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但在完成未尽的事业前，容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
用那双残破的脚向后一跃而起，搅碎的肌肉和森白的骨茬扬在雪地里，推送着言峰绮礼从黑炎中脱身而出。
一直同亚嘎还有从者们相对牵扯的翼龙普利特拉发挥出了空战的优势，自由的转向而来，双翼一展让言峰绮礼抓住了自己的一只脚爪。
显然，这是要逃。
郑毅的剑骤然爆发出了团团猩红色的暴雷，一股比之前任何一个瞬间都要压抑的混浊热流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翠克水晶一样的角霎时间被灼烫出深黑色的纹理，少许细密的裂纹从剑角相击的地方不着痕迹的扩散开。
它本能的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
“吼――”
是提拉诺。
跟在翠克的痛嚎之后的，是提拉诺心急如焚的吼叫。
这只幼年期思维的暴龙焦虑的向前挪了一步，对着郑毅的背影不自觉的发出了声音。
那是只有做过心灵沟通的郑毅和提拉诺才能明白的意味。
郑毅本要顺势斩下翠克头颅的剑立时一滞。
就像是料定了会有这么一刹那的空隙，翠克的身体在雷光中突然收缩，并向着后方的言峰绮礼如离弦之箭一样攒射而出。
仅不过是呼吸之间的空隙，普利特拉早已拉扯着言峰绮礼上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
高到如果郑毅要追击，就必须展开双翼，亦或是使用消耗较大的混合剑气。
而落到言峰绮礼身边的翠克也显露了模样。
那是一个有着深紫色头发的女性，郑毅的超视觉能清楚的看到她难看的面色和残留着烧灼碳痕的脸，以及正死死瞪着他的灰白色眼瞳。
这一幕，基本坐实了郑毅的猜想之一。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英雄空条。”
大概是使用了扩音的术式，隔着这样的距离，言峰绮礼的声音也还是颇为清晰。
“来首都吧，英雄空条！还有迦勒底的少女哟！”
“无论是为了你们的目的，亦或是那只叫做帕茨西的亚嘎，你们终将要踏上离那位陛下最近的土壤！”
“真相和终末，都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而我，也会期待届时你们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承载着翠克和言峰绮礼的普利特拉消失在云层中。
郑毅这才缓缓将手中的剑溢散成雷光与浓雾收回灵石中。
他没有选择展开双翼，也没有干脆用剑气去砍杀。
前者是因为郑毅并不清楚这会不会是对方的调虎离山，因为至今为止，郑毅都没有发现名叫卡多克的敌方御主和那位冰之皇女的踪迹。
至于后者……
他回过身，转身的瞬间，狰狞雄武的生体甲胄敛回体内。
郑毅注视着提拉诺。
巨大的暴龙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努力蜷缩起身体，没敢抬头对上郑毅的目光。
第三十六章:阿塔兰忒的忧郁
战后需要进行的整理，有时远远比战前需要的准备更繁琐。
人员伤亡的记录，重要设施的损毁程度，军需物资的残存数量，修复设施所需要的时间……
以及，今后该如何是好。
虽然说不上是一支令行禁止的优秀队伍，但亚嘎们的办事效率往往很高。
也或许，是因为它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人员伤亡的惨重场面，以及据点尽毁的绝望局面。
总之，对伤员的救助，对死者的统计和埋葬，再加上各种设施物资的计算，亚嘎们在阿塔兰忒的引导下井然有序的执行着一条条指令。
“……以上，就是我们现在的状况了，大姐头。”
放下手里用于记录状况的兽皮，带着灰色兜帽的亚嘎抬起脸来，那张毛茸茸的大脸上难免多了些沮丧和不安。
阿塔兰忒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耗时数日，好不容易就要完全建成的最终要塞，竟是在不过数分钟的时间里就被拆了个支离破碎。
亚嘎们寄希望于那高大的层叠式防线能抵御住杀戮猎兵门的侵袭，事实上它们也确实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没有让杀戮猎兵径直深入核心区域屠戮民众。
但终究是当着所有亚嘎的面，被那只庞大的三角龙轻轻松松撞成了碎片。
那种无能为力的无奈和恐惧，有时候远远比死亡本身更让知性生命感到痛苦和无助。
不仅如此，原本就已经很稀缺的青壮战力，经此一战从占据反抗军人数总比的四成多，一次性下降到了仅剩两成而已。
用比较极端的说法，就是有一半以上的青壮年战斗力牺牲了。
他们并不是死在抵御三角龙翠克的过程中，而是在翠克撞开防线后，被紧随其后的杀戮猎兵们在四下如捕猎般砍杀殆尽。
曾经欢呼雀跃众志成城，期望以团结的态势去和那群皇帝猎犬战斗的壮志，被鲜血泼洒得那样孱弱又可笑。
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将最苦涩的事实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反抗军至少没有被全灭，迦勒底方面的战斗力也保存得很完整。
只是无论如何，哪怕郑毅砸烂了言峰绮礼的手臂，重创了三角龙翠克和翼龙普利特拉，杀死了数十个首都强度的杀戮猎兵……
无论如何，这一役，反抗军都称不上是胜利了。
“我知道了，把残留的物资都整理好，让老人孩子还有女人都维持好秩序，这里不能再待了。”
阿塔兰忒点点头，她坐在整个据点的最高处，像过往一样注视着整个据点内的种种举动。
她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是要让不安的亚嘎们能随时看到她的身影。
