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我还想，再和您一起……
毫不知情的少女交握双手抵着额头，呢喃着小小的祈愿。
——
笨蛋正义……
身在第一现场，杏子能最为真切的感受到战场上急转直下的氛围。
如果说，最开始她完全被魔女之夜那逐渐迫近的架势压制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那么现在，她就已经完全处于一种动弹不得的僵硬状态了。
压迫感。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从根骨和灵魂深处萌生的战栗，杏子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却无法操控身体做出任何反应。呼喊也好，活动也罢，身躯在这一刹那好像不属于她，无论怎样催促，却连一根手指都难以移动。
但这并非重点。
若是这种压迫感是因为迫近的魔女之夜也就罢了，杏子觉得自己无非是更加不甘一些，事到如今已经不嫌多了。
可带来这种压迫感却并不是远处的魔女之夜！
“哈哈哈哈哈——”
像是被谁掐住了嗓子，魔女之夜那震耳欲聋的恼人笑声兀然被截断。而就是这个瞬间，杏子终于也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可即便是这样，杏子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女孩只是站在那里，皱紧了眉，面色忧愁的看着前方即将爆发纷争的战场。
“哈哈哈哈呀啊啊啊啊——”
紧接着，是那些人形剪影的使魔，同魔女之夜一样发出烦人笑声的它们基数庞大，虽然称不上遮天蔽日，但也算得上是成群结队。可就在这个瞬间，所有的使魔都猛地被一种赤红色的火焰所包裹，那此起彼伏的嗤笑声也猝然变成了连作一片的高声尖叫。如同上百人拿碎玻璃划拉着黑板，那种令人牙酸脑疼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高，但总归是转瞬即逝，几乎是转眼的功夫，那些数不清的剪影使魔就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烈火，坠进了下方的海面，连同刺耳的尖叫声一起没了踪迹。
而那夺目的漆黑雷光中，一道高大且沉默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你最辉煌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臭小子…….”
谁的声音？
“醒醒……”
总觉得，身体好重。
“喂……”
我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朦朦胧胧的状态下，郑毅能听到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那声音分外陌生，是从未聆听过的音色。可恍惚之间，却又透露着一种莫名的熟络，言语之间的习惯和口吻，都让郑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只是相比起探寻那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郑毅更加在意自己眼下乱七八糟的记忆。据说被强光弹正面冲击到的人会因为感官上的剧烈刺激而产生一段时间的记忆断层，郑毅此时的情况就颇为类似。通过庞大的能量为基础，灵石对郑毅的改造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大脑的层面，席卷上来侵占住他意识的寂静让郑毅一时间无法正常的进行思考和回忆。
更多的，是依靠着本能在活动。
就比如现在，听见呼唤的郑毅，下意识想要睁开紧闭的双眼。
随着试图【复苏】的意志逐渐坚定，郑毅的意识也越发清晰。模糊不清的迷雾拽动着深沉的黑暗朝四下退去。似是有什么奇妙的东西正从自己的腰间向着四肢百骸的每一寸骨肉扩散出去，荡漾飞奔的温热洗涤着被漆黑浸没过的身躯，如同将陈旧的血液和杂志悉数冲出血管与肉体一样，那种难以控制的沉重压迫感也随之崩溃。
先是从指尖这样微末的部分，紧接着徐徐向上，前臂、小腿、大腿、肩背、胸膛——最终，郑毅再一次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每个部分，满载着活力与生机的热流窜动在皮质下的每一寸组织里，重新赋予了郑毅如臂使指的驾驭自己身躯的权力。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也饱含着不耐烦的声音，大声叱喝了出来。
“臭小子，还睡！赶紧起来！”
郑毅猛地睁开双眼。
