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84.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如武士般的妖鬼跪坐于地,它的躯壳满是疮痍,就像是尸骸内残留的余血,萎靡的紫炎从巨大的创口处缓慢的溢出,已经有了干涸的迹象。
那张附在骷髅鬼面上的无数人脸如青烟消散不再显现,妖鬼的手中握着两把从未碰到敌人的太刀,仿佛这是身为武士最后的矜持一般,努力紧攥不放。
但这也是徒劳的,在烟尘飘散于空的那刻起,细密而紧促的裂纹就遍布了妖鬼的铠甲和太刀。
在清脆的哀鸣中,太刀和铠甲全部崩碎,它们陪伴着【定风波】的碎去而湮灭在空气中。
以律者恶念的规格,这样的葬礼已经足够隆重。
地藏御魂死了。
变得空荡荡的原地上,除却还在燃烧的流火和残骸外余下的则是一把被漆黑之鞘掩住器身的太刀。
它立在原地,刀鞘的末端镶嵌在了残骸遍布的大地上。
如血的色泽覆盖在刀柄之上形成了诡异而美丽的纹理,可若定睛仔细注视观察,则会发现纹理的模样逐渐扭曲变成一张似哭似笑的鬼面。
这就是神之键的雏形。
伴随着恶念的外壳被击碎,它终于现世。
而只要苏青安未能从把它从刀鞘中拔出,如妖鬼的武士就会在短时间内再度出现。
地藏御魂是活人偶彻彻底底的升级版,它不仅比活人偶强很多,而且更加难缠。
当初的活人偶凭借着几百年积累的崩坏能才能勉强接近地藏御魂的姿态,并且失去了复活的能力。
而地藏御魂则是一只可以无限复活的妖鬼,并且远比它更强更凶暴。
地藏御魂不需要防御,他躯壳内的大半崩坏能全都凝结在了两把太刀之上,刚才只要苏青安和它继续多缠斗一会儿,所要面对的就会是极为艰难的鏖战。
一个只需要输出而不用担心血量流失的BOSS和耍赖皮没什么区别,但这样造成的防御薄弱也正是苏青安能够做到几乎秒杀局面的重要因素。
在尝试拔刀前,苏青安对着自己背后的圣痕说道:
“要开始了啊,凛。”
没有等待女孩回答的意思,少年就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没有预料之中的危险和困难,当手掌的肌肤和刀柄的纹理接触后,一切都安然无恙。
可这也只是表面。
苏青安能清晰的感受到刀柄时刻变化着的纹理走向,那样诡异的感官就像是无数种粘滑而冰凉的事物一点点将意识收拢关闭,掌间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有种想弃刀的冲动。
但理智按捺了直觉上传递的危机感和厌恶。
很危险。
变化的纹理代表着地藏御魂的恶念,它很可能正在复活,用不了多久那个妖鬼就会再度降临,届时它将轮舞着巨大的太刀向自己挥斩而来。
现在的地藏御魂未选择对自己出手,证据是情绪没有产生意外的波动,意志未遭受攻击,身体也没有异样的崩坏能侵蚀,这证明了只要自己不选择拔刀,这把尚未完成的神之键对他就暂时没有威胁。
但只要想结束这一切,拔刀就势在必行。
没有犹豫,苏青安拔刀了。
在手掌极力握紧刀柄,欲将刀拖曳而出的刹那。
眼前闪过了森罗万象。
恶念。
如极渊如深海如天空的恶念。
意识如一叶扁舟被拍击至了另一个仅存恶念的世界。
无数喃喃的低语在耳畔环绕,恶寒的妄念如藤蔓温柔的生长蔓延在他的全身。
伴随着情绪出现巨大的浪潮,少年的躯壳也被迫产生了无比真实的幻觉。
仿佛万千把细密而的锐利的刀片认真仔细的刨开身躯外层的皮肤,血液一点点沥出,仅是一会儿后湿漉漉的粘滑感就覆盖了全身,这一切的异样刺激着意识,某种坚硬的不快感压倒神经的柔软处,身体的感官已然产生了剧烈的错乱。
苏青安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血液舔舐着躯壳还是恶念缠绕着神智。
可这是幻觉。
这无论如何都是幻觉。
但少年内心间又有所动摇,这里是圣痕空间,在这里产生的幻觉,还真的还只是单纯的幻觉吗?
