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有人这样说过。
人类最古老且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且强烈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一种源自于人类常识之外，无法被解释的未知。
因为那些存在于人类生命中的“常理铁律”，是存在于人和那深不可测的未知恐惧之间的唯一防线。
没错。
此时此刻，屹立在众人面前的，已然不再是那个名为郑毅的高大男人。
而是某种他们看得见，听得到，甚至能够清晰察觉其触感，却完全无法理解的……
忽然间，人群里发出了一声轻响。
前面的人没法回头，后面的人看不清位置。
但离得近的人，确实看得明明白白。
有人倒下了。
就在他们眼前，没有任何预兆，一位男同学就那么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
若非一开始众人的站位就比较分散宽敞，这一倒说不定会瘫在旁人身上，甚至把旁人带倒也说不定。
然而，就在这位男生倒下的瞬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崩断了。
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立时有一个又一个学生接二连三的倾倒下去。
远处的罗无患和睦天命见状，就要起身。
“两位稍安勿躁。”
郑毅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从草坪里不知什么地方，突然跳出了许多半人高的身影。
这些小东西的样貌很奇妙，有着如剪纸画一样的身体和饼干蛋糕组成的脑袋，甚至在身体的转动中，罗无患等人注意到它们的身体真的就是仅有一张纸板一样的厚度，好似孩童们以天真烂漫的想法所制作出来的手工课作品。
可就是这些看上去说不定会被自己的脑袋压扁的小家伙，却三五成群的将倒在地上的学生们抬了起来，一边发出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嬉笑声，热热闹闹的将学生们一个个运送到了老师们休息的地方。
“别担心，他们只是需要睡一会，精神上和肉体上会有种类似熬夜了的疲惫感，十五分钟左右就会逐一苏醒了。”
郑毅冲着罗无患那边解释道。
四位主任带着老师们挨个检查了一下学生们的情况，确实如郑毅所说，基本上都是陷入了熟睡的状态。
虽说不少人都是一身冷汗，但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发现灵魂和精神上有受到什么强烈的创伤和刺激。
有睦天命这位【天弦仙乐】在，这些方面的判断结果还是很有保障的。
一番忙忙碌碌之后，随着被送来的学生逐渐减少，老师们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注意到当场中不再有学生被送过来时，已然只剩下了十个人仍伫立在原地。
其中有和郑毅说过话的，比如此前那位杨双荣同学，又比如蹉跎和叶顾顾。
也有到现在为止都未和郑毅有过直接交流的人，郑毅知道他们的名讳，也看过他们的资料，对他们能留下来也是有所预料。
不过，到了这一步，光是能挺立在原地，可就已经不够了。
“呵……”
十人中，传来了一声妩媚的轻笑。
罗无患等人寻声望去。
“既然如此，我就不等各位了。”
冰柠深吸了一口气，双颊带着少许红晕，脸上泛着满足的笑意。
她的身上，缓缓满溢出了紫色的霹雳雷光。
“大哥，我来了。”
言罢，惊雷游身的少女，稳稳当当的朝着郑毅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第一百四十四章:诸位,不差
这一步，便是电闪雷鸣。
逆着连绵不绝的杀气浪潮，冰柠好似全然不受其影响一般，以双腿蹬踏草地，于刹那之间撕开了因神速而凝聚于前方的无形之壁，在骤然迸裂的狂风中化作了飞曳的雷光，直奔郑毅而来。
对此，郑毅只是带着欣慰的笑容屹立在原地，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反应不及一般，任由那电光跃过了双方之间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
在仍被杀气压制了行动的九人眼中，冰柠的身姿甚至在这一瞬间融化在呼啸的奔雷之内。
直至那雷光扎到了郑毅面前的刹那，雷光之中的少女才重新显露出了那凌然的身姿。
浓墨般的长发于风雷中肆意飞扬，躁动的电光照亮了她那白皙的面容。
往日里总是显得温顺且乖巧的眉眼里，此刻却犹如一面凝冰雕琢出的镜子。
稳固、沉静，泛着一种冷冰冰的死寂，却又清晰的倒映着被少女映入眼帘的一切。
在这一副恍如彰显着“空空如也”之意的面容上，唯有那一双眼睛，深深抓住了每一名见证此刻的人的心神。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
瑰丽、澄清，宛如自同眼瞳的最深处向外荡漾着虹色的涟漪。
果然——罗无患心中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那时候的感觉没错。
苏冰柠，这位从过往经历看来平平无奇的少女，已然达到了那个境界！
罗无患原以为，自那两人于十年事件里同归于尽之后，类似这般穷究于一点的疯子，这世上怕是得再有个少说几十年，才可能出现下一个才对。