入目所见，仍然是之前那片最后所见的黑暗。自己让酒端正笔直的站立在不只是宽阔还是狭窄的道路上，面朝着不知通往哪里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稍稍有些不同。
“你是真的能睡，而且每次都是这个时候睡的最死，怎么都叫不醒的那种！”
喋喋不休的数落着郑毅的，是一枚透着猩红色泽的光团，它一边嘴上没个停的唠叨着郑毅的不是，一边绕着郑毅的身体上蹿下套左摇右晃，仿佛不这样就无法表达出它内心的不满和烦躁一般。
中性的声线让郑毅感到陌生，可这说个没完的口吻却又让郑毅感到熟悉。显然，它就是那个一直在郑毅耳畔尝试唤醒他的存在。
认真打量了一下这枚活泼过头的光团，郑毅发现自己好像还真对它有些印象。
——试炼任务中，除却那道紫色的光华，另一个奖励便是一道猩红色的光晕。而眼前这枚光团虽然大小模样都不一致，但散发出的光亮却同那道光晕完全一致。
“.…..你是？”
“啊？你还有时间问我是谁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吗？外头可是都快把脑浆打出来了，你确定你要就这么气定神闲的在这和我做自我介绍知识问答吗？”
不，话是这么说，可我除了自己似乎因为成为究极之暗失去意识这件事之外，完全不清楚现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个什么状况啊！
无奈的看着这个态度嚣张的红团子，郑毅抓了抓头发。
“那直奔主题吧，你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有，不过你就真的敢用吗？”
红团子贴到郑毅的鼻尖上，明明没有五官甚至连张脸都没有，郑毅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这近在咫尺的猩红光团正直勾勾的和他的双眸对视。
“【想要得到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明白不是吗？我的办法或许能让局面好转，也可能不过是让你的处境更糟，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相信我的办法吗？”
“.…..”
要说不焦急是假的。
小焰轮回了那么多次，郑毅不认为单凭一个魔女之夜需要做到这个地步，更大的可能是那孩子在每一次轮回中都没能避免自己成为究极之暗或者小圆成为魔女，所以小焰才会不甘心的重复着轮回，试图寻找一个最为完美的结局。
只是，一切又并非是小焰所诉说的那么简单。
寻找线索，串联证据，肯定猜测，排除掉所有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可能，无论再怎么不可思议，也会是事实。
要说不担忧，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
不知正体，没有保障，甚至连提出者自身都说的很明白是极其具有风险性的做法。如果有的选择，郑毅断然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单凭感性做出的莽撞选择，往往都称不上是正确的抉择。
如果，有的选择的话。
“.……我相信。”
郑毅不知道自己在那么多次轮回中是否有像这一次这样接近真相过，但他明白自己不能以小焰可以轮回这种理由作为借口止步不前。
“并不是相信你的方法能够万无一失，也并不是就真的对完全不了解的你信任到这种地步。”
不是下一次。
“我只是相信着我自己。”
也不是某一次。
“相信着这个一度险些被黑暗所吞噬的没用的男人……”
不去回避也不会萎缩，郑毅自始至终都不曾从前进的道路上偏开视线。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那些事到如今也依旧爱着我这样没用男人的每个人！”
就这一次，这由温柔所构筑的谎言与轮回，郑毅要在这一次结束它！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拳头大小的光团兀然炸裂开来，犹如绽放在郑毅面前的血红之花，纷扬的花瓣从四面八方缠绕上郑毅的身体，转眼间就将他的身姿完全包裹进了一人多高的猩红的球体中。
下一刻，像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周遭原本安分的黑暗猝然仰起身子，前仆后继的撞上了这颗猩红球体的表面。可往日里无往不利，能将一切渲染为自己颜色的漆黑，此时却在这看似薄如蝉翼的猩红壁垒面前失去了力量。
寸步难进。
紧接着，像是要对抗狂躁的黑暗，猩红色的球体突然爆发出了夺目的绚烂华彩！
“要上了！”
“放马过来！现在的我——”
感受着体内飞速充盈的力量，郑毅高高的抬起头，对着仿若要贯穿穹顶的华光，竭尽全力的扣响自己的心脏！