因为除了她，恐怕亚嘎们此时此刻已经再也找不到能让他们坚持反抗的支柱了。
“我们要撤离吗大姐头？”
“嗯，往之前留作退路的临时据点撤离吧。”
“但那里的防御能力……”
“留在这里我们也没有抵御杀戮猎兵们再次袭来的筹码。”
阿塔兰忒没有回头，即使是这种时候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又平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转移到对方不知晓的地方重整旗鼓。”
“是！”
用力一点头，灰帽亚嘎半躬着身子，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询问道：“大姐头。”
“嗯？”
“您说……我们能赢吗？”
“……总得去做不是吗，为了让你的孩子能活在没有那个沙皇的时代里。”
阿塔兰忒抬起头看向天空，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凝聚这铅灰色的浓云，从未停息的寒风携裹着冻雪，在这片唯有凛冬的大地上没有一刻停歇的咆哮着。
阿塔兰忒杂乱的记忆中，几乎都快要忘记太阳的模样了。
太阳……
眼睛微微睁大，阿塔兰忒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摇曳着尾巴，脑袋上的耳朵抖擞两下，撒开些许和发丝纠缠的白雪。
她张望了一下下方，很快，女猎人良好的视力帮她找到了想找的人。
“郑毅……Rider他还在和那头恐龙交流吗？”
“空条先生确实还在和那只被称作提拉诺的大型魔兽沟通，我刚刚还看到他们在粮库那边。”
闻言，阿塔兰忒先是稍稍皱起眉，摇晃的尾巴尖勾了勾，脑袋上的耳朵也向后一拉变得有些扁平。
默然片刻后，她抬手挥了挥。
“你先去吧。”
“是，大姐头。”
利索的转身离开，这名类似阿塔兰忒副手一般的亚嘎深受女猎人信任，也是当阿塔兰忒不在时，亚嘎们的第二核心。
比起在这里陪着阿塔兰忒晒太阳，他还有很多具体的事务要去理清楚。
身后的脚步声踏着松雪渐行渐远，良久，看着在据点外边的小丘上一大一小的身影，阿塔兰忒抖抖耳朵，悄然起身。
――
【所以，那就是提拉诺你的同伴，翠克和普利特拉是吗？】
背靠着提拉诺巨大如墙面的侧身，郑毅盘膝坐在白雪皑皑的小丘上。
【嗯……翠克是三角龙，普利特拉是翼龙……我肯定，是她们没错。】
即便事后郑毅并没有因为提拉诺的插.嘴责怪它，但是这只可怜兮兮的小暴龙在面对郑毅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浑然像是个犯了错怕挨打挨骂的孩子一样，战战兢兢。
也因为这样，郑毅这次不是和提拉诺面对面，而是背过身来，用背脊贴着提拉诺的身躯，以这种姿势进行心灵沟通。
他知道现在的话，哪怕自己和颜悦色，这只看似巨大实则幼小的大孩子也很难平平稳稳的与自己进行交流。
畏缩与恐惧，这两者只从提拉诺的肢体语言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郑毅不清楚为什么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恐怕和提拉诺还是生体武器的经历不无关系。
好在，不知道是郑毅的体温让提拉诺感到了轻松，还是这样背靠背不触及视线的交互让提拉诺感到安心，至少排除有些结巴的应答，他们的交谈并没有受到太多情绪影响。
【那……】
郑毅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辞。
他压低了帽沿。
【提拉诺你是觉得，翠克和普利特拉是被雷帝一方给控制住强迫做了这些事吗？】
第三十七章:友谊的约定
【当――】
提拉诺的身体震动了一下，急躁的小暴龙差点就要将肯定的话语脱口而出，甚至迫切到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身体想把脑袋伸到郑毅旁边。
可刚刚动弹了一下，提拉诺又僵在了那里。
当然吗？
这样的话如果是没有遭遇刚刚那一幕之前，提拉诺觉得自己一定能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可现在，就这么依着这个有些奇怪的人类，明明是刚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类，提拉诺却没办法被情感催促着就这么斩钉截铁的说出一些话。
被凝冰冻结的悬梁，还在升腾着青烟的断壁残垣，被风雪一层层掩盖下去的鲜血淋漓。
就是在身后的据点里，那些惨状还堂皇的遗留着，只要一转头，提拉诺就能看清清楚楚。
单纯的暴龙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它只能缓慢又僵硬的把身体重新蜷缩回去，挤在郑毅的身后，紧贴着郑毅的脊背，唯唯诺诺的像是在跟家长闹别扭的幼子。
提拉诺很想说“当然是这样”。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稚嫩的思维不理解什么叫如鲠在喉，但这种有话说不出的苦闷却让提拉诺深深记在了心底。
硕大粗壮的尾巴扫荡着白雪，掀起的雪花四下飞扬，有的甚至调皮得窜上了郑毅的帽沿。
挑起帽沿，郑毅仰着脸看着天空，空余的左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提拉诺半侧露的肚皮。
“我明白你的想法，提拉诺。只是你们还再做捕获魔兽这份工作的时候，宫廷的魔术师们有没有使用什么方法奴役强迫过你们？”
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提拉诺呼哧呼哧吹动着雪花，瞪着眼睛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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