苏青安的左手忍不住放下刀鞘捂住一只耳朵,想要隔绝掉幻听,这证明即便是他的意志力也在这样的战场上快要到达极限。
可这是徒劳无用的,像是将无数的信息流横冲直撞的灌入灵魂,只要他的另一只手仍在握住刀柄,媒介就无法断开。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因为对方完全在以逸待劳,恶念是无穷无尽的,但苏青安的意志力再强也有着耐受力的界限,一旦跨过那个界限,他就会败北。
只要拔不出刀,这样不公平的战斗就永无休止。
少年放弃了捂住耳朵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把手放回了刀鞘上打算继续发力。
但在这个时候,克制保护自我的本能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一时之间苏青安竟然感觉身体无比的孱弱,拔刀的行径几乎无以为继。
血液从毛孔一点点淋漓沥出,幻觉已经一点点侵蚀外界的躯壳,真实与虚幻的苦痛交织出血色的乐章。
他在以前的世界里听说过满清十大酷刑这样的残酷刑罚,那样的刑罚仅是看着他人遭受,就不敢想象那样的苦痛加身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但现在他亲自品尝到了。
这是一场堪比凌迟的酷刑,但到了现在少年的面容反而没有了动摇,血珠一点点从毛孔钻出,眼球上的神经遭受着被刀剐去的剧痛,漆黑的瞳仁外眼白被不正常的血丝淹没,这是瘆人如厉鬼的一幕。
可他就这样安静的,从容的,睁着双眸。
他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又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或许,现在的苏青安早已经和以前的苏青安告别了。
以前在那个世界的他是资深的国际退堂鼓大师,能逃避的事情就逃避,可以偷懒的事情就偷懒,很怕痛也很讨厌痛,不喜欢努力也讨厌努力。
那样的他,却已经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或许在以往的世界安静的逃避,他终究会在蓦然的一日里想通一些,成熟一些。
届时他会去重新接触外界,去建立羁绊,去结婚生子,去度过没有战争而平凡的一生。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重复着不断战斗,努力苟活的日子。
他讨厌战斗,讨厌不能逃跑的残酷,讨厌末世和悲剧,讨厌高高在上的神明,讨厌所谓的崩坏。
他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啊。
可即使是这样让他讨厌的世界,也有着他为之活着的理由。
也有着,苏青安现在为之拼命的理由。
少年在拔刀,他越过了恶念的侵蚀和折磨,再一次尝试拔刀。
止水之境稳定不住来自灵魂的拷问,却可以稳住技艺的下限。
旋力整劲,不顾手掌上从毛孔中不断溢出血液,苏青安用力握住刀柄。
再次,拔刀!
结果是纹丝不动,刀身像是被锈在了鞘内,力道如涌入深海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苏青安笑了。
他知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连崩坏能适应性和抗性都极为低劣,奢求拥有所谓的神之键适应性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苏青安绝对拔不出地藏御魂。
这是命运,这是极限,是早有预料的结局。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就像是在不开启圣痕的情况下他绝对用不出【千星】一样,想要拔出地藏御魂也是如此。
没有神之键适应性,他就没有拔出它的资格。
可或许苏青安也没有变,他还是那样死倔死倔的人,他还是这么蠢这么傻。
你看。
明知道【千星】是那样苛刻到不燃烧生命绝对用不出的技能,他还不是去学了。
可能就真的像西九条沙罗说的那样,什么不撞得头破血流不会甘心这种话听听就好了,苏青安明显就是那种即使撞死在墙上也不会放弃的白痴。
“大哥哥.....你已经很努力了。”
是凛在说话,这个女孩的声音在少年的意识里飘渺而遥远,像是在安慰。
苏青安拔着刀,他的躯壳仿佛是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在被用力的拧出水,血液如急迫逃离牢笼的囚犯不断涌出,可他的背脊依旧挺拔,立足的脚步还是很稳。
男人在殊死一博的时候,总归还是不能那么难看对吧?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乎奇奇怪怪东西的生物,苏青安也是,他想现在的自己肯定已经够难看了,拼命的时候不能帅一点实在很是遗憾。
每一次都是这样狼狈,但说不定这次是最后了。
少年的背脊逐渐弯下,他还是人类,即使体质非凡,但是大量的失血终究还是让他逐渐迈向了衰弱。
身下的流淌的血泊让他的脚下一滑,少年狼狈的以半跪的姿态稳住了身体,期间他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
只是拼命的时候,果然很难帅起来啊。
少年开始接近混沌的大脑里闪现着奇奇怪怪的想法,太虚剑气重新链接上与外界的崩坏能循环,在意识快要消失的状态下,恶念的侵蚀似乎也暂时远离了他。
苏青安对着圣痕里的女孩,轻声说道:
“没事的,还没有结束。”
是的,还没有结束。
85.注定的败北.
苏青安曾经问过符华,有关【千星】的原理是什么,其中涉及到复杂而繁多的人体知识、生物学和崩坏能构建细节,甚至要根据个人的体质和身体数据进行细微的调试。
现在苏青安所修行的【千星】就是符华亲手一点点为他量身打造的,期间他在虚拟空间死亡的记录也是数据收集过程的一部分。
总体而言,现在的崩坏能流转速度就是最安全同时性价比最高的状态。
但是最安全也就代表,如果彻底舍弃关于安全的考量,它还可以变得更强。
“苏青安,我知道你是在关键时候会豁出性命去逞强的人,而【千星】本就是一把双刃剑,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身体状况。”
少年昏沉的意识中,回忆里那个女孩的话语如细腻冰凉的雪花一点点落至心头融化。
对不起,hua。
但我别无选择。
五秒是身体不受损害的极限时间,十秒是身体不会遭受不可逆残疾性伤势的绝对红线。
而现在他的身体状态,连支撑三秒都是勉强。
不如说,在被恶念笼罩的情况下释放出【千星】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何况你用了【千星】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神之键适应性就拔不出地藏御魂,这是对苏青安而言注定无法被打破的规则,就算用了【千星】也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快。
可再快又能如何,还能趁着神之键反应不过来把它拔出来不成?
像个笑话。
是的,像个笑话。
可苏青安就是这么想的,他深知这份可笑至极的念想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但别无选择。
在赌徒的面前只有一个几乎必输无疑的赌局,他的手中也只有可怜的一枚筹码。
命。
赌不赌?
身前是地狱,背后是?深渊。
是选择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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