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绛红
老人有些碎碎念。
她说起与堂姐姒文命的昔日种种，浑浊的双眼一片清明。
面容上密布的皱纹，也仿佛舒展开来。
她在笑，笑得很开心。
第九十七章 灭尽无缘再起 道消不见长庚
笙笙微笑倾听，没有打断对方的回忆。
时不时应和几声，顺势问一些简单的问题，然后惊呼、诧异......
尽管这些故事这些年她早已听了无数遍，都能背得出来了，但她依然静静聆听对方的述说，作出第一次听到时的反应。
老人回忆着过往的光辉，她对自己的青春岁月时常缅怀。
至爱早已陨落，女儿忙于修炼。
可以在她身边，有资格在她身边倾听她述说的人，便只有夏漓一人矣。
少女扶着老人缓步走向殿门，她们走得极慢，一路上老人又回忆了两个笙笙耳熟能详的故事。
当走出殿门时，帝风和的侍卫已然等候在殿外。
这些侍卫都是明卫，自然也还有更加隐蔽的暗卫，娲皇出行即使是微服私访，侍卫阵容也不可小觑。
帝风和的贴身女侍，一个面容端庄的中年美妇缓步走上前来......她对着姒甄与夏漓各施了一礼，才准备接替笙笙的位置。
娲皇准备回宫......
按照以往的习惯，在这里笙笙就可以跟对方挥手道别，明日再见了。
“......不介意多送婆婆一程吧。”
帝风和摆手拒绝了贴身女侍的搀扶，笑着询问夏漓。
“婆婆说笑了。”
“漓儿巴不得多听听您老人家的勇武事迹，机会难得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笙笙将老妇人哄得开怀大笑。
那贴身女官眼中闪过惊异，她侍奉娲皇多年，自然清楚对方性情......姒甄就是在亲生女儿面前也从未笑得这般开怀。
自从姒宓陨落后，宫中的人都很难从她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让贴身女官不得不怀疑，之前听到的那些传闻可能是真的！
两人走出姜幽寝居所在的庆乐园，沿着笙笙初临姜府望见的那片湖泊边行走。此刻正值日落时分，凉风习习，吹得湖畔花树摇曳......
疏影横斜水清浅，有暗香袭人。
夕照比晨曦都要温和，那煌煌大日仿佛在白天已经耗尽了自身的光与热，此刻所余下的只剩无尽和煦。
“千载太虚无非梦，夕阳西下几时回？”
走到殿外后，老人似乎一下子沉默了。
笙笙也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只能小心搀扶着，同样沉默不语。
直到此刻，帝风和才忽然念了这么一句......
她语气里有无尽叹气，似乎在向谁发问，又仿佛在问自己，更像是对自己一生所行的总结。
夏漓心中微动，有些莫名的感悟。
但还未理清楚，老人突然挣脱她的搀扶。
“小漓儿，拿着。”
姒甄从袖中取出一块石板，这石板四四方方，很薄但有三尺长宽。
笙笙并不奇怪对方为何能从那么小的袖口取出这样大的物件，因为她知道对方有袖里乾坤的神通......
“这是？”
“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夏漓一头雾水地接过石板，在摸到的石板的刹那。
她体内的血液突然加快了流动，这感觉很清晰，那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天御织回归后就冻结了。试过许多方法，都没能使其有任何异动的‘女娲之血’！
同时。
她脑中突然多了许多信息，那是一些关于烛宝的隐秘。
但不知使用什么东西构建的这种信息，尽管入了她脑海内，但理解起来晦涩又困难......仿佛你费尽心思找到了盖世神功秘籍，但那是梵文版的！
几大篇扫完，只认得寥寥数字。
“哈哈。”
看到笙笙一头雾水，还有点脑袋昏昏的模样，老人轻笑一声。
文命堂姐当年也是同样的表情，梓儿亦是如此，她自己估摸着也差不多，真是令人怀念呀......
“小漓儿，这是火元纪的‘荒落’符文。”
她娓娓道来，为夏漓讲述。
“此世有三重天。”
“九大烛宝皆来自于绯尽天上，你若想堪破明烬壶甚至其他烛宝的诅咒，需得往绯尽天一行......绯尽天早已不知所踪，不过据石板上的荒落符文记载，可从绯尽古渊而入。”
“三万年前，第十六朝娲皇，出生旁系九氏血裔柏皇氏的【帝泰望】，在位440年时失踪。世人传她暴毙，实则是去了绯尽古渊。”
“绯尽古渊每三万年开启一次，算算时间，只有千年不到了......”
