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那继续坚持,或许早就成为了一场漫长而无言的折磨。
在符华始终难以直面的内心里,她已经明白父亲终将死去的现实。
男人迟缓地望着符华的面容,他沉思的速率似乎也随着躯壳的垂危逐渐变低。
崩坏能的侵蚀无孔不入。
自己曾经认为见证了高山之后的武道,或许就能稍微摆脱一下这可笑的命运。
可限于时间和资质,符修然却依旧无法为之更进一步。
或许止步于此是一件好事。
等待男人更进一步后,才会发觉虚无缥缈的武这一字难以奈何寄宿在身体中的魔鬼。
绝望的背后,还是绝望。
无光之海的尽头,依旧还是漆黑深邃的海。
崩坏,崩坏。
哪怕是苏青安,又要经历多少次无望的归途才能摆脱这所谓的筛选呢。
没人能知晓这个答案。
男人回忆起符华最近看望自己的频率,想到。
这段时间自己的女儿好像改变了很多很多,那如同暗藏于海面下无声无息的洋流起伏,只能驻留于一席病床上的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在身为父亲的他所不知晓的时候....她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符修然试图牵起唇角去说些什么,却发觉让女儿明白自己的忧虑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于是他轻声说道:
“小苏...那孩子,还没回来啊。”
女孩抿了抿唇,她已经从希儿那里明白无需继续隐瞒苏青安的状态,但或许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对父亲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符华已经隐约发觉,支撑起这个枯瘦如柴的男人还能继续存活至今的意志源头是什么了。
是苏青安。
是那个能够代替符修然继续照顾自己,让一位父亲信任并愿意将女儿托付而出的苏青安。
不见到那个人就没办法真的安心。
不得到那个人最后的承诺就没办法选择死亡。
所以符华不能说出让男人彻底绝望的数字。
距离少年最有可能真正醒来的时间,还有四个月。
但根据医生所言父亲余下的时间,哪怕以最乐观的态度去估计也不到两个月。
事实上若是男人心存死意,这个数字可能已经是负数。
符修然注定是等不到苏青安醒来了,这不是意志的极限,但却是身体的极限。
她只能继续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父亲内心的期望,选择将脆弱的谎言包装出腻人的甜度。
女孩望着男人染上斑白的鬓角,对上了那双焦距缓缓聚拢的瞳孔,她唇瓣自然扬起,弧度轻淡而具备温度。
她露出了微笑,说道:
“没关系的,他不会有事情的,爸爸。”
“前几天他在别的分部立了大功呢,没办法被留在那里继续守城了,但是没关系的,很快啦。”
“那里的局部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苏青安就能调回澳洲了。”
符修然轻声叹息:
“真是场漫长的战争。”
符华的双手握住了男人皮肉愈发干枯,骨骼由此分明的手掌。
她用着低低而喃喃般的口吻,轻声重复道:
“是啊,真是漫长的战争。”
漫长、败北、无望、惨淡,同时席卷起数不尽的死亡。
应该以如何的心境去接受这样的世界?
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随波逐流吗?自暴自弃吗?纵情享乐吗?视而不见吗?
符华离开新兵营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她领略了战争,经历了生死,体会了生命的脆弱,理解了战斗的价值。
所以那些问题的答案,或者说究竟要去走什么样道路的选择,早就沉浮于女孩的胸腔,悠然落入心湖。
苏青安的存在,令符华遭遇了与以往固定世界线截然不同的事情。
这导致了本应选择随波逐流的符华,在这一次重启的世界线里去以自己的意志和坚韧的信念主动踏进了这一场永无止境的修罗地狱。
阳光如川流不息的河流倾泻进室内,朦胧的光影和满是灰色雾霭的瞳中倒映着女孩恬静而唇瓣轻掀,微微翕动的画面。
她望着符修然,认真而笃定的说道:
“但会结束的,爸爸。”
“终有一日,人类会胜利。”
“而在那之前,我不会停止战斗。”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想要再输了。”
“不是去单纯的依赖,不是去纯粹抱着对他人的期待,不是去祈求现实自己的改变,而是去抱着绝对不想输的念想去主动战斗。”
“唯独这样....唯独这样,我才不会被苏青安落下。”
男人看着这样的符华,怔然了一会儿。
或许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总会在大人不注意的时间里就悄然无息的长大了。
以前因为一个发圈,悄悄拽住自己衣袖,眨巴着眼睛的小华也终究到了可以照顾自己的时候。
符修然总是觉得她还没有到可以照顾自己的年龄,他也下意识的认为在这样的世界自己的女儿不依靠苏青安就无法存活下来,乃至于自己认为符华就应该安于如今的庇护。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她圣青色的眼眸仿佛冻结的贝尔加湖,那曲折的湖岸线环绕万物,唯有依旧留存的地壳运动能够使其产生细碎的波澜。
在四个月的光阴不知不觉过去后,女孩纤细的躯壳间却已经容纳着自己所看不懂的事物。
或许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可究竟是要经历了什么,体验了什么,理解了什么,她才会这样快变得自己都有点感叹了呢?
