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境主宰 第950章

　　话语中没有任何的情感，只有麻木。

　　“你的孩子多大了？”

　　“今年夏天刚5岁。”

　　按照贫民们的早婚习惯，可以大致推算出矿工的年龄，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

　　“打算让他去识字吗？”

　　“当然，不能像我一样。”

　　再次的无声平静后，他又补充道：

　　“绝对不能。”

　　詹金斯咽了口唾沫：

　　“我听说有些政治流亡者或者官员们的寡妇，会经营家庭式的学校，以经营者的能力和兴趣作为授课内容，但价格很便宜。”

　　“是的，我打算等他大一些，送他去那样的地方识字。只要不和我一样就好，不求他能学到多少。”

　　矿工有些不安的在自己蜷缩的角落蠕动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未来。

　　“是的，只要识字就会有出路的。最不济也能弄份帮人抄写的营生，或者去工厂里做工。我听说，工厂里很欢迎识字的工人，工钱也比文盲高一些。”

　　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工厂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在矿井中工作要好。好的生活是对比出来的，在矿工眼里，詹金斯描绘出的这种生活就相当好，相当有吸引力。

　　“先生......”

　　谈话到了这里，他才第一次称呼詹金斯为“先生”，有些吃力的移动了下腰部，侧身抬头看向詹金斯的眼睛，虽然地底很暗，但他的眼睛很亮：

　　“您说，我这种人的孩子，也能学会识字吗？他很笨的。”

　　“血统是不会影响智力的，就算影响，也不会影响识字。他是正常年龄学会说话的吗？”

　　詹金斯问道。

　　“是的，第一声就是喊我‘爸爸’。”

　　“那他就完全可以学会识字，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矿工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了难看的笑容，但很真诚：

　　“会不一样的，一定会不一样的。”

　　说着，他扶着粗糙的矿道壁站起身。大口喘息几下，咳嗽了一声，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了擦脸，冲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挥舞起矿镐，再次劳作起来。

　　他身上没多少肌肉，干瘦的男人后背，即使是运动起来也只能看到突出的骨骼。

　　詹金斯就这样看着他，然后看到他的心脏位置出现了心形的钻石。这宝钻的温度，比刚才从男孩那里获得的还要高，捧在掌心完全能够感受到那份火热。

　　“我不明白。”

　　齿轮人承认道：

　　“这是为什么？你几乎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会这么简单？怎么比刚才的家庭教师还要简单？”

　　“为了改变，为了下一代，他甘愿永不疲劳，即使是用自己的命换钱，也要改变下一代的命运。”

　　“改变命运？”

　　齿轮人摇摇头：

　　“命运从来都不会改变，只不过人们对命运的认知不正确，才会产生自己做出某件事后，改变了原定命运的想法。”

　　“这种说法我也很赞同，如果命运完全不可知，那么和命运完全不存在，就是相同的含义了。”

　　詹金斯看向手中的宝钻：

　　“真是炽热啊~”

　　他感叹道。

　　“所以我才一直认为，即使是机械也要有心，也要有情感，那才是完整的机械。在这个世界，情感乃至情绪，都是超凡力量的催化剂。”

　　叮当作响的挖掘声响两人都没有在意，齿轮人与詹金斯一起沿着矿道原路返回。两人边走边聊，的确像是漫步在这个时代的两个过客。

　　“说起命运，既然你也认为命运并非完全可知，那么你认为未知的命运代表什么？”

　　齿轮人又问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就比如刚才的矿工，在他自身眼中，自己以及家庭未来的生活，已经被固定在某种趋势内，就算有小的改变，也不过是从码头搬运工变成了纺织厂的工人，或者从水手变为矿工。但在你我的眼中，这个家庭充满了各种的可能性。每一个新的黎明，都有可能发生新的故事，每一个新的时刻，都有可能遇到意外事件，家庭的每一个大小决定，都将对未来产生不可预计的影响。

　　这个时代宏伟无比，无数的机遇和意外在等待着每一个人。未来可以被占卜或者计算，但没有哪一种结果能够做到分毫不差完全正确。所以，前方未知的命运，对于人们到底代表什么？”

　　“代表可能性，只要相信自己，就能够存在的可能性。”

