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难道不是吗？玛修·基列莱特。”
用平静的语调回应了玛修的怒斥，卡多克紧盯着神情平静的立花：“你们真的清楚自己在做的是什么吗？如果明白，又怎么会因为区区怜悯之心让能奠定胜局的王牌落到这个地步？”
“明明是要让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去死的人，却在这种时候让主要战力去对上一个不必要的对手，你难道是想说你是为了拯救那座城市里的亚嘎吗？”
“这就是你作为御主的决策？让自己的从者为了你自我满足的伪善去拼上性命吗？”
“卡多克·泽姆露普斯！我不允许你侮辱前辈！”
从来都是乖巧温柔的半从者少女，罕有的对着一个人类展现出了愤怒和敌意。
倒竖的眉眼与紧攥着大盾的双手将这些表露无疑，仿佛只要卡多克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对着那张过劳死的脸来上一下狠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
卡多克挑起眉：“我也不介意听听外行人的反驳，反正都到这个局面了。”
“……我无法反驳。”
立花没有偏开视线，她平稳的给出了回应。
这让玛修身上的怒气不自觉弱了几分，她回过头，担忧的看向立花。
作为从最初的旅途就一直陪伴在立花身边的人，玛修很清楚，许多时候自己的御主，这位看似平凡的前辈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真的就坚毅到毫不动摇。
痛苦、后悔、恐惧、紧张、担忧、无助。
藤丸立花的笑容，并不是因为感受不到这些负面的情感。
藤丸立花的笑容，是不希望他人浸染上这些负面的情感。
所以再痛苦、再后悔、再恐惧、再紧张、再担忧、再无助，藤丸立花抬起头时，向着他人展露的永远是那张可爱元气的笑容。
那是作为“人”的一种决意。
那是玛修·基列莱特能战斗至今的支柱。
也是从者们愿意为其奋战的要因。
而如今，藤丸立花又一次向着世界吐露出这份决意。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情，无异于要杀死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
“我也明白如果我放任那个大家伙，那和他斗争的最终只会是你们。”
“我会因为怜悯而试图拯救敌人，也会为了拯救泛人类史斩断这个异闻带的未来。”
“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有多残酷，自己选择的路有多愚直，我都明白。”
“但比起这些，我更明白一点。”
女孩的腰挺得笔直，就像是当年在那座神殿中一样，哪怕面对的是足以烧尽人类历史的伟力也不会弯下膝盖低下头颅。
绝望、噩耗，以及牺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东西早就成为了藤丸立花这个花季少女生活中的一部分。
看着立花的面容，看着那双闪烁着光华，既不逃避也不迷茫的眼睛，玛修的脑海中兀然回响起了曾经郑毅说过的话语。
【但是玛修，畏惧痛苦，害怕死亡，甚至对战斗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这样的英雄，也是存在的。】
“卡多克·泽姆露普斯，你说过，我被作为拯救人理的英雄传颂是不够格的对吧？”
“你错了。”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拯救人理的英雄，甚至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在为了正义而战。”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泛人类史最后的御主，藤丸立花昂首挺胸，目不转睛的发出了声音。
“想要活下去――这就是，使我战斗至今的正义！”
……郑毅先生，您说得很对。
那样的英雄，她真的存在啊。
玛修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女孩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转回头，与自己心爱的前辈一同直视着前方的敌人。
玛修·基列莱特的正义，就站在她身后。
“……果然，你这家伙，很容易让人火大。”
卡多克皱紧眉，攥着胸前衣襟的手掌跳着青筋：“活下去……就凭那样下三滥的觉悟，竟然作为绊脚石牵扯了我等如此之久……所以才说外行人啊！”
青年的怒吼就像是要把某种沉积在心底的东西砸到立花脸上一样歇斯底里，他猛然高举的手背上，那个铅灰色的圆形纹样亮起了深紫色的光芒。
紧接着，回应卡多克的呼喊，从四周豁然窜起了九道同样是深紫色的光芒，这些光团跳跃起来，头也不回的扎向了远处。
那里是空想树的方向。
“卡多克，你想做什――”
“嘀嘀”
立花还没来得及说完，腕表就传来了基地车的通讯提示，随即投影上一脸严肃的小达芬奇跳了出来：“立花！空想树突然开始发生变化了，是不是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大地猛烈的摇晃了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地底之下涌动，岩盘如同被海浪推挤的轮船。
立花差点没能站稳，好在一旁的郑毅和玛修及时伸手揽住了她。
“卡多克，你难道是想用核心硬币作为那颗所谓空想树的养料吗？”
郑毅凝视着远处那株开始如植物一样生长的巨大存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危险的可能性。
“哼，之前的失控是因为设计上这原本是为了控制九枚体系的终焉巨人，那只废弃品的存在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可现在不一样了，空条正义。”
卡多克放下手臂：“虽然我还是不太信任那个神父，但如他所说，即使你还有残余的力量，也绝对无法摧毁由那些硬币力量培育出的空想树。”
“万策已尽，最终仍是我的胜利。”
像是要映证卡多克的宣判，空想树巨大的主干爆发出了一层紫色的冻气，那些冻气盘旋着凝结在主干上，生成了如盔甲般深紫色的冰晶层。
那是如叹息之壁一般，隔绝了希望的绝望壁垒。
第七十一章:请好好看着,这就是我,最后的变身!
