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类的本质
女孩努力安静的喘息,冷汗在背脊处蔓延渗透了白色的织物。
被橘红色灯火染成暖色的天花板不像是孤儿院里死寂的纯白,给予了她柔和的映象,室内宁静的只有温度系统自行调节的风流声,它所给予的适宜气温让这个寒冷的冬季显得不再让人生畏。
希儿的眼眸被橘色的灯火点亮,深蓝的海寄宿在其中缓缓掀起阵阵波涛,她迷惘的自言自语:
“这里....是哪里?”
“之前好像被陌生人看到了,然后希儿就睡着了。”
她感受着吐出字句的清爽和比起原先舒服了很多的咽喉,小脑袋瓜子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
希儿忍不住抿了抿唇瓣却又感受到了一种清甜的气息涌入鼻腔,让她有些怀念起自己以前吃过的蛋糕。
这是苏青安仔细用热毛巾给小女孩洗过脸后,拆开了一支崭新的哈密瓜味的唇膏顺手给她涂抹上后所造成的结果。
理由自然是因为之前她过分缺失水分导致的唇瓣干燥。
希儿疑惑的思考着现状,勉强支撑起自己纤弱的身体,用被不知何时被套上小熊袜子足尖触碰到了一双标签刚撕去不久的棉拖。
她下意识自然的把小脚丫伸进保暖的绒毛层里蹭了蹭。
女孩诡异的在这些细节里感知到了一种腐蚀人性的安逸。
她歪了歪了脑袋看着旁边衣架上一看就很保暖的小恐龙睡衣,有些纠结要不要穿上。
自己应该是被那个奇怪的陌生人带回家了。
鉴于自己无法触碰任何事物的状态大概率是对方解除的,还有那份武意里传达而出的真实,希儿本应该不会认为对方是一个坏人,但强烈的心理防备还是让她没有产生出一点信任的念想。
但是....
外面是冬天嘛....就算要找机会逃跑穿上有些厚度的衣物也不是错误的选择,而且这样也可以麻痹对方显得自己很乖巧听话。
就一如,她以前默然承受一切残酷实验时表露而出的顺从。
女孩的眸子里闪烁着暗沉的戾气,然后她闷闷的套上恐龙睡衣的模样很快就冲淡了这份略带着锋芒的负面情绪。
她用小手拎着后面的恐龙尾巴感受着织物的柔软,只觉得把自己捡回来的人好像一个不厌其烦的老妈子。
这些一处又一处的细节像是在对待着什么珍贵的宝藏,认真而温柔。
很奇怪。
把自己捡回来的人肯定是一个奇怪的怪人,哪里有人会对一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这样体贴呢?
连那个大姐姐也只是给予了自己一块蛋糕就离开了她的人生。
她攥紧了恐龙睡衣的尾巴,想到。
又是在骗人吧。
希儿...不会再上当了。
32.一点也不甜的糖.
暖烘烘的风流萦绕着室内,整个公寓的温度被调节得十分适宜。
苏青安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沙发的一角。
在没带行李的情况下,他一如既往没给自己买新衣服。
理由是教师有附赠的衬衫和相关衣物,大部分教师基本都会选择穿自己的休闲服,但对少年来说这些附赠品就是一件可以避免自己许多麻烦的事情。
以至于苏青安把这些本来可能花在自己身上的预算,全都买了小女孩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
比如这件小恐龙睡衣。
少年瞥了眼那只拖拽到地上的尾巴,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
又保暖又好看。
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女孩一脸警惕的看着表情冷淡的少年,只觉得眼前的人肯定是坏人。
虽然她磨蹭着尾巴,暗戳戳揉捏织物的小动作实在十分可爱。
但那双眸子则在观望对方有没有什么奇怪动作的同时,还在悄悄的环伺四周。
显然希儿是在寻找到一个优秀的跑路路线,这样届时就可以不错过任何时机到来产生的空隙。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还是苏青安选择先开了口。
他试探性的用这个国度的语言问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苏青安。你呢?”
希儿犹豫了一下,她摸着小腹,蹙眉说道:
“希儿o芙乐艾,这是我的名字。”
果然是这个名字嘛。
语言没有不通的地方,说明实验室应该就属于偏向这个国度的势力,但就如沧海市的局势错综复杂一般,想要用这个细节来判断答案还是过于武断了。
只是至少可以代表对方可以找到这里的几率变得更大了。
苏青安思绪流转间同时敏锐的注意到了女孩的小动作。
是饿了吧。
少年起身走至圆桌前,在希儿下意识退后几步的小动作下,他毫不在意的拉开一张椅子说道:
“你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里面把菜端出来。”
说着苏青安转身踏入了厨房,似乎完全不怕希儿逃跑。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眼紧闭的门户和窗外漆黑无比的夜色,纠结了一下还是挪着棉拖,惴惴不安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奇怪的人是要给我喂食吗?
是那种和牙膏一样透着奇怪味道的食物吗?还是......