“战无不胜！！！！”
——
又是......这样的结局吗？
看着那道雷光中若隐若现的身姿，小焰咬紧牙关撇过头去，颤抖的左手决绝的贴向小臂上的圆盾。
那是她发动时间魔法必不可少的道具。
这里，已经不再是属于她的战场了。
晓美焰的战场，又一次奔向了更加遥远的未来。如同虚无缥缈的云雾，每每是那样真切的出现在眼前，却又怎么也无法用这双无力的手掌去牢牢抓紧，只流淌着痛楚又无用的泪水，眼睁睁的瞧着它在指尖流逝，又一次飞往更远的地方。
咫尺天涯。
永别了，正义老师。
再见了，正义老师。
我，又要…….前往更远的地方了。
压抑着喉头的哽咽，小焰的手掌覆盖在了圆盾上——
突然，没有丝毫预兆的，一阵强烈的狂风卷起了女孩的长发，发丝飞扬的落差之间，那道雷光中的身姿终于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视野里。
“那是…….那是！”
注视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小焰漂亮的绛紫色眼眸缓缓瞪大，连已经贴合在盾牌上的手掌也完全忘记去驱使。早已准备好的魔法，却被眼前的这份奇迹震撼得失去了使用的念头和机会。
紧屏住呼吸，仿佛稍许的举动就会把这眼前的所有又一次吹落得烟消云散，小焰呢喃着重复的话语，像是丧失了完整的语言能力一般，怔怔的盯着那道和梦魇中截然不同的身姿。
即便是泰坦形态下也只是半身甲的甲胄此时完全取代了黑色的硬化皮肤，浑身上下的每个地方都被漆黑与猩红两种色调交缠的厚实甲胄保护起来，肩头、手肘、膝盖，大大小小锋锐的棘刺细密的排列在上面，总是显得有些圆润的甲胄完全异化成了一种仅仅是碰撞就足以对敌人造成致命伤的危险构造。腰部垂落的猩红色裙摆在烈烈狂风中被向着后方拽动，扬洒着一种介乎于狰狞和肃杀之间的威严。
有些相似但完全不同的身体构造，而真正让小焰意识到峰回路转的，是那身影恶鬼版的面容。
没有成为四个犄角，那灿金色的犄角依旧是保持着左右各一的两个犄角的状态，虽然粗壮的程度上和过往简直是云泥之别，但终究没有成为那足以令她心神溃散的模样。
而且…….
“红色……”
看着那对赤红色的复眼，小焰似乎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意志。
不同于每次终末时，那完全无机质的黑暗目光，那是让小焰不由自主就想要去追逐和拥抱的人性的光亮，也是在小焰看来，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人才能表达出的坚决信念。
不需要看到作为【人】的面容。
也不需要看到作为【人】的身姿。
在这【怪物】的躯壳上，仅仅是凭借匆匆一瞥下的目光，小焰就能打从心底的确认一件事。
站在那里的，不是别的什么。
站在那里的，依旧是女孩记忆里那个人。
透过那身姿，恍惚之间，小焰像是能看到那个人对着自己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并且再一次……再一次——
郑毅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高举过头，竖起了大拇指。
“抱歉，稍微打了个瞌睡。”
抬起头注视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再前进的魔女之夜，郑毅放下右手收在腰间，左手手掌舒张放在身前，侧过半身微微下蹲。
“这就是最后了…….”
伴随着郑毅兀自低沉的呢喃，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在场注视着他的存在都能发现，自己的视野中的景象突然被扭曲了起来。
随后，大海开始沸腾了起来。
像是被煮沸的开水，从贴近海岸线的位置开始，本来倾覆于海岸线沿路的海水在一瞬间被蒸发成了滚烫的蒸汽向上奔腾，紧随其后的便是沙滩中的水分，电光火石之间，以郑毅所处的位置一股难以形容的高热向着周围扩散，除却被郑毅可以保护住的身后没有收到波及，整个沿海的沙滩和部分沿海公路迅速从尚且有些湿润的状态开始干涸到出现皲裂的纹路，甚至靠近郑毅的位置已经完全出现了琉璃化的景象。
如果从上空看的话，整条海岸线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朝着太平洋的方向推进了上千米的距离，而且这种趋势还在继续扩张！
而这，还是郑毅将所有能量集中于体内，没有丝毫外泄下的情况。
猛然握紧左拳，他深吸了一口气。
琉璃的大地，宛如陨石坠击，在难以预计的巨大力量蹬踹下隆起一圈圈由冲击波撬动起的嶙峋回环。
战士，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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