“终于……总算是能站到起跑线上了！”
注视着生长、变化，愈发骇人的空想树，在立花等人面前，卡多克第一次露出了兴奋和喜悦的神情。就像是长久的祈愿得到了回应，那种努力终有结果的欣喜做不得假。
但对于立花来说，对手的欣喜恰恰是最不希望能看见的东西。
这代表，卡多克达成了【某种目的】。
“卡多克，那究竟是什么？”
立花盯着卡多克，手掌背在身后，却是对着郑毅微微比了两个手势。
郑毅眨了眨眼，默不作声的拉了拉自己的帽沿。
“也罢，即使你知道也无济于事，我就让你输个明白吧。”
回过头，卡多克露出了游刃有余的笑容，那种放下了某些包袱的轻松似乎连他的黑眼圈都消淡了不少：“空想树是楔子，来自异星的楔子，原本它早就应该扎根于这片大地了，可谁曾想，伊凡雷帝居然拒绝了它。”
“那个皇帝疯了，明明早已经是亚嘎的身躯，却仍然信奉着无用的旧神。”
“为此，我必须打倒他，为阿纳斯塔西娅夺取那号令这片土地的【非常大权】。”
“如今，一切都完成了！泛人类史将会被抹去，我将会扩展异闻带！”
卡多克张开双手。
“我们的历史，阿纳斯塔西娅作为皇帝的历史，才是真正应该走向未来的历史。”
“……”
卡多克的解说简单易懂，在场众人自然明白了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也明白了接下来究竟该做什么。
正如之前达芬奇和福尔摩斯所说，空想树便是处理异闻带的关键，想要拯救泛人类史，一定要先推倒那颗作为拱心石的空想树才行。
立花的手掌又变化了一个手势，郑毅则对着玛修眨了眨眼。
玛修会意，挪动了一下身位，将立花的位置不声不响的包裹在了最安全的角度。
“如何，准备好了吧？”
卡多克忽然出声道。
他努力拉.扯面颊，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容，但脸上残余的疲惫让他的笑容看上去相当苦涩和牵强。
“作为最后饯别的礼物，如果你们还想继续战斗，我乐意奉陪，也大可以让你理解一下何为外行人与内行人的差异。”
“这也算是，胜利者的余裕吧。”
这番话让立花神色一紧，显然刚刚她与郑毅还有玛修之间的无声交流并不是没有被发现。
视线穿过立花和玛修，阿纳斯塔西娅直勾勾的盯着浑身溢散着光点的郑毅，突然开口问道：“卡多克，她们仍然想要战斗。”
“我明白，不过在那之前……”
卡多克的视线偏移，转向了从始至终都沉默着的阿塔兰忒：“阿塔兰忒，你还不准备下定决心吗？”
这话语让阿塔兰忒浑身一颤，从玛修的角度看去，总是刚强潇洒的女猎人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差点瘫软下去一样柔弱。
阿塔兰忒没有回答，她只是静悄悄的埋着脑袋。
不，也许这就是她的答案吧。
发着抖，默然不语，除了犹豫不决，给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应答。
“阿塔兰忒小姐，您这是……”
玛修显然不能理解这状况，但她隐隐约约能明白其中的些许意味。
本能的，玛修将立花往身后又藏了藏，微微转身，将阿塔兰忒也纳入了自己的抵抗范围内。
她张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却感觉手臂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立花。
立花对着玛修摇摇头。
同时，一只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阿塔兰忒的头顶。
“别埋着头哭丧着脸，很不适合你。”
“郑毅……”
阿塔兰忒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背叛了这个男人的期待。
想要守护这个世界的生命，却又无法对这个男人的背影拉开弓弦。
纠结于自己的执念，又痴迷于一份难熬的憧憬。
是的，憧憬。
用力揉搓了一下那对可爱又毛茸茸的猫耳朵，郑毅抬高帽沿，咧着嘴笑了起来：“选不出来的话，就站过去吧，对我拉开弓。”
“立花想要活下去，我想要保护立花。亚嘎们想要活下去，你想要保护亚嘎们。”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亚嘎们也一样，说到底，立花和我，同你和亚嘎的关系一直是一样的。”
在那股温暖的触碰下，阿塔兰忒下意识抬起了头。
迎上的仍是那似乎不会改变的笑容。
原来我哭起来，这么狼狈啊――看着男人眼睛里倒映的自己，阿塔兰忒不由得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对不起。”
用力擦干了眼泪，阿塔兰忒闭上双眼前行，与郑毅擦肩而过。
对不起，郑毅。
我一直很憧憬你，憧憬你那样闪烁着光芒的人性。
从第一次相遇时，那份如太阳般温暖，却又夹杂着漆黑色悲伤的味道，就总是弥漫在你身上。
率直、纯真，不曾有过迷茫。
哪怕是像我这样的家伙，也愿意堂堂正正的面对我肮脏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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