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境主宰 第952章

第两千两百零二章 勇敢者与水手

　　“有趣？既然你认为人类有趣，那么会不会放弃让钢之大地降临的计划？”

　　“当然不会，钢之大地必定降临。到时就能随我意愿的观察被转化后的人类了，我想这会更加的有趣。”

　　穿过门口返回到古董店中，齿轮人走快一步回到了柜台后，第四次的打开胸口的暗格，将这枚稍小一些的宝钻放进去。詹金斯没有对这种行为做出评价，他将猫重新抱在怀里，低下头继续查看那副诺兰及周边地区的地图。

　　当然，这样一来一低头，下巴就能接触到巧克力毛茸茸的脑袋，巧克力似乎很喜欢詹金斯这样做。

　　“你觉得十八纪末尾的这个时代怎么样？”

　　低着头的詹金斯忽然问道。

　　“很不错，我必须承认，即使我见识过人类文明走过许许多多的巅峰，你们的这个时代，也绝对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盛的时代之一。虽然超凡力量不显，但人类靠着机械的力量，同样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它真心的夸赞道。

　　“你有没有试图计算过，如果现在的文明想要继续进步下去，我是指长足的进步下去，方向在哪里？”

　　“如果排除【物质世界忽然出现地理大发现，人们发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但同样繁盛、甚至可以是稍微落后些的文明，然后在竞争与变革中寻求发展】这种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那么我想之后的道路，只能是让钢之大地降临，才能使文明继续进步。”

　　“你提到的两种可能性，都是外力促进的文明进步。”

　　詹金斯指出。

　　“当然，人类文明行进到这里，内里已经腐败了。如果没有外力的作用，只靠自身很难做出变革。这就是我的计算模拟结果，我也相当相信这种结果。”

　　詹金斯沉默不语，因为实际上对方居然是对的。由詹金斯带来的变革，同样也属于外力对本土文明的作用，毕竟他就是外乡人，带来的知识和历史教训，也都属于外力。

　　也许没有差分机、没有外来者，物质世界的文明也能如同以前的世界一样，行进到更高的水平，但现在既然有了二者，局面便变成了两种外来的力量，在竞争对文明产生作用。

　　詹金斯与差分机相比，在于他更温和，也更能使人们接受，他懂得历史的脉络。而差分机的方式则是彻底颠覆一切，所以才会遭到物质世界文明的抵制。

　　虽然有些自夸的嫌疑，但詹金斯很确信，由自己带来的改变，才是对文明有利的改变。所以他认为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事情，因此才能强大自己的内心，并坚定自己一定能够胜利。

　　差分机说服不了詹金斯，但仍然在不断努力，而实际上詹金斯也在尝试改变对方的想法。但二者差不多都明白，自己对手的想法，就像乡下厕所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因此很难说他们是否都认为自己有可能单靠说服，就赢得对方的支持。

　　差分机与詹金斯一起在这个时代走一圈，也许是二者中的某一方与世界的告别仪式，但更多的则是二者相互交流各自的想法，试图去了解对手的认知。但越是这样，越能体现他们的分歧，这分歧是不可调和的。

　　刚才的发明家是第四个目标，现在地图上没有被触及的红色只剩下三个了。詹金斯想将位于诺兰市市民广场前的钟塔，当作最后的目标，因此便在剩余的两个中选择。

　　“那么就去码头看一看吧。”

　　詹金斯指向地图的左侧，红色的点位于近海的码头边缘，从衣着来看，黄铜色的雕像是典型的中年水手的形象。

　　他看上去面无表情，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审视面前的什么东西。身材高大健壮，因为袖子挽起，因此能够看到左臂上的伤疤。

　　“不用问我是否确定，我真的很确定。”

　　赶在齿轮人开口前詹金斯又说道。

　　齿轮人看了他一眼，便纵身跳入了地图中。詹金斯则瞥了一眼古董店中静止的老爹，这才抱着猫也紧跟着跳入了地图中。

　　依然是从高空坠落，虽然诺兰的占地面积很大，但东面的矿场和西边的码头却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小雨。从空中就能看到静止的码头上人流如织，停靠的船只上更是热闹非凡。

　　这样的小雨并不影响码头干活，因为没有风，所以船只也不会摇晃，人们只需要注意不要滑倒，这里与晴天时的差别并不大。

　　两人一猫落在了码头上用于存放货箱的空地处，静止的工人们排队将一旁大船上的货物搬运下来，另一些则在组织用帆布，将货箱遮住，防止雨水泡烂了货物。

　　“这边走。”

　　依然是齿轮人在前引路，二人绕过了码头上的水手和工人们，登上了最近的那艘正在卸货的货船的甲板。甲板靠岸的那一侧，与铜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水手，正在监督工人们搬运堆积在这里的货物。