不曾想……
不等罗无患去胡思乱想，冰柠已然是挥起了手中的刀。
没错。
刀。
本该是手无寸铁的冰柠手中，赫然握持住了两柄一长一短的利刃。
不只如此，若是有人此刻有余力去认真审视的话，会发现冰柠身上的衣装也出现了些许细节上的变化。
要去比喻的话，就像是原本一副写实派的油画上，忽而于边角多了些许写意派的墨色点缀一般。
风格迥异的里与外，以一种浑然天成似的奇妙手法被融汇于一身。
“嗡。”
刀身清鸣，这一声铿锵有力的刃鸣，甚至盖过了雷电的威势，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随即，两道流光贴向了郑毅的咽喉与左肋。
明明是如此寒光烁烁的生死间隙，却好似恋人相吻前的拥抱一般，不带丝毫摧人夺命的杀气、斗气。
这其中有一刀，是躲不开的。
——这个瞬间，在旁观战的罗无患，意识到了这一点。
姜少卿和睦天命则是紧皱着眉头。
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但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就像有的学生在临近收卷前好不容易做完了一道很难的大题，进行检查的时候，盯着这道大题总会有种翻来覆去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麟奇则是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一幕，表情活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至于真正从正面迎上了这两刀的郑毅……
“这可比我预想的要出色多了，真是，你呀，要我说多少遍才好？”
一双手，一左一右，轻而易举的用手指捏住了这两截迫近而来的刀锋。
望着近在眼前的冰柠，郑毅眼中那樱色的光火一闪即逝，脸上流露出了真挚的欣慰笑容。
“了不起，冰柠！”
“……大哥的话。”
眼中的虹色渐渐消弭，少女那冷漠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了暖色的笑意，仿若冰川消融后，显露出了被深埋在极冰之下的繁花与青葱。
“不论多少遍，我都想听。”
她这般柔声回应道。
郑毅松开了手掌。
“稍微等等我，很快就结束了。”
“嗯。”
将手中的双刀化作了点点淡金色的星光，冰柠散去了身上的雷霆，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与压迫感也一同消失。
霎时间，那位乖巧且温顺的少女回到了郑毅身旁。
郑毅抬起头，看向了在不远处的剩余九位同学。
冰柠的行动，似乎深深刺激到了这剩下的九人。
郑毅能感觉到，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尝试去突破本能所带来的这份恐惧。
他给出的条件其实真的很简单。
郑毅并没有真的对这些学生施加什么特殊的禁制，只要他们自己有能力克服这种基于本能的恐惧心，那无论是走到他面前，还是对他发起攻击，都是肯定能做得到的事。
但同时，这也绝非易事。
本能是作为生物的重要组成部分，要违背本能去行动，这是想想就知道不容易的事。
更别说，是要迎着肉眼可见的【死】去迈出脚步。
乃至，是要朝着那未知的巨大恐怖挥拳进攻。
那些昏迷的孩子，简单来说，就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了。
他们的意志，没能成功凌驾于自己的本能之上。
很遗憾。
可在郑毅看来，这确实是眼前这些孩子们必须经历的一关。
面对绝境而抑制不住的颤抖，叫做恐惧。
而面对恐惧仍能坚定踩下的脚步，名为勇气。
郑毅希望，不论成功与否，这次经历能够成为让他们找寻到真正勇气的钥匙。
迎着无言的郑毅，九人之中，终于有第一个人做出了行动。
“喝——”
踏出了第一步的蹉跎险些摔倒在地。
他剧烈的喘息着，被冷汗浸透了的衣衫随着身体起伏。
看上去就像是进行了某种剧烈运动后虚脱了一样，完全是随时瘫倒下去都不奇怪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仍是完成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这一步，是豁然开朗，也是天差地别。
“呼、呼……”
拖着疲惫的身体，蹉跎以缓慢但坚定的脚步，向着郑毅行来。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呕！”
叶顾顾一把跪倒在地，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但这也意味着，她成功了。
“咳、咳呃，呃！额滴个娘咧……”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叶顾顾苦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和尚，和尚你扶我一把呀，我要不行了……”
她摇摇晃晃的跟上了蹉跎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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