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弘鱼
朝香直子双手交叠，笑容明媚起来：
“嗯，我会努力的。”
千叶，七子寺墓园。
繁华闹市之中，寺庙独享一份幽静。
在东瀛，按照墓地形态，大致可分一般墓地、草坪墓地和壁型墓地，按墓地性质划分，可分公立陵园、民间陵园和寺院墓地，而七子寺墓地是寺院墓地。
寺院与神社不同，它要为死者办葬礼、做法事，还提供墓地，当然是收费的。
神道教视死者为不洁，不接受丧葬服务。
因此墓地都为寺庙所垄断。
由于传统缘故，东瀛也讲究落叶归根 。
即便客死他乡 ，也要托人运回故地，择一墓穴埋葬，寺庙因此坐享暴利。
这家寺院的墓地就比邻住宅区，新近收购的土地也是原先的住宅用地。
开始修建新的墓地就在大堂的后面，正在施工。
墓地之中，这一块一块带圆孔的混凝土墓室，堆砌在空地上。
长宽均为一尺半，彼此紧紧靠在一起。
远远望去，仿佛蜂巢。
长长的石板道路，左右坐落着样式古朴的童子石像。
在这个时间点，祭拜的人还不多。
容貌可爱，看着有些稚嫩的小女孩，穿着正式的访问和服，粉底嫩黄小花纹，乌黑的长发挽着发髻，配上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有种奇特的古典之美，好像战国公主穿越到了现代。
她轻轻巧巧地走在寂静的墓园内，犹如无声的幽灵那样……尽管她本就是幽灵。
久违地走出校园，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一眼望去，满是白色的墓碑，以及坐落在墓碑之间的松柏。
绿茵点缀，白色的小花一簇簇开着。
整个墓园都显得凄凉阴冷。
然而哪怕是这样显得阴暗的地方 ，在她眼里也多出几分鲜丽。
她不但一点都不觉得阴森，反而感觉到一种祥和。
就和一人独自在花园中踱步，宁静的春日午后那样，带着宁静。
如果这个时候还能看到家里的懒猫，悠闲地趴在木窗上打着呼噜，就更好了……
朝香直子雀跃的心情，一直都保持着很好。
两株高大的老树需要仰视，树上白色的小花盛开，带着洁净、悲伤的哀戚感。
花朵丛生，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将枝条压得低垂下去。
虽然无风，花瓣却飘飘洒洒，一刻不断地从枝条上飘落下来。
似乎惟有树下的那片空地上，静静地铺陈着清澄的空气。
两棵老树下，有块孤零零的墓地。
朝香直子走到这里，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背景，默默站在有着黑白相片的墓前。
那个人毫无疑问有着端庄美丽的外表来，像澄澈的夜空一样平静的目光里，盈着泪光。
“朝香 ，你一直是这样，不听劝告，擅自行事。”
“每一次都是，每一次都是这样！”
泽村涟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原本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不知何时起，梳起了双马尾。
“涟……”
朝香直子顿住了脚步，脚下仿佛生了跟那样，完全挪不动了。
“你为什么停留在这个世界 ，停留在这个世界太久，就永远去不了那个世界了。”
“难道你是在等我吗？”
“抱歉，直子，尽管我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离开这个污秽的世界，但是……这次我要失约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没有能够跟你一起死。”
朝香直子站在墓碑与墓碑之间，借由遮挡物阻遮掩了自己的身影……尽管幽灵不会被普通人看到，但她还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你跟她约定一起死？”
身后传来四枫院悠轻声的询问。
“嗯，您认为什么年龄最适合死呢?”
