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千条命能不能通关崩坏这件事情 第214章

作者:人类的本质

  少女的裙摆如残破的纸鸢,上面颜色不一的格子仿佛蜿蜒成了一道再也走不出来的迷宫,无言的诉说着主人的境遇。

  地面上还有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和银制的吊坠,可以看出未成为死士前的少女应该是一位不惧严寒,在努力绽放着自己青春时光的孩子。

  但她现在连残骸都没有留下,而那些灰烬也细碎的若有若无,一会儿就将无影无踪。

  本质上这些灰烬都是崩坏能废弃的降解物,少女的身躯在被剑气湮灭之前就已经是一具消亡了灵魂的虚伪空壳。

  少年驻足于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拾起了这些于生者而言还有着存在价值的遗物。

  银制的吊坠,还有一张放在胸襟口袋前的学生证。

  其余的琐碎物件散落在竹林的各个角落,却是没有了拾起的价值。

  在苏青安遇见对方之前死士的衣着就变得有些残破不堪,不然以他的掌控力剑气不会伤到除却躯壳之外的任何物品。

  回忆起之前蓦然涌现于感官内的崩坏能波动,他大概可以猜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崩坏没有彻底真正爆发,所以少女即使没有崩坏能素养,但她所感染的崩坏能浓度也依然不足以让她瞬息没有苦痛的变成死士。

  或许是一小时,可能是三个小时,甚至会是在昨天的黄昏之下,少女就已经在承载着被崩坏能一点一滴缓缓侵蚀的苦痛。

  这是一个学园内不起眼的角落,位于医务室和食堂之间较为幽静的竹林小路。

  她独自在这里经历了从人类到怪物的蜕变,地面上浅深不一的痕迹分明未染鲜红,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可以看出少女在彻底沦为恶鬼之前的挣扎和纠葛。

  该说是意志力超凡寻常,还是说她也多少存在着零星的崩坏能素养,又或者崩坏能的浓度数量都实在过低,这个孩子在如此密集的学园里竟然未曾伤害到任何一位学生。

  她死的消无声息,仿佛这座竹林就是早已为自己选好的墓地。

  苏青安无言的看向学生证上的名字。

  【三年级生:沈渡心。】

  如果自己再早发现一点,或许能用【圣痕】让她直到崩坏爆发前都能继续安然生活。

  可惜,没有如果。

  少年把吊坠与学生证塞进兜里,这枚吊坠有些眼熟,但他没有心思去揣摩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苏青安独自把地上被尘土染脏的衣物埋进了竹林深处。

  这就是他所能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这些物品还是找个机会交给她的家人好了。

  少年驻足了一会儿后,就没有留恋的转身离开。

  必须习惯。

  苏青安在内心里这样告诫自己,若是连对这样微小的惨剧都会心有波澜,那在这样崩坏的世界里活着,无疑会承受更为苦痛的庞大悲哀。

  可哪怕现在的他意志坚韧的已然和最初的自己产生了泾渭分明的距离,但苏青安本性里留存的柔软却不会应此消弭。

  沈渡心。

  就和以前那些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一样,少女也被苏青安记住了姓名。

  ...

  ...

  下午时分。

  少年抱着教案和书本默然踏入了教室。

  偌大的室内显得无比空荡,呈现出阶梯状的椅子与画板一眼望去分外整洁。

  而和普通的教室有所不同,这里的装潢具备着古旧风格的艺术气息,与其余教室的真实虚拟技术和装载在学员桌面上小巧的投影仪器有着迥然不同的风格。

  苏青安把怀里的书本放在了讲台之上,他怀念般看了眼背后的黑板,却是讶异的发现这里还有着配给的粉笔。

  这些在前文明都算是老古董了,事实上粉笔的材质也已经截然不同,只能算是继承了这个称呼和模样。

  苏青安将袖口折叠而上,露出一截手臂。

  旋即他从盒子里捻起了一根粉笔,端详一会儿后,唇角却是扬起了笑容。

  “大概我自己也从未想过,会以这个立场拿起这个东西吧。”

  少年抬眼瞥向悬挂的时钟,离正式上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如自己之前所料的一样,会来上课的人很少很少。

  美术的存在意义依旧未曾因为科技的跃进而失去,但这所学园教导这门科目的老师不止自己一位。

  因为很多选课老师都是兼职,所以人员的不固定导致了哪怕是繁多的选课科目里同一科目的老师都不止一位。

  具体的排课表都在学园官网上可以查询,上面会有具体的课程信息和老师姓名,过往履历,最后再附上开课的班级和时间。

  顺带一提,这个官网还有教师的投票系统。

  名次越是前面,曝光度就越高。

  与之带来的结果就是,这些排名在前面的教师所教授的课程基本都座无虚席。

  苏青安本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他的履历显示的是一片空白。

  所带上的信息只有个人的姓名和年龄,还附赠一张照片。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少年并不抱有多少期待会有人来上课。

  反正只要呆一会儿即可。

  若是到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的话,那也算皆大欢喜,他可以提前下班并且还能拿到一样的工资。

  毕竟虽然少年认为希儿一个人在家不会整出花里胡哨的活,但是考虑到这孩子的心理状态,能提前下班带她出门逛逛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青安这样想着,一边轻掩掉没有关紧的窗户。

