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武士大人，请问您到池田家有什么事吗？"
"麻烦通报恒兴大人，我是中午与她有约的奇欧斯。"
足轻了然的点点头，恭敬道：
"是，立即替您通报，请您稍待。"
礼貌的回答后，守门足轻突然意识到，原来面前的黑发青年就是街坊中盛传的那个南蛮武士，看着奇欧斯的眼神多了些崇拜。
"你知道我？"奇欧斯看对方一脸恍然之色，顿时有些好奇。
"当然咯，大人您不知道吗？大街上都在流传着您的故事呢…高大俊美，又有着武士美德的南蛮人，听说您在黑末川合战讨取上百名敌军，这是真的吗？"
年龄至少有三十余岁的中年足轻突然兴奋起来，好像看到什么大人物似的。
即使是奇欧斯这样冷静的人看到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景仰之意，也是有些错愕。
"事实上是四十七人，我没记错的话。"奇欧斯如实回答。
"还是超厉害啊，什么样的武艺可以打倒近五十人啊？"
"也没什么，出剑快狠准就够了..."对着这样崇拜自己的人也凶不太起来，奇欧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困扰些。
"先不谈这些，可以替我通报吗？"
"喔喔！您看我这人真是的，怎么会忘了这件事，马上替您办好！"足轻猛的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匆匆忙忙的跑进门内。
奇欧斯没想到自己在清州城居然有了不小的名气，而且都是好的方面。他感觉这其中有人为操作的痕迹，至于是谁在做这件事，奇欧斯不用想也明白是某位在天守阁办公的小公主…
（待会还是去见下信奈吧…）
"奇欧斯大人…欢、欢迎您来到寒舍。"
从门内走出来的，不是刚才的足轻，而是这栋宅邸的主人，池田恒兴。
恒兴今天穿着深蓝色的振袖，和服上缀着华丽的百花刺绣，黑色长发在后脑盘了起来，用金色的发簪固定住，原本就可爱纯真的面容更加娇艳。
"您的宅邸可一点都不寒酸哦。"奇欧斯微笑回道。
"啊…但是这是信奈殿下赐给母亲的，其、其实我本人也没什么…"
恒兴有些慌乱的连连摆手，后面实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声音都变得有些糯糯的。
"刚才那只是玩笑，您这么紧张我也会头疼的。"
"对、对不起…"恒兴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
"您可别再道歉了，不邀请我进去参观吗？"
"好、好的，请跟我来。"恒兴小脸红扑扑的转身走进宅邸大门。
门后是一条通往平房的石板路，两侧木栅栏将庭院和道路分开，土壤上生长着绿的鲜艳的绿苔、柏类植物和樱花树，可惜现在不是樱花纷飞的时节，不然氛围一定让人流连忘返。
"好美的宅邸啊。"奇欧斯赞道。
见奇欧斯欣赏，恒兴不禁露出开心的笑靥，给他说明道：
"嗯，这是信奈殿下送给母亲养老的居所，称为养德院，建造的很用心，不过维护这份美好的费用也不低呢，我的俸禄有两成用在这上面。"
"养老？恒兴妳母亲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吧？"奇欧斯问道。
"是这样没错，但是母亲在我父亲过世后改嫁给信秀大人，又是信奈殿下的乳母，不太适合再改嫁…"恒兴解释道。
"我明白，毕竟是现在尾张国主母亲一样的人物呢。"
谁要是娶了恒兴的母亲，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信奈的长辈了，但是大名的长辈是能随便做的吗？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最合适的选择便是出家养老一途。
"您母亲在家中吗？"
"在，母亲现在基本上不出门。"
"这样如果我见到您母亲，我该怎么称呼？"