　　詹金斯回答。

　　“只是可能性吗？我还以为你会说，只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成功。”

　　“我们都知道这是安慰人的话。既然是未知，前方的路才有趣。如果人类短暂的生命，在出生那一刻就不存在变数，那不是太无聊了吗？”

　　詹金斯说着，转而问道：

　　“那么未知的命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人类希望命运是未知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迎来改变。但对你这个底层逻辑就是1+1的机械来说，未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因为机器是算不出来未知的。”

　　“虽然算不出来未知，但可以建立一个体系，进行混沌系统数值模拟。”

　　这就让詹金斯无话可说了，他没想到差分机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

　　“命运是否未知，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但对你来说，你不就是【未知的前路】吗？”

　　两人沿着矿道向上，出口就在不远处了。

　　“救世者威廉姆特，我也是前不久才明白，你的最初的徽记，居然就是命运，这与你就是谎言之神一样的令人惊讶。未知的命运在你身上显现，你的所有举动，都在扰动命运，像完全无法估计的变量一样，干扰我建立的模型。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象征着【未知的前路】的你，能够如同我们看到矿工的未知一样，看到世界未知的命运？”

　　“原来来见矿工是为了这个问题，我还以为你是在学习人类的情感，作为不能产生血脉的机械，了解人类对家庭的感情，从而弥补自身的灵魂，加速融合机械之心和最初蒸汽机呢。”

　　詹金斯用一长串话嘲笑道，就连齿轮人都不明白，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说出的结论。

第两千一百九十九章 蒸汽时代的发明家

　　两人边走边聊，一起穿过了矿洞洞口回到了古董店里。

　　“我说过，我没有改变这个诡境中的太多东西，这个诡境原本就在这里，在这里等你，七个目标，都不是我安排的。”

　　齿轮人再一次强调道，詹金斯不置可否：

　　“但不管我的到来对世界意味着什么，至少从最近来看，我做的还不错。讨论命运，总会让人掉入命运编织的陷阱，因此老老实实的向前看，做好自己能够做的，不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吗？”

　　他将灼热的心形宝钻交给齿轮人，齿轮人第三次打开胸口的空格，将其塞了进去。同样的，第二枚宝钻已经与第一枚一样的不见踪影了。

　　“我注意到，你这次没有再说什么人类文明本身腐烂，劝我加入你的阵营。你难道已经放弃了吗？”

　　詹金斯问道，齿轮人则摇摇头：

　　“你迟早会自己明白的，没有彻底的变革，人类的本性永远不会改变。”

　　矿工是第三个目标，总共七个目标现在只剩下四个了。既然刚才去了城区外的矿山，詹金斯这次便打算还是在城里看看，因此选择了位于诺兰南部的那个红色点。

　　那个位置是公寓林立的街区，街道两侧都是样式几乎一样的出租公寓。继承了房产的本地人，可以靠收租养活自己，而没有房子的人们需要付出租金才能有暂时的落脚地。

　　实际上，按照目前的诺兰的物价水平来说，毫无积蓄的普通工人就算是从成年开始努力攒钱，在自然死亡前也绝对没可能能够在城区买到房子。所以居住在出租公寓中，是市民们特别是外来市民们的常态。

　　当然，高房价也只是在诺兰这样的大城市，在乡下小镇或者偏僻些的小城，房价还属于普通人能够接受的价位。

　　在那个位置的黄铜材质小雕像，是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年男性。他脚上穿着拖鞋，身上是搭配的非常乱七八糟的衣服，在上衣外面还套了一件衣摆几乎到膝盖的白大褂。

　　脸上带着厚重的眼镜，此刻正闭着一只眼，让睁着的眼睛通过手中握持的放大镜看东西。

　　“这是......科学家？不，应该是科学怪人。”

　　正经的学院派的科学家们可都过着相当体面的生活，因为蒸汽工业的大爆发，实用派科学家们的日子很好过。而那些不被主流接受的“科学怪人”，因为科研经费不足以及缺少正经的收入来源，因此的确有可能是这种形象。

　　詹金斯从报纸上经常读过的发明家们寻找赞助者的广告，大半是这种人刊登的。

　　当然，虽然不被主流接受，但这并不代表这一群体毫无本事。如果真的眼光独到，也有可能通过投资他们赚上一笔。

　　“确定是这个吗？”

