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第六十九章:至少在你后悔之前
“真亏你每天都能这样笑容满面的和那些人说话，你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我自然也会有恐惧的时候，但我没有理由去害怕和他人的交往吧？”
提着两大袋子各种各样的东西，郑毅一边直视前方漫步往前，一边自然的回应着佐仓杏子的话语。
“你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如果你那副尊荣暴露出来，他们又会是什么态度和表情吗？”
“为什么要去想那些呢？”
“啊？”
关于自己的事，郑毅自然不觉得能瞒过这个行动力极高的女孩，相比于其他四位少女，杏子不单单是胆大心细，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评价为肆意妄为。在这种性格和行事作风的影响下，【Mr.J就是空条正义】这件事无论杏子最初是否知道，都不可能瞒住她太久。
但令郑毅有些意外的是，这孩子在那之后不但没有躲着自己或者袭击自己，反倒是每当他独自出来买菜而不是和麻美一起来的时候，都会从各种地方冒出来，然后缠着自己说着说那。有时候谈的只是一些琐事，有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谈一些比较麻烦的话题，而有时候甚至会干脆让郑毅说一说这段时间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这样的谈话只会从商业街一直到离郑毅和麻美家最近的那个转角。只要到了那里，无论话题正激烈到什么程度或者欢乐到什么程度，少女都会突然冷下脸来，就那么一言不发的蹲在围墙上，一直盯着郑毅离去的背影，直到郑毅完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我说，为什么我非要去想那些不可呢？”
停下脚步，郑毅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目光从正前方转向自己的右侧，平静的注视着面色不善起来的杏子。
闻言，杏子猛地吊起眼睛，一路都在围墙上蹦蹦跳跳的女孩顿时一脸凶巴巴的转过身来，直勾勾的瞪着郑毅。
“你是傻子吗？！”
“我觉得我姑且还算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能说这种话？”
“所以我不是说了很多次了吗……”
叹了口气，放弃了和杏子在这个话题上的争执，郑毅回过头看着前方，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同才去战斗的。”
“所以哪怕有一天你被人当成了怪物，被作为和魔女一样令人作呕的对象受到人类的排斥，甚至最终被蜂拥而至的恶意当成威胁试图杀死的时候，你也要同他们说你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同采取战斗的吗？”
猛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杏子有些锋利的小虎牙直接撕碎了剩余的纸棒，细碎的糖块在杏子恶狠狠的表情搭配下被一股脑吞进了肚子。腾出来嘴巴来的杏子，言语的激烈和锐利程度霎时间又提高了一截。
“好，就算你不在意这些！”
冲着郑毅挥出右手，杏子的架势活像是如果郑毅下一句话回答有误，就会直接攥成拳头砸过去似的。
“那麻美呢？麻美又怎么办？难道就没有爱你的人了吗？难道就没有你爱的人了吗？到了那时候，你要他们怎么办？这些事情，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吗？！”
用怒气冲冲来形容那副样子的话，恐怕已经有些不够分量了。
——或许，能称得上是怒发冲冠吧。
“我自然是考虑过的。”
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步伐的节奏和语气的缓急都没有变化，男人就像是回答了一个简单得像是询问今天几号一样的日常问题，以不假思索的速度和毫不避讳的态度直端的回应了杏子昂扬激荡的质问。
“那你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能像那样对别人露出笑容？
暗示魔法或者说幻象魔法，这个能力是杏子最初的力量，也是杏子最本质的力量，或许正因为是由那个愿望所诞生的东西，少女对于人的情感波动越发的铭感。虽然做不到读心那种层次，甚至看不穿所谓的浅层思维，但至少在分辨一个人是否有恶意之类的问题上，杏子还是能做到准确判断的。
可这并不会让杏子为之雀跃。
一如暗示的力量一样，在杏子看来，这无非是另一份诅咒的延伸罢了。
甚至对杏子来说，“如果当时我没有这种力量就好了”的想法从未从她的心灵中完全消退，那是伴随着痛苦而深深扎根于灵魂的烙印，或许直到少女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为止，都无法祛除这份爱憎所交织的诅咒。
而现在，杏子更是无比希望自己从没有得到过这样令人作呕的力量。
如果没有这份力量的话，至少我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你装出来的】，然后就这么心安理得欺骗自己，把你当成一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那样的话，我就能没有迷茫的去刺穿你的心脏。
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拥有这种力量的是我呢？
为什么偏偏拥有那种力量的是你呢？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是能那样发自内心的朝每一个人露出真挚的笑容呢？！
空条正义！
想说的话太多，可能说出口的却一句都没有，山呼海啸一般的情感悉数堵在咽喉里，如同暴雨过后的疯涨的江河，不依不饶的撞击着理性的堤坝。
深吸了一口气，少女紧攥住自己脖颈上的灵魂宝石，
“.…..空条正义。”
杏子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样充斥着浓重的火药味，可那份冰冷的无情下，却掩埋着谁也看得出来的炙热情感。如同冻土之下也无法平息的岩浆，只待一个契机，就会势如破竹的击穿厚实的冻土层，上演一出极地之上赤地千里的落差剧目。
男人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子，看着已经落后自己一段距离的女孩。
“不是为了他人就一定能让他人感到幸福的，世界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平衡，无论是最初的善意多么美好，当那份善意与祈愿过于庞大时，最终一定会招来同等的恶意和绝望。到了那时候，也就一定会有人因此而受到伤害…..”