"见、见我母亲？那个...现在的人都用养德院这个称呼，奇欧斯大人也这样称呼母亲大人就好。"
"称呼母亲大人？"奇欧斯故作不解。
"不不、不是！是养德院啦！"恒兴急忙道。
"刚才只是开玩笑。"
奇欧斯的坦白换来恒兴轻轻的一拳，俏脸羞红嗔骂：
"别闹啊！欺负我就这么有趣吗？"
"恒兴大人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又是一拳打在奇欧斯手臂，仍是软绵绵的全无力道。两人就这么打闹着进了屋舍。
"欢迎来到池田家，尊贵的客人，我是恒兴的母亲，您叫我养德院便可。"
刚才两人谈话的主角，此时就端坐在玄关前以最完美的礼仪低头迎接他的到来。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恒兴讶然出声。
奇欧斯初始感到些许意外，但他很快放任这种情绪扩大，一副受宠若惊的表现。
"让您等待我这样地位不高的人，简直是种罪过，还请您起身吧。"
以奇欧斯这样没有朝廷官职的侍大将，知行也不过三百石，在全日本武家阶级中还是处于中低层，所以他这么说自己也不算错。
"恒兴请男性友人到家里还是第一次，做母亲的一高兴就想亲眼看看女儿口中的「奇欧斯大人」是什么样呢。 "
"母亲大人！ "恒兴听了养德院的话，顿时想找面墙把自己撞晕，这种事怎么能说啊！
"有什么关系嘛，作女孩子可不能只靠矜持过日子，抓准时机出手也是很重要的。 "
养德院抬起头浅笑道，她的样貌与恒兴有几分相像，只是面容多了些许岁月走过的细痕，养德院身子全包裹在宽大的和服下，并且只是穿着朴素的褐色小纹，宛如欧洲修女云波巾的头饰将她的头发完全遮掩。
从对方的装束可以看出，养德院是个矜持自重的女性，既已出家，那些可能引发男性遐想的女性特征对她而言便不再具备突出的价值，反倒成为尽力遮蔽的重点。
让一名女性愿意放弃所有彰显自身美丽的机会，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都很困难。奇欧斯对这样的人打从心底感到敬佩。
"不知养德院大人对我感到失望还是满意呢？ "奇欧斯装做没听见眼前母女俩的对话，转而问道。
养德院袖子掩住面庞下半部，如水双眸眯细打量着奇欧斯。
"嗯，容貌、身材、礼仪、气质都无可挑剔，听说你武艺高强，谋略也不差……恒兴！ "
"是、是！ "突然被叫到的恒兴赶忙应声。
"务必拿下此人，明白吗？ "
"是…等等母亲大人！您在说什么啊？ "
"哎呀呀，我竟然只顾着聊天，忘记请您进来了，请随我来。 "
养德院将恒兴的话放在一边，好像那段对话不存在似的，转身往起居室走去。
"抱…抱歉，奇欧斯大人，母亲大概是太少看到外人了，心情跟着变好…"
恒兴小声解释，同时扫过奇欧斯的侧脸，没有发现什么不自然的表情，放心了些许，转念一想，奇欧斯也可能是毫不在乎，又自顾自烦闷起来。
事实上，奇欧斯判定此时的自己不管作何反应都不太合适，因此只能默默跟在养德院身后，趁他人不注意时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池田家的起居室很宽敞，只有两位主人却反而有种冷清之感。南侧接着走道，东西北三侧往外就是庭院，此时自然的阳光自东侧照了进来，徐徐凉风也让人格外舒适。
"奇欧斯大人，请不用拘谨，家里就剩我们母女，没有什么规矩。 "
"好的。 "奇欧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养德院拉着恒兴坐在他对面，拿起桌面上的铜铃摇了摇。
很快的，一名女佣拉开南侧的拉门，手上端着黑漆盘，上面摆满了茶具，用跪姿缓慢的来到桌边，将茶具放上。
"我没有真正学习过茶道，希望奇欧斯大人不会因此取笑我。 "
养德院虽然这么说，但是点茶的动作却十分流畅自然，若是没有做过成百上千次，是万万不会这样熟练的。
这个年纪就在家养老确实太过无趣了，这样的点茶技艺也是为了排遣生活平淡练出来的吧...