　　他应该不是船上底层的水手，但具体是什么职位，詹金斯仅凭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次的目标是什么？”

　　詹金斯一边打量周围一边问道。

　　“毫不畏惧之心。”

　　“也就是勇敢者之心？”

　　“也可以这样说。”

　　说着话，周围喧嚣的声音逐渐响起，静止的人们也继续搬运的动作。只有那位中年水手依然保持着那副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站在那里，像是依然受到凝固时间的影响。

　　简单打量了他一下，詹金斯意外的挑了下眉毛：

　　“这次的目标可真有趣。”

　　他对齿轮人说道：

　　“居然是恩赐者。”

　　虽说是恩赐者，但只有0级，属于刚刚入门。虽然恩赐者天赋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减弱，但在这种年龄才成为恩赐者，未来大概率是没什么发展前途的。以詹金斯的眼光，这个中年人能够在六十多岁正常死亡前升到两级，都算是他运气好。

　　因此，虽然是恩赐者，但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其实也完全可以，因为二者的区别实际上并不大。詹金斯很好奇对方的故事，因此直接上前询问道：

　　“你是恩赐者？”

　　水手瞥了这个出现在甲板上的陌生人一眼：

　　“是的。”

　　诡境中所有目标对詹金斯都有相当高的初始友好度。

　　“你是怎么成为恩赐者的？”

　　詹金斯又问。

　　水手细细打量他一眼，然后重新看向搬运货物的工人们：

　　“我跟着的这条船的老船长介绍我加入了一个俱乐部，那是他参加的名叫‘老船长联谊会’的俱乐部，那个俱乐部中，有部分人是恩赐者，形成了一个秘密社团。我因为识字才被邀请加入，在知晓了风险后，长时间阅读一些......很奇怪的东西，经过了五六年的时间，才终于成为了恩赐者。”

　　从这些信息来看，这大概不是什么有规模的伪神教团或者有传承的历史组织，大概是某个较高等级恩赐者弄出来的下属组织。否则，也不至于要花费这么多年才能培养出一名恩赐者。

　　“你们的社团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总不会单纯是为了存在而存在吧？”

　　詹金斯又问，这次水手没有立刻回答，他看起来很是犹豫了一阵子：

　　“我们这些经常出海的水手，谁也无法避免会在海上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大概也懂，陆地上有正神教会庇佑，但海上只能靠自己。社团存在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帮助我们提高生存率，而是希望我们能够在遇到奇怪事情的时候，带回些有价值的物品。”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带回物品，我们就能通过社团获得更多的力量。带不回，也能通过彼此间的交流，知道一些海面上的事情，这是个很好的组织。”

　　这番介绍，几乎是坐实了詹金斯对这个小组织的猜测。说实话，这种组织看起来还没有兜帽先生的聚会强。兜帽先生的聚会不算詹金斯，其他人也都是货真价实有出身的恩赐者，是真正“入门”并在攀登的人。而这些船长和水手们，充其量只算是看到了门，估计那个社团的组织者本身也没有掌握太多的知识。

　　水手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并没有表现出他勇敢或者不勇敢。但根据刚才四次的经验，这些目标人物，通常都缺乏詹金斯想要获取物品所代表的特质。

　　所以他打算进一步试探一下：

　　“那么成为了恩赐者以后，你的生活有变化了吗？是否因为获得了力量，而有了更多的发展机会？”

　　“力量虽然好，但也是要有代价的。”

　　中年水手放弃了双臂抱在胸前的动作：

　　“以前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毫无畏惧，即使是在海上的夜晚听到莫名的声音，也只是以为是海风；在风暴中看到奇怪的黑影，也只是以为是被吹飞的渔船；在海外孤岛遇到土著们的祭坛，也只是认为是某种古老的动物崇拜习俗。

　　但现在明白了世界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切就变了。我畏惧夜晚，因为担忧奇异的声响来自于海底沉睡的怪物；我畏惧风暴，担忧风暴的起因是被封印在无垠之海的邪物；我不敢接触海洋中的任何部落，忧心他们崇拜着上古邪神。”

第两千两百零三章 生活的彷徨

　　水手说着话，言语中多了些忧郁：

　　“以前就像是单纯的孩子，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现在长大了，知道这个世界的危险了，所以看什么都不同了。”

　　“你在害怕？”

　　詹金斯问道。

　　“不，这不是害怕，这是谨慎，这是......畏惧。”

　　其实就是害怕。

　　“我活了三十多年才知道这个世界的危险，现在想想，我从十六岁上船，居然能够无知的活到现在，这真是个奇迹。但海上的人从来不能依靠奇迹，所以我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某次事故中。”

　　“你不打算再出海了？”

　　“实际上，我这种年龄的水手，也已经到了该下船的时候了，应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这只是好听些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因为对海洋产生了畏惧而不敢出海了。

　　“但你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中年水手和前几位都不一样，他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阅历，不是詹金斯几句话就能轻易说服的。

　　“我是不打算再出海了，海洋里蕴藏着的秘密我永远也不想再接触。这之后，我打算在诺兰郊区买栋房子，然后想办法结婚，培养我的儿子念书识字，他可不能像我一样当水手了。这些年我也存了一笔积蓄，而且在码头有些人脉，以后可以经营小商店，合法的非法的都可以卖......”