　　齿轮人问道。

　　“当然确定，你一定要确认是吗？”

　　“当然，这显示我没有耍花招。”

　　说完，齿轮人率先纵身跃进了柜台上的地图中。詹金斯也抱着猫纵身跳了进去。

　　静止的古董店中，老爹的右眼的眼球突兀的转了一下。

　　自空中坠落，但到了地面附近又忽然降速，当靴子接触湿漉漉的地面时，甚至没有感觉到身体的晃动。

　　因为不是市中心，因此下着雨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就和此时的第五皇后大道差不多。降落地点虽然是街道上，但向前看就是公寓门前的两级台阶。

　　门上挂着一个金属的标志“9B”，这是门牌号。

　　“目标住在地下室，随我来。”

　　齿轮人介绍到，然后率先迈上台阶，直接推开了门。随着他的动作，静止的世界开始流动，从詹金斯左侧沿着街道向右走的行人，自发的避开了詹金斯的位置，但又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

　　詹金斯抱着很乖巧的巧克力也登上台阶进入了建筑物内部，为了防止自己靴子底上的泥水污染地板，还特地在门口的脚垫上蹭了蹭脚。

　　房子里很安静，似乎所有的租户都已经离开了。差分机带着詹金斯转到一楼宽大的楼梯后方，那里有一扇门，通往地下室。

　　打开了那扇门，嗡嗡嗡的噪声立刻传入耳中。同时还有机油的臭味以及长久没有开窗通风后的腐烂味道。

　　跟在齿轮人身后迈过几阶楼梯便进入了地下室，地下室没有用墙分割空间。一整片空间，都是目前这个正在摆满了机械零件的长桌前忙碌的老人的地盘，他的卧室、实验室、餐厅、会客室等等，都在这片低矮的空间内，以家具象征不同用途的区域。

　　地下室天花板的高度略高过街道的地面，因此有很小的窗户可以让阳光照进来。又因为现在正在下雨，所以窗户当然不能打开，否则雨水会直接倒灌进来。再加上角落里那台小功率蒸汽机正在持续不断的工作，让地下室内实在是湿热难忍。

　　“这次的目标角色还真是新鲜呢，那么这次需要获得的是什么？”

　　詹金斯问道。

　　“奇思妙想之心。”

　　齿轮人答道。

　　比起从矿工那里获得“永不疲劳”，从科学怪人这里获得“奇思妙想”听起来就知道不是一个难度的。

　　虽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詹金斯还是松了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然后将抱着的猫放到肩膀上，再次咳嗽一声，提醒背对着两人的老人，地下室出现了访客。

　　“嗯？你是怎么进来的？”

　　咳嗽声吓了老人一跳，他转过身，略带迷糊的问道：

　　“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

　　“哦，是的，不重要。”

　　说完，居然转过身去，不打算理睬忽然出现在自己“家”的陌生男人。

　　如果这里不是诡境，仅凭现在这种存在感稀薄的状态，詹金斯就能将他全家搬空。当然，詹金斯也不会这么无聊就是了。

　　他来到桌边站在老人的旁边，看着他在用齿轮拼装一个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为了让灯光好一些，一根煤气管用很粗暴的方式，使用生锈的管道从墙边引到桌上，用来点亮桌面上那盏大功率的煤气灯，所以至少桌面是亮堂堂的，即使是在阴雨天做手工活也不会太暗。

第两千二百章 谎言的鼓励

　　“你这是在做什么？”

　　端详着桌面上的杂物和机械零件，詹金斯好奇的问道。

　　“组装八音盒。”

　　老人嘟囔着回答，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零件上。显然齿轮的尺寸不对头，桌上乱七八糟的零件太多了，他大概拿错了。

　　“八音盒？手工制作和组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只是感叹您的手艺很好。那么这只八音盒有什么特殊性能吗？也许不同的转速可以播放不同的调子，也许您用特殊的荧光涂层，让它能够在特定强度的光照下发光。不，也许是它有内置的储气装置，在八音盒上的小装饰旋转时，盒子能够喷出烟雾。”

　　詹金斯猜测到，并试图从桌面的零件中捕捉到一些新奇的小设备。

　　“不，这就是普通的八音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