很快的，一杯热茶就端到奇欧斯眼前。
"请用。 "
"谢谢。 "奇欧斯双手接茶，小心避免碰到养德院的手，浅浅的喝了一口。
"好茶，我没有品味过宗师的茶艺，您就是第一位了。 "
"您真会说话，我这明明只是粗劣的手艺罢了。 "养德院以袖子挡住嘴角后才浅笑出声，接着仿佛无意的提及：
"我们家恒兴，虽然常常一副慌张的模样又容易害羞，偏偏脑子一热冲动做出来的事，事后往往被证明是正确的呢。听说她借给您佩剑的时候也是如此。 "
奇欧斯淡淡笑了一下，顺着对方的话回应：
"对恒兴大人而言是不是正确的我不清楚，但是当时的确替我免除尴尬呢，也让我明白恒兴大人的亲切。 "
"哪、哪里的事，我借的剑不够好，反而让您困扰了真真真、真是很抱歉！ "恒兴又羞又愧的低下头。
"奇欧斯大人，我们家恒兴这种让人想欺负的性格很可爱吧？ "
"母、母亲大人！ "恒兴粉拳捶着养德院的身子，养德院的话简直令她羞愤的要死了。
"这…虽然这么说在日本有些不庄重，但是确如您所言，恒兴大人真的非常可爱，慌乱的模样也给人像小动物的感觉。 "
奇欧斯诚实的说出感想。
"呜呜………"恒兴脑子已经发烧了，只有从小瑶鼻中哼出无意义的娇吟。
第三十一章?信奈的家务事
"果然您也是这么想的，您真是个诚实的人。唉，太多男性都不敢于说实话，为了面子尊严总是绷着一张脸。 "
一面以惋惜的口吻说着，一面揭开桌上的小漆木盒...里面放着小巧精致的和菓子，姆指大小的桃状及叶状菓子各两个，养德院以筷子夹入陶碟中，放到奇欧斯面前。
虽然对方没有劝自己吃，奇欧斯却是很自觉的夹起叶子状的菓子放入口中，配茶用的和菓子味道极甜，在口腔舌尖化开后，自然而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浓郁的抹茶，让茶香和少许苦涩感去柔化甜腻的味道。
慢慢等到口中味道淡去，只余少许后韵供人回味时，奇欧斯才放下茶碗，回应养德院先前的话语：
"在我的故乡，如果女性有着值得赞誉的优点，男性却不说，才是失礼的事情...果然还是风俗不同吧，没有优劣之分。 "
通过方才的小细节，养德院确认了面前青年的礼仪涵养都称得上优秀，神色间的赞赏之意更添一分。
"但是您要知道，女性是多么想听到自己中意男性的赞美，大多数男性由于顾忌面子而不开口，其实是很伤人的。 "
养德院温柔看着身旁脸红得仿佛要冒烟的女儿道：
"你看恒兴，她已经开心到难以自持了。 "
"您的意思是…让我跟恒兴大人进一步相处吗？ "奇欧斯也有些抓不准养德院究竟只是在闲话家常还是授意自己和她女儿继续发展关系。
"说进一步可能太过了，但是如果您不讨厌她的话，能不能给她点机会呢？ "
养德院眼中带着一丝企盼，这一刻对方展现出的母性气息，强烈的让奇欧斯都有些羡慕。
莫名的，奇欧斯想到自己那位工作狂母亲，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就是永别...再看向养德院和恒兴母女，一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您的请求是没有必要的，如果对恒兴大人没有好感，我是不会到府上叨扰。只是我必须诚实的告诉您，我有好感的对象并不只恒兴大人一个，可能让您失望了。 "
原本想着养德院至少脸色也会变差一些，没想到对方竟然以袖掩口，轻声笑了出来。
"奇欧斯大人，男性有哪些人不是如此呢，这并非什么错误啊。男女走到一起的条件只是彼此心甘情愿，假如恒兴能接受你同时喜欢着其他人，那就没问题了。我是不会代替女儿做这种重要决定的。 "
"您的智慧令人佩服，谢谢您的开导。 "
奇欧斯恭敬的低头行礼，然而这次他不是为了融入氛围，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这么做，因为眼前的女子是一个处事开明，同时也关爱着子女的母亲。
也就是这样一位母亲，接着说出的话让奇欧斯愣了：
"奇欧斯大人，其实您可以像信奈、恒兴她们一样，把我当母亲看待的。 "
"呃…"
取过一支干净的茶碗，加入磨碎茶粉，竹勺舀取炉中热水，注入碗内，再以茶筅似慢实快的搅拌茶水。整个过程，养德院没有抬起头与奇欧斯对视，但语气中的温柔关怀仿佛与她那轻柔自然的点茶动作完美的契合。
"我不知道您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但多半...缺乏亲人间的关爱与陪伴吧？ "
"为何您会这样想呢？ "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奇欧斯反而好奇养德院是怎么看出他家庭缺憾的。
"因为啊..."
话音停顿片刻，养德院透过窗，看向本丸方向的清洲城天守阁，神色陷入追忆之中。
"您刚才看着我和恒兴的眼神，和当年的小信奈一模一样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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