　　他向詹金斯介绍着他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中年水手一定是早已想好了这些方案。他的规划很好，如果不是面对现在的情况，詹金斯一定会支持他的做法。中年水手要做的是让生活更稳定，并决心让下一代突破现在的阶层，就连詹金斯都想不到比这更好的规划了。

　　所以，詹金斯此时要做的事情像是坏事，让一个已经决心安定下来的水手再次起航，这无疑是鼓励他去送死。水手说的对，在正神教会的势力相对稀薄的物质世界主大陆以外的海洋冒险，风险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毫不畏惧之心”本身就与恩赐者这个身份冲突，因为恩赐者不可能毫不畏惧。即使将“毫不畏惧”当成一种形容，而并非真的什么都不怕，恩赐者们也很难有这样的性格。

　　知道的越多，就越敬畏这个世界，这是正常人的思维都会做出的选择。但诡境不存在无法通过的情况，因此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水手再次“毫不畏惧”。

　　“你成为水手的原因是什么？”

　　詹金斯问道。

　　“为了能够有饭吃。”

　　水手回答。

　　这个回答很现实，詹金斯还以为是年轻人渴望冒险之类的小说情节。

　　“但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过要征服海洋，成为伟大冒险家的想法吗？”

　　詹金斯又问。

　　“那是没有头脑容易激动的年轻人才会想的事情，我已经不年轻了，这种可笑的想法，十多年前就没有了。”

　　水手摇头道。

　　“你真的一点想要继续水手生活的想法都没有了吗？”

　　詹金斯不死心的又问。

　　“你看我像是疯子吗？有了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去冒险，人的生命只有一条，我们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

　　詹金斯很难不同意他的话。

　　“喵~”

　　见詹金斯有些为难，决心一定要乖巧的猫立刻安慰他。它用毛茸茸的小脸袋蹭了蹭詹金斯的侧脸，然后发出了一声让人很愉悦的柔嫩猫叫声。

　　“不用担心我。”

　　詹金斯也回应了自己的猫，很高兴巧克力的善解人意。

　　他重新打量水手，希望从对方的外表上找些想法。但这样做完全是浪费时间，没什么好主意的詹金斯，只能更多的询问对方的生活细节：

　　“你这样退出船队，船长能够同意吗？”

　　“几个月前我们就谈过这件事，我这份水手长的工作，已经找到接替者了。船长的确很舍不得我，但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也理解我的想法，所以便同一放我下船了......只是俱乐部那边还有些问题。”

　　水手欲言又止，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没什么心机，他只是在担忧自己的生活，而非什么世界大事。

　　“俱乐部有什么问题？”

　　詹金斯立刻追问道，他嗅到了机会。

　　“俱乐部将我培养成恩赐者，也是花了很大的代价的，这一点我自己也知道。现在我几乎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就要退出，俱乐部的主人恐怕会不高兴。我询问过俱乐部中其他人的意见，他们都认为我这是忘恩负义，是胆小怕事，我不配当一名水手......”

　　詹金斯等着他自己发表看法，因此没有着急开口。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即使是那些混迹在城市最底层的黑帮，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从俱乐部获得了好处，但我做出的贡献不足以抵消这些好处，我自己的积蓄更不可能拿出来作为补偿，所以，即使船长同意我下船，俱乐部那边一定也会找我麻烦的。毕竟一旦开了这种先例，以后会出现更多的问题，这种道理我都懂。”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留在诺兰吗？又或者离开这里，去往其他的国家生活？我想你说的那个俱乐部，应该还不至于能够为了这么一件事全世界追杀你。”

　　“但我在外地一个人都不认识，能够停留的码头城市，俱乐部的其他人也都熟悉。我不想背井离乡，诺兰就是我的家乡，漂泊的水手们总会有一个故乡。我想，我总能想到些办法的，我不介意自己的生活受到监控，虽然不再出海，但留在岸上大概也能为俱乐部做出贡献......希望是这样。”

　　这是一个对未来充满了期盼，但又充满了迷茫的人。他也许没有经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的见识和眼界，足以弥补教育方面的缺失。

　　对于这样的人，企图改变他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但詹金斯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必须将他从他向往的和平生活中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