她隐晦的瞥了眼自己手腕的位置,纯净的眸子里蓝色愈发的深邃而阴暗。
三十分钟后。
希儿突然发现原来以前那个大姐姐给的小蛋糕味道其实也就一般。
比起红烧排骨,酱烧鸡蛋,青椒牛肉,鱼香肉丝等等繁多到她一时之间有些记不过来的菜名,还有颗粒饱满的雪白米饭,都要略逊一筹。
虽然女孩的脑袋瓜里还不存在甜品和主食的概念,让这样跨区的对比显得有失公允,但饭后呈现在瓷碟里的一小块茯苓糕和一杯温热的甜牛奶则彻底让比赛趋于平衡。
松软的口感和干桂花落于唇齿的清香是前调,中间的夹心是炒香的白芝麻让口感变得富有层次,牛奶则在后续饮用负责清除会糕点吸收水分引起口干的负面效果,让整个体验变得十分良好。
虽然期间她一直警告自己不要被这些外界的糖衣炮弹腐蚀,但女孩坚定的意志还是在某个唇齿间炸开芬芳的瞬间,忍不住动摇了些许。
匮乏的饮食体验导致希儿被轻易打出了暴击。
本来在见到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是本能的想要拒绝的。
因为希儿曾经迈入最后一次实验台的过程就是如此,在安眠药物的作用下直接毫无反抗的进入了培育仓。
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何况这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呢。
但肚子不断传递而来的抗议和身体虚弱无力的状态都显示着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
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以自己的体质都不可能做到反抗对方。
这不是希儿知道苏青安有多强,而是她明白自己有多弱,连穿恐龙睡衣都觉得这个过程有些费劲的自己即使成功跑路,在外界也走不了多远就会气喘吁吁,何况外界还是寒冷的冬季。
解除了那个状态的自己已经没办法继续游荡在这座陌生的地带。
量子态,这就是自己之前的状态。
在纸面上这个概念一直停留在不辨真伪的假说,是一种研究员需要通过残酷实验验证后才能确凿肯定的名词。
自己之所以可以十几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还不会被看见被触碰到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
希儿会知道这些的理由很简单,那些实验员从未在她面前避讳过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实验。
所以女孩明白实验的起初理由和一些细碎的信息。
比如他们正在用第二律者的律者核心利用里面的权能试图连通另一个名叫量子之海的奇异世界。
只要彻底掌握这个技术,哪怕人类有一天意外败北在了崩坏之下,依旧可以将量子之海当做是一个永远不会凋零的后花园,用于传承文明与储蓄大量的物资。
届时人类的传承将不会因为岁月的变迁而导致彻底失传,这是一个仅是听闻就能感受到其中伟岸之处的计划方案。
而希儿和她的那些同伴就是为了人类文明未来可能需要的延续所必须付出的牺牲品。
女孩望着碗碟里还剩下很多的菜肴,瞳孔逐渐失去了焦距。
她已经不饿了,但在精神和躯壳恍惚间蓦然放松的须臾,她回忆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希儿在培育仓内,等待实验开始的前夕所发生的一场单方面的会话。
站立在自己眼前的是头发花白的老人,透过呼吸器附带的目镜和提前预备好的崩坏能抑制液,那张面容映入眼帘之际时已经看不真切,希儿只能判断着他正在直视着自己的眼眸。
穿过强化玻璃的声线顺着毫无涟漪的液体作为介质,传入了耳畔。
【你们的付出是有意义的,希儿o芙乐艾。】
老人准确无误的念出了女孩的姓名,他的目光饱含着悲悯和决绝:
【这是为了人类。】
【为了那更为遥远的未来,哪怕通往那个结果的道路会积累无数血与罪,这份未来的神圣性都依旧无可置疑。】
【你们都是国家出资收养的孤儿,假设没有国家你们活不到这个时候,但哪怕以这个为前提,你们的生命也不应当毫无选择的被如此践踏利用。】
【我承认着于你们而言,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也无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正当或者正确而辩解。】
老人的话语是那样低沉而有力,那是唯有明白自己踏上了修罗之道却仍然毫无动摇的人才能展露出口吻和气魄。
但在希儿眼里那就像是一位浑身浴血的牧师拿着字句已然斑驳的圣经说着自己是位虔诚的圣徒。
没有意义且滑稽可笑。
他再次念出了女孩的姓名,轻声说道:
【我和你说这么多话语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想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的付出是有意义的,你们不是在为了某些个人的私欲和权利的角斗失去了自由甚至是生命。】
【如果是明白了这个之后,至少.....】
老人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选择不再继续言说下去,像是自己也明白这些话语本质上其实更偏向于自我满足。
你怎么能指望一个从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14岁孩童会因为这番话而产生多大感触呢?
这只不过是在强人所难罢了。
这样的行为确实没有去否认自我的罪行,但却像是在进行着一种变向的赎罪,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每一个孩子在实验开始前我都会重复类似的话语,希儿o芙乐艾。】
【努力活下去吧,不论是为了实验的结果还是你自己。】
言罢,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前。
重重透明的囚笼无声无息的再次闭合,只给希儿遗留下了幽深的寂静。
记忆的画面就此结束,女孩继续用着别扭的手法握紧了筷子,漆黑的情绪在脑海里产生了剧烈反应,驱散了美食带来的短暂美好。
我.....成功活下来了。
但是我绝对不会再回去了,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毁了那里。
什么为了人类的大道理是希儿完全无法理解的痴语狂言,她只知道自己和外面的人不一样,朋友们也和外面的人不一样。
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为了这个而死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脑海里掠过种种画面,街边对着父母撒娇的孩童;携手散步欢声笑语的女高中生;商店门口五彩缤纷的气球;慵懒的吹着夜风露出愉快神情和人打着电话的少女....
不应该...是这样的。
希儿缓缓松开了握住筷子的手指,眸里的光则愈发晦涩灰暗。
苏青安注意到了小女孩变化的面色,但明白对方状态的情况下,他知道过多的询问只会成为一种本来可以不出现的负担。
于是少年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一般,只是随意的问道:
“还饿吗?”
对此希儿只是垂下了眼眸,她努力遮蔽着内心的波澜,沉默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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