女孩的声音嘶哑且低沉，如同被烧得火红的铁针扎满了声带，艰难却又清晰的吐露着一字一词。杏子微微发颤的话音，诉说着女孩再也无法压抑的声音。平日里哪怕战斗时都能流露出些许俏皮活泼的声音，此时却只剩下了令人苦涩的故作坚强和彷徨。
“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得到了足以称得上奇迹的力量。但奇迹，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从口袋中摸索出了一根苹果味的棒棒糖，杏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永远也无法被动摇的男人，竭尽全力的驱使着身体，递出了手中的棒棒糖。
为了这份力量，你所付出的早已经超过了你所得到的。
所以，至少在感到后悔之前……
“将那力量为了自己使用吧，空条正义。”
那样的话，一点点也好，一定能让你夺回些许不应被剥夺的东西。
至少……
不要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迎着杏子的目光，看着女孩那强装镇定却怎么也藏不住疑虑的面容，郑毅默然片刻，张口欲言。
第七十章:随心所欲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而已
“我——”
就在郑毅将要作出答复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冲击了两人的感官。冲击本身并不强大，不如说相当于有人在拿着笔尖隔着衣物磨挲两人的后背，是一种如果不去注意就很可能遗漏过去的侵蚀感。
但在座的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不会松懈自己对待战斗的嗅觉和韧性。
所以对视的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样的意味。
“.…..啧！”
自从认识了佐仓杏子这名少女后，郑毅时常能听到她像这样有些烦躁的咂嘴声。似乎对于少女来说，有不少事情会让她感到不耐烦。有时可能是口袋里的零食不小心吃完了，有时可能是因为郑毅来买菜的时间比较晚，有时甚至可能仅仅是因为郑毅在聊天的时候少看了她一眼。对于佐仓杏子而言，会使她感到烦躁的事物总是显得很多，女孩从不会去掩饰自己的感情变化，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和不悦，就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毫不犹豫的表达出来。
那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从某种意义上其实和郑毅是一样的。
不过就算那样，像今天这样连咂嘴声都充斥着浓重恶意的情况，郑毅还真是头一次见。女孩那副完全变得凶恶起来的面容，活像是一只在进食的时候被人打搅的大猫。
不管是狮子还是老虎，在护食的时候，可都是很不讲理的生物。
跟上两步，杏子利落的从墙头上跳下来，落在郑毅的身旁。女孩抬起头看着把话又吞了回去的男人，却少见的没有开口催促和指责男人的闭口不言。仰起脸来的杏子先是看了看郑毅的面庞，随后突然凶巴巴的咧着虎牙抬起左手冲郑毅一招。
“干嘛长这么高！把腰弯下来一些，快点！”
“我好歹是个比你年长的男性，要是和你一样高才真的是不得了。”
对于杏子称得上没大没小的举止也不生气，不如说其实在郑毅看来女孩这咋咋呼呼的模样可比刚才那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要好得多。一方面，郑毅本身其实也并不比孩子们大多少，虽然身为教师，但除却作为教师的责任和底线，郑毅从来没有所谓【年长者的架子】这种东西。
另一方面……
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能让佐仓杏子愿意去没大没小的。
“不要废话啦！你也感觉到了吧？要是因为你导致猎物被麻美她们抢走，你赔我啊？！赶紧啦！”
没好气的轻锤了一下郑毅的胸口，杏子顺势还扯了扯他的衣领。
“好好好……”
郑毅顺从的依着女孩小小的力道向下弯腰：“要做什么？比起这个，我们应该快点去解决魔女——”
结果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女孩用小心又不失迅捷的方式堵住了。
舌尖扩散开来的甜味让郑毅下意识眨了眨眼，他当然是看到了女孩往自己嘴里塞了什么，也正因为这样才没有组织少女看似粗鲁却意外体贴的动作，任由对方施为。