  即使之前的冷风一直吹拂于室内,但仅是过了一分钟的现在,室温就已经是足够让人脱掉外套的适宜程度。

  智能系统在判断有人进入教室后就已经根据外界的温度自行调节出适宜的暖气,从一处处细节上来看都能明白前文明的民用科技已经十分发达。

  这也是崩坏的爆发会如此恐怖而热烈的根本理由。

  外界的光景有些热闹,成群结队的学员鱼贯而入,她们抱着各自的书本,面容上洋溢着或是阳光或是腼腆的笑容。

  这是美好的年纪,她们眼里所见到的也都会是明快亮丽的世界。

  但没有人知晓,即使是在这座象牙塔里也有着阴影缓缓蔓延,它无声无息的吞噬掉了一位花季的女孩,并且还在继续张扬着无法斩断的爪牙。

  人生的断绝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少女的亡骸像是被折断揉碎的白色百合,唯有一丝幽香萦绕证明着自己曾经的过往。

  少年思虑着,下意识从兜里拿出了那枚冰凉的吊坠,打了开来。

  里面不是照片,而仅是一段由小语种国度字符所镌刻的一段话语。

  苏青安在大脑里经过繁杂的知识储备进行相应判断后,断定这上面的字符和拉丁文有些相似。

  略用手机拍照查询后,他终于理解了上面字符所表达的具体意思。

  【岁月悠悠,衰微只及肌肤。热枕抛却,颓废必致灵魂。】

  少年蓦然寻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吊坠眼熟的理由。

  苏青安曾在入职当天的下午去刻意逛过学园的论坛和官网,无意间游览过三年级生的保送到数所知名大学的名单。

  少年自然不会去记下所有的姓名,但他知道这个吊坠是学园配发给这些优秀学生的赠礼。

  ....这个女孩应该很努力。

  他回忆起那件单薄外套的老旧和款式,几枚落于脚边的硬币,虽然坏掉但依旧可以看出价格低廉的手机。

  少年目光微凉,他像是再一次理解了所谓的悲剧。

  悲剧意味的沉重从来就不是一句简单的言语可以概括,里面所孕育的希望与梦想像是黯淡后无声垂落的星星。

  无数的璀璨与光热都掐灭在悲剧到来之际,而一想象着这些事情即将发生在全世界,重复不止千万次,苏青安就很难形容这份感触。

  以前他在长空市的时候总是明白的不够深刻,但真当灾厄爆发后少年却在深刻明悟的同时又努力的想让自己去遗忘这些看似与自己无关的悲剧。

  后来。

  直到现在,苏青安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逃不了。

  那些事物血淋淋的刨开在自己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诉说着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在那座摩天轮之上,苏青安会对符华说自己战斗的理由已经不再纯粹了呢?

  因为区别于最初的亡命逃跑,更多的事物终究是在逃跑的路途中逐渐为战斗填充进了其余的理由。

  而背负的越多,也就难免会更加难过。

  少年默然将吊坠收入怀中,有时间稍微打听一下好了。

  即使世间悲剧数不胜数,自己对此也无能为力,但若是能为自己和亡者找寻到一些慰藉,那也算不得无用功。

  苏青安看了眼时钟所显示的时间,内心已经做好了提前结课下班的打算。

  “今天应该没有多少人会来了。”他喃喃道,心里却不觉得失落。

  因为少年隐约发觉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成为教师这样会注定与人产生交流的职业,或许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届时他望着这里满是黑灰和残骸的光景,内心所涌现的共情只会更加汹涌。

  但苏青安也不觉得后悔,若是为了可能到来的负面结果就拒绝一切的开始,那就只是单纯的逃避罢了。

  而现在的自己,唯独不能选择逃避。

  再等十五分钟,就走吧。

  在下了这个决定后,苏青安决定坐在讲台后面看会儿教案。

  “咚,咚,咚。”

  轻微而有所节奏的礼貌扣门声打断了少年本来的计划。

  “进来吧。”他说。

  还真的有人来啊,看来要晚点回去陪希儿那个小家伙了。

  苏青安这样想着,一边回过了头。

  女孩俏生生的站在虚掩的门扉外,在得到应允后她才乖巧的走进了教室。

  她进来后先是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室内,旋即目光就驻留在了少年怔然的面容上,轻声说道:

  “那个,你就是苏老师吗?”

  未待继续愣神的苏青安回答,女孩扯下了红色围巾露出了之前被遮掩大半的脸蛋和白皙的颈部。

  她翠绿的眼眸仔细打量着这位老师的好看脸蛋,忍不住皱了皱被冻得有些发红的琼鼻。

  虽然看到官网信息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大半,但是小华的男朋友就是学园里的老师这个信息量,还是让她在亲眼见到苏青安后才彻底敲定了答案。

  怪不得怎么也不愿意说,原来是这样禁忌的关系吗?

  女孩浮现出了活泼的笑容:

  “虽然已经在官网的照片上看见了老师的相貌,但是真人见到以后,还是觉得出乎意料的年轻呢。”

  斑驳的常青树叶影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阳光如水倾泻进一尘不染的室内,将两人的背影拉出长短不一的形状。

  她的话语是那样遥远而近在咫尺,以至于少年恍惚间以为自己陷入了禅坐中自我塑造的幻境。

  是假的。

  可也是真的。

  苏青安默然无语,他望着女孩的容颜在心中默念出了她的姓名。

  胸腔之内百感交集,少年难以言说清楚那样清晰的感受。

  时隔向前流转的五万五千年岁月,他见到了她。

  于苏青安而言,是慰藉。

  更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因为你看,只要但凡这个人在你心中有着一席之地。

  你又怎么会想看见她生在这样注定无望而漆黑的时代呢?

  【好久不久,佐藤由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