几个，好歹给我点面子吧？”
晶莹粉嫩的小嘴一撅，赫拉双手抱胸，一副略显不满的灵动少女姿态。
而齐克睁着死鱼眼，斜了她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赫拉于是放下了故作姿态，笑嘻嘻地面对二人，道：
“德丽莎的事情，多谢二位了。承诺的报酬我一定做到，还请两位以后继续上心，我感激不尽！”
符华看了一眼除了打哈欠以外毫无回应的齐克，然后转向赫拉，点了点头。
“应该的。德丽莎学园长是出色的战士，遭人暗算，我没有道理袖手旁观……虽然最早干涉她意识的人是你自己。”
符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奥托的所作所为。
而赫拉笑容微敛，停顿了片刻后，带着几分叹息道：
“我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靠封锁她的心智，干涉她的心灵？”
“不然呢？以德丽莎的性格，加上她对塞西莉亚的感情，如果我不稍加限制，早在当年她就……不，当年她其实已经进行反抗了，只是被我及时制止了而已。总而言之，我有必须要实现的目标，而这条路上，任何试图阻拦的因素，我都不会留手。”
“也就是说，如果德丽莎挡你的路，即使是身为你的孙女，你也会……”
符华停顿了下来。
而回应她未尽之意的，是赫拉捧着茶杯，恬淡如常的微笑。
茶水的蒸汽在她脸上氤氲，显得那份笑意，有些虚幻。
而符华已经明白了赫拉的答案。不限制德丽莎，德丽莎就会挡奥托的路，然后被奥托狠心清理掉——从这个角度出发，奥托的行为，确实是在保护德丽莎。
虽然扭曲，但爱护的心意，也确实是真的。
符华抿了下唇。
她，大约是能明白这种心理的……入魔必诛，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心理状态也是如此执拗到疯魔，为了某个目标，身边人亦可杀之。直到被齐克修复好了身体的损伤，心境也在苍玄之书的治愈下得到补全，才有了新的领悟。
“不要让自己走到悔之莫及的地步，奥托。”
“是在关心我吗，老朋友？”
“是。无论如何，你对这世界的贡献不可磨灭，若你能走回正途……我愿意与你一起承担那些罪责，尽我所能，帮你获得新生。”
“瞧你这话说的，就像有谁够资格审判我一样？是吧，齐克？”
赫拉不以为然地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向快要打起盹来的齐克。
齐克虚眼看向她，只手托着下巴，慢悠悠道：
“有什么话赶紧说完，我真的很困……贝纳勒斯的基因很好用，但是从月球一路折腾到这里，消耗很大的。”
“最主要的是，你还要降服这颗新的律者核心，这才是让你困倦的主要原因吧？”
赫拉指了指齐克腰上挂着的宝石，眨了眨眼。
齐克拍开了她的手。
“冰之律者都归你了，再说，这是我自己拿到的宝石……别打坏主意。”
“我哪里敢？人家的梦想可都指望在你身上了，这种时候，哪敢得罪伟大的齐克大人啊？”
赫拉扭捏着身子道。
看起来很美。
但符华和齐克同时不适地扭过头。
“喂！你俩什么意思？”
“你一个大男人，不嫌恶心吗？”
“我都活了500年了，性别亻仑理之类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在乎？”
“……长生种的心理调节问题，果然是需要尽早立项的重要课题。”
齐克精神一振。
没有办法，一想到五百年后的自己，有可能变成奥托现在的模样——还不如提早自杀。
赫拉摊开手，狡黠一笑。
“你慢慢加油……那么，说正事吧。符华，你可有从德丽莎的意识领域中找到什么线索？我必须承认，对德丽莎下手的人手段非常高明。若不是仗着塞西莉亚远方祖宗的身份常常去亲近小德丽莎，就连我也差点没发现，居然有人在我之后，对小德丽莎的心灵进行了干涉！”
赫拉眯了眯眼睛，危险的凉意从那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渗透出来。她自己干涉德丽莎的意识，是为了保护德丽莎，让可爱的小孙女能长久且尽量快乐地活着。
但是其他人，敢对赫拉的宝贝孙女儿下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符华秀眉微蹙。
“要说重要的发现……和你一样，我只是觉得对方的手段格外高明，若非你提前知会过，我可能都会忽略掉其中的异样。”
“连你也这么评价吗？”
赫拉的小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愕。
齐克亦然。
“连符华都这么认为的话，要么是这个纪元的意识领域的律者，要么是上纪元类似领域的老古董。否则，我很难想象有什么人能达到这个高度。”
齐克皱着眉，摸着下巴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老实人
问题很棘手了，已经上升到了齐克也必须重视起来的程度。
在意识领域的手段达到这种高度，意味着对方绝对能干涉到律者的意识，这对齐克身边的律者们——尤其是对状态最为特殊的琪亚娜，有巨大的威胁。
“律者，或者上纪元的遗留，我也是这么猜想的。如果不是这两种，有没有可能……世界之外的力量？但无论是哪一种，对小德丽莎出手又是在图谋什么？”
赫拉带着不解道。
符华思考了一下，说道：
“我无法准确判断幕后之人具体对德丽莎下了怎样的暗示，但从那份痕迹的强度来看，和奥托你一样，对方没有真的伤害德丽莎的意思。”
“这不重要。我会揪住他，然后，送他去地狱。”
赫拉理所当然地说道。
非常霸道，但齐克认可地点点头。
代入一下，要是有谁妄图对琪亚娜做点什么——齐克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极地深处的冰山。
“无论如何，这是个危险性极高的不稳定因素，必须尽早处理。”
齐克如是总结道。当然，具体的处理措施是收拢还是抹除，那就要等揪出对方的时候再做判断了。
这话让赫拉满意地笑了笑，而符华同样点头。
没有人比符华更清楚干涉意识领域是怎样危险的力量，虽然手握意识之键「羽渡尘」，她却从不深入探索操控人心这方面的应用，就是怕某天控制不住，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惨剧。
这种能力，对抗击崩坏没有什么直接意义，但对人类的观念和文明的秩序却有极高的威胁，不能不防。
“今天的这场戏不会公开出去，但律者级的崩坏能冲击摆在那里，只要我们不刻封锁信息，那只不明来历的小老鼠，有的是办法知道情况。如果他在小德丽莎身上还有什么未尽的图谋，就必然要来确认小德丽莎的状况……接下来一段时间，小德丽莎应该不会来见我了，与此相反，她理应与你们有更多的接触，引蛇出洞的事情就看你们了。”
赫拉慢悠悠地述说着请求，见两人都点头答应后，继续道：
“作为回报， K423的实验我承诺彻底放弃，八重樱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符华你那边的话，苍玄这次投资的损失，我会为她补上的。”
齐克翻了个白眼。
资讯本源论已然成型，对灵魂的定义和控制，已经是可以实现的技术。再加上他完善了灵魂资讯和生命的链接程序——简称生命方程式。眼下，复活死亡不久的死人，已经是可以实现的技术，只是过程繁琐、消耗极多，不可能大规模复生死者而已。
现在唯一挡在卡莲复生之路上的，是如何跨越时间，不是从同一根枝桠上的平行世界里，而是从当前这个世界的五百年前，截下卡莲已经融入世界大资讯里的完整灵魂。
这是奥托的工作。
但无论如何，卡莲的复活已经尽在眼前，此时此刻别说八重樱，就算齐克真的对德丽莎干了什么，奥托也会微笑着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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