——她，她为什么突然跟我讲这些！
——难道说？
大量玄奥文字涌入笙笙脑海，加上此刻姒甄忽然提到破解明烬壶五百年诅咒之秘等等。
让少女一时间心乱如麻。
“婆婆你......”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方了，估摸着内心通透比她清楚一万倍。再矢口否认，不过笑话尔。
还凭得伤了二人情谊。
纠结了片刻，最终夏漓点头承认道。
“......您怎么知道漓儿曾持具明烬壶？”
就算打听明烬壶的消息，也可以是好奇，不能确定她有这烛宝吧。
按理说，现在那破壶还在姒甄或姒梓手上。
“呵呵，如今不在你处，却终究归你所有。你这丫头固然机灵，却不知大道尽头的光景。”
“什么光景？”
“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老人摇摇头不愿分说，兴许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原因。
“时辰到了，这石板会指引你去绯尽古渊。”
“......希望小漓儿能堪破这历代娲皇也无法摆脱的诅咒，成为明烬壶真正的主人吧。”
——真正的主人？
闻言。
夏漓心中难免好奇，听这话的意思莫非历代娲皇都不是这烛宝的真正主人？
这么高傲的么！
她刚想问问，但姒甄没有多谈的意思。
老人让笙笙将石板收好，笙笙又没有袖里乾坤只得紧紧抱在怀里。这石板上的荒落符文，即使历代娲皇刻苦专研也才破译一小半。她叮嘱夏漓有时间也要多多努力。
这番嘱托以后，帝风和似乎卸下了浑身重担，有种飘然出尘的仪态。
最明显的是之前稍显沉重的脚步，变得轻盈无比......
她拒绝夏漓搀扶，像往常一般揉了揉少女的脑袋，露出再和蔼不过的笑意。
“走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在寝居里说时，笙笙还不觉有异......此刻，却心有所感。
少女鼻间发酸。
强忍住心中悲意，朝老人点头微笑。
“嗯，婆婆慢走。”
她说着跟往常同样的话语，但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
今日过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位亲切和蔼的老人。即使外界对她的评价是严厉刚强，但在笙笙心中却只有对方这些年的关爱与温和。
帝风和背着手。
迎着夕阳往湖心方向走去......
她的身形初时还很佝偻，但每迈出一步都挺直了许多......走到水边时，已如当年骑着赤尾狻猊，与九湖七十二山精怪尸鬼前横刀立马仰天长啸时的骁勇之姿。
她找了一处水边的巨石盘膝坐下。
那巨石一半浸在湖水里，一半在岸上。
帝风和微微仰起头，她望着渐渐沉下的大日......
“传闻绯尽天上有十圣，祂们死后可轮回转世。”
“除此之外众生灵皆只有一世之命。灭尽无缘再起，道消不见长庚......是真的吗？”
远远传来老人的声音。
但笙笙清楚，对方并未垂询于她。或许是在问那西下的夕阳，或许是在问身前疏影横斜的湖泊，或许在问这天与这地。
只可惜。
没有谁能为帝风和解惑，自然也就无人回应她。
“若有来世。”
“甄，愿与文命姐姐再续前缘......”
语毕。
便已垂下头颅。
第九十八章 幽璇之约
平庆500年，冬初。
盛夏皇朝第75朝娲皇【帝风和】仙逝，大葬在帝殒后第九日子时举行的。笙笙在葬礼上见到了一脸肃穆的姜璇，以及穿着玄色袍服有些消瘦的姜幽......对方清清冷冷的样子，在这冬日萧瑟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楚。
自然。
也有可能是夏漓心情不好的缘故，郁郁不欢时看一颗树都会觉得凄凉。
说起来，姜幽跟笙笙冷战十五年了。
一方面是夏相的国务繁重，幽璇二女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同时还得兼顾修行，就连姜璇都是半年回来一趟，很多时候坐一刻钟就要离开，闲话都来不及多聊两句。
可想而知，姜幽哪有时间解决昔日的心结。
当然啦。
姜幽一有时间都会悄悄回来看望夏漓，她最喜欢笙笙认真阅览道经的样子，专注而美丽......不过她修为极高，悄悄回来某人哪里知道，心里还抱怨幽幽子太小气，竟然跟自己冷战这么久。
——哼！她这样不在乎咱，咱也不能认输。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一直杠着。
姜幽似乎也没想解释什么，作为大罗仙修的她记忆力实在太好，十五年并不会淡化她的记忆。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即使此刻想起心中也难免气恼。
她决定给漓儿一个深痛的教训不是说说而已......
另一方面。
她与姜璇早有一个约定，这是在当初三人同行时就订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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