“怎么可能会有适合死的年龄呢？”
四枫院悠的视线在两个少女身上来回逡巡 ，仿佛在看两只中二病。
这样打量的眼神，让朝香直子蹭地一下涨红了脸。
“也，也有人持这种意见啊……虽然听起来很中二，可是，可是，不是很酷吗？”
“我跟涟的观点一样哦，十六岁，我们都认为这是最适合死亡的年龄。”
“既不是孩子也不是大人，既不是太纯洁也没有被完全污染，非常微妙的，也正因为如此而具有价值的，美丽的瞬间对于死亡来说是最适合不过了。”
朝香直子在四枫院悠继续看蠢货的眼神之中，讪笑着低下了头。
“我跟涟的生日只差一天。”
“所以，我们俩约好了，两个人都是十六岁的时候两个人，在最适合死亡的十六岁，牵着手一起从屋顶上跳下来。”
四枫院悠对这样的约定，已经无话可说。
在持续以看无可救药的中二病的眼神 ，注视了泽村涟一阵后，四枫院悠终于开口。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莫名的寒意：
“自杀是罪孽，必沉三途川！”
第二百六十章阴差阳错
“自杀……没有伤害谁，这也会有罪孽的吗？”
朝香直子懵懵懂懂地，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惊讶地抬起头来。
“像你们这样，选择在十六岁就去死，毫无疑问属于罪。”
四枫院悠耐心地解释着。
“你要明白一件事，生前付出信仰，死后进入常世，这是一种交换，是现世与常世，神与人之间的契约。”
“然而总是有人，想要钻契约的漏洞。”
“相比起痛苦、压抑、既不美好、也不正确的这个现世，常世是洁净、幸福、安宁，完全消灭了疾病、痛苦、饥饿……
除了还有死亡之外，其它一切美好的想像，常世都能够有，可以说基本符合人类理想乡的标准。”
“甚至在常世，你不需要工作，也能舒舒服服过上几十年甚至更久……完全是第二次人生。”
“对比一下，是不是很有吸引力？”
“尤其是生活得困苦的人，是不是都萌生过这样轻生的想法？”
“如果不阻止的话，所有觉得活着辛苦的人，统统都会效仿。”
“这样一来，常世国土很快就不堪重负，连带着神也可能会破产……”
“因此，必须阻止这点……”
“这种事情是必须要禁止的。”
四枫院悠看着不远处，黑色长裙的少女，将线香在墓前点燃，幽幽的香气弥漫开来。
“神人契约，是阴阳之间达成的平衡。
任何企图钻空子的行为，都是罪孽。”
“没有付出信仰，就想白白获得待遇，这种行为，通常被称作白嫖。”
四枫院悠平静地诉说着事实。
“白嫖是罪。”
“看盗版其实也是同样性质，但作者其实不能拿白嫖党怎么样，最多在道德上谴责一下。”
“然而，被白嫖的是神，就不一样了……地狱难道是摆设吗？”
“当然，神也有好脾气的，比如说我。”
“如果重病缠身，或者本就活不长的老人……这类情况，我是允许他自尽，赦免他们的罪。”
“神能加罪， 也能赦免，这是权柄。”
朝香直子将鬓角的发丝向后拢了拢 ，看向黑裙的少女，流露出明显的担忧。
“不要真的做傻事啊，涟。”
听到自杀的结果，已经死了的她，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想见她？”
四枫院悠看出了她的犹豫，开口问着。
“可以吗？”
朝香直子捏着和服的衣袖，小脸上写着期待。
“想去就去吧，现在的你，可以选择被常人看到。”
“这并不难，仔细想想，它如同本能那样。”
朝香直子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走到泽村涟的附近。
“涟，放弃吧。”
“我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有点死不瞑目，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我希望你和我交换一个新的约定……”
她的声音逐渐止歇，话也渐渐说不下去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
泽村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听完朝香直子的话，如同看陌生人那样的眼神。
那柔美的面容上，是平静的肃穆。
“我不是泽村，也不能与你定下新的约定。”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像是花瓣簌簌落下的轻微声响。
接着，她的视线移向四枫院悠的方向，微微低头：
“怪谈物语之主，向您致敬。”
四枫院悠站在一颗松树下，受了她的礼，开口询问：
“你是清城高中的怪谈吧，泽村涟怎么样了？”
“在您面前，我不能说谎……她记忆里的泽村同学，早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我只是遵循她留在尘世最后的一个愿望，进行行动……”
顿了顿，“泽村同学”古井不波的面容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丝的动容。
“我过去栖身在樱花树里，听到她的愿望，做了这个交换。”
“她给了我像人一样生活的必须知识，而我获得她的身份，扮演她的行动。”
“这样，她就可以没有负担地去追寻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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