紧盯着郑毅有些疑惑的双眼，女孩松开手后退半步，重新拉开了自己和郑毅之间的距离。
“听好，那个答案我就暂且寄存在你那里了，空条正义。”
说着如同下战书一样的凌然话语，女孩却表现得更像是和邻家的大哥哥约好了今年一起去看烟花大会。至少郑毅没有从那张可爱的脸蛋上瞧见太多的威迫，反倒是能察觉出一点患得患失的意味和少许轻松下来的余裕。
“不准跟过来，也不准插手我的战斗。下一次见面，我就要从你那里取回我寄存的答案了。”
无人的街道上，杏子飞奔离去的背影略过转角，消失在了郑毅眼中。耳边除却迅速远去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了少女曾经说过的话语还在脑海中回荡。
抬手拿下嘴里被女孩塞进来的棒棒糖，郑毅转动了一下纸棒，盯着晶莹剔透的暗红色糖块，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不过这份思虑没有太久。
因为本质上，郑毅其实还是一个身体比脑袋要先开始活动的人，换句话来说……
佐仓杏子和郑毅，在某种程度就是本质相似的人。
区别只是，两人如今因为自己的理念，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而已。
“那孩子原来喜欢苹果吗？”
重新含住苹果味的棒棒糖，郑毅再次迈开步伐，男人这次没有再向往常那样优哉游哉的缓步前行，而是大步流星的向着前方奔走。与平日里回家时的闲适既然不同，健步如飞的男人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街道的转角。
——然后，郑毅改变了方向。
拎着袋子，头也不回的顺着少女脚步声远去的方向前行，郑毅逐渐偏离了回家的道路，而是向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前往哪里的方向飞驰而去。
虽然人类的姿态下，他暂时还无法像魔法少女们那样通过波动判断出魔女的具体位置，但如果只是依靠听觉和嗅觉追逐一个相距不到数百米的女孩，那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孩子们都没有什么反侦察经验的基础上。
作为魔法少女的她们，能依靠同样出色不少的五感和对魔力的感知来应对同为魔法少女或者魔女的尾随。但在对上完全没有任何魔力气息的郑毅时，无论是未变身时在五感水准上的差距，还是追击战的经验上，都要逊色许多。
所以对杏子来说，并不知道自己几分钟前才刚刚叮嘱不要跟上来的男人，居然想也不想的紧追着自己不放。
如果是变身后的杏子，自然是能直接甩开尚在人类姿态下的郑毅。但无论是郑毅还是杏子，变身都需要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进行。而且不同于郑毅，魔法少女的变身会加速对灵魂宝石的污染。对杏子来说，既然还不确定将要面对的战斗究竟在什么程度，这种莽撞消耗自身力量的行为当然不会去做。
一来二去，男人和少女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穿过了人流和街道，朝着来袭之敌的位置奔走而去。
第七十一章:空条正义才是最任性的那个人
就是这里吗。
盯着下方只有在魔力持有者眼中才能看到的【卵】，杏子微微眯起眼睛，掏出了脖颈上挂着的灵魂宝石。
看来还没有人在里头交战的样子……
“嗯？不，这是——”
一般人？
隔着魔力结界的阻隔，正常来说以杏子这样偏向战斗而非辅助类魔法少女的情况，最多是能差探出里头是否发生了战斗和战局究竟对那一边更有利一些。像这样甚至能穿过魔力构筑的隔膜判断出里面是否有一般人的情况是相当稀少的。
至于能判断出一般人的人数还不在少数这一点，就基本上是天方夜谭了。
“嘁。”
握着灵魂宝石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杏子站在这栋烂尾工程的残垣断壁上，面色有些纠结的注视着下方的魔女结界。
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突然有复数的普通人被包裹进了魔女结界中，而且自己还能判断得出来这种情况。
——怎么看，怎么像陷阱。
可问题在于，这个陷阱究竟有什么用意？是这个魔女本身具备着引诱魔法少女前来的特殊能力，还是……
对杏子来说，两种可能性其实都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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