为人父母,比起这个看似良好的结果,符修然在欣慰之余,却更注重期间她所承担的苦难。
可惜自己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了。
他望着女儿的微笑,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曾经妻子抱着她望向自己的模样。
男人阖上了眼眸,他唇角微扬,真的是...好像啊。
良久,他睁开了眼,笑着轻声说道:
“好。”
“爸爸会等着的,等着....小华把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符华望着他的面容,这段时间所产生的万千情绪就这样在悄无声息间堆积如山海。
心湖之间的冰缓缓融化,那些交织成裂纹的白线随之消弭于无,仿佛初阳冉冉升起之际散去的白雾。
已经不用在这个时候默念剑心决了。
少女感受着父亲的手掌里微暖的温度,完好无损的心湖就此重塑,在意识海中冻结成通透的贝尔加湖。
剑心,晋入明镜。
她不会再认输了。
距离那个人的背影已经很接近,而在他醒来之前,自己还能变得更强。
强到....不需要再度为任何事物感到悔恨。
...
...
为什么要加入逐火之蛾?
在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卡萝尔总会对自己扪心自问。
而这个问题就是常常在午夜梦回之际,出现质问自我的常客。
理由很简单。
女孩总是会对自己说出一模一样的答案。
从未变过,毫无动摇的答案。
因为母亲战死了。
那个高大的、温柔的、不好看的、满是肌肉的、会包容她一切爱好的母亲,战死了。
那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母亲,那个套着围裙显得那样违和却会认真为自己做饭的母亲,那个自己有些畏惧但又深爱着,打算以自己方式去回馈的母亲....
死在了崩坏的践踏之下。
【刘易斯上校于2月21日下午2点23分,遭遇代号阿湿波的帝王级崩坏兽。】
【在战斗必然迎来失败的状态下,她最后以性命的代价,使阿湿波双臂损毁并陷入了长达三十七分钟的宕机。】
【那座城市余下受她庇护的幸存者总数为七十八人,尽皆应此获救。】
在到达澳洲分部的当天,现实给予了卡萝尔o佩珀开了个玩笑,将她内心仅存的奢望踩在了地上,碾成了粉碎。
Himeko停止了继续念出后文,她望着那双蓦然空洞的眸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她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多到了麻木。
虽然很残酷,但在这样的世界里,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拾起悲伤和过去,选择负重前行的人很难生存下去。
女人选择了离开,只是留了一句话。
那天后卡萝尔就这样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沉默了三日。
而等到符华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新兵营。
好蠢,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在新兵营里尽是些让曾经的自己叫苦连天的高强度训练,对比起那个小跑几步路就会谨慎的去放松一下小腿肌肉的女孩,现在的这个人像是蜕尽了往日的遗骸,被世事和时光刻印成了难以辨认的姿态。
卡萝尔已经习惯用沉默以对一切事物,唯独在仅存的友人面前,她才会伪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用着空洞而熟悉的微笑和以往一模一样的语调去维持住这份外壳。
在单独一人的时候,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为什么要再去在乎外貌呢?而就连这样的疑问都没能诞生,她已经连在乎这些的余韵都不再存在。
母亲的皮肤黝黑,肌肉壮实,整个人的轮廓棱角分明,她与那些皮肤白净,身材纤细的女人相比总是显得那样特殊。
卡萝尔曾经讨厌过母亲的外貌,她或许是个坏小孩。
但在缓缓长大后,她却也早已经接受了这一点。
她爱着这样的母亲。
她爱着这样刚正直率,与众不同的母亲。
但她死了。
所以卡萝尔o佩珀必须加入逐火之蛾,她必须选择进行艰难的训练,必须忍耐着苦痛和煎熬,战胜畏惧和悲哀,然后踏上满是硝烟和死亡的战场。
理由很简单,不加入逐火之蛾就不能知晓关于崩坏的真相。
这是以往的政策依旧顽固维持下去的结果,也是让一无所知的民众产生美好期许的安慰剂。
Himeko无法否认这样的做法具备着确凿的效果,她也认为没有相应觉悟的人还是不要面对这样的现实比较美好。
但这样的抉择于卡萝尔来说太艰难了。
母亲的死因在于那头所谓的帝王级崩坏兽,但什么是帝王级?什么是崩坏兽?什么是崩坏?为什么会发生崩坏?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
不知道就无法释怀,不知道就无法原谅自己,不前进就没办法为那个人做些什么,不知道......就没有继续存活的理由。
什么梦想什么未来什么生死,这些卡萝尔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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