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刚才那条水龙被制造出来的时候，这片池塘的水位整整下降了近一半，这时候十几吨重的水流再一股脑灌回去，立刻在池水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一两米高的浪头，把原本横在水面上放的石桥都淹没过去了，几个人走在上面，就好像直接在水面上行走一样。
所有飞溅到白水秋身边的水浪，都在驭水诀的操控下有意识地向两侧避开。
而靠近鹫峰紫苑的水珠，则是被后者身边若有如无的妖力瞬间蒸干。
所以，她们俩身上一直滴水未沾，甚至连鞋面都没有被浸湿。
只有土御门景泰再一次被淋了个落汤鸡，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抽搐了一下嘴角，默默地走在前面领着路。
过了许久。
刚才的那间厅堂内。
直到亲眼看着几个人的身影都已经彻底消失在石桥对面，屋内的几个土御门族人才一口气松懈下来，神情复杂地互相看了一眼。
“可恶……”
土御门大藏咬了咬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上去很不好看：“那只青鹭火到底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难道守在外面的那些族人都没有发现吗，竟然会让她摸到这里来……”
“别忘了，青鹭火最擅长的能力除了怪异之火，就是篡改别人的记忆了，只要外面那些族人稍微松懈一点，被打开一个缺口，她就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进来。”
另外一个老者沉声道：“而且，这只青鹭火的实力已经和千年前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的她，可是只有在偷袭的情况下，才能杀死一个二流的皇室阴阳师。
而现在……难怪连茨木童子那样的鬼王，都会栽在她手里。
如果刚才她不是出手击杀甲二，而是在第一时间对我们动手，那么这间屋子内的所有人，现在只怕已经死伤过半了。”
“哼……”
土御门大藏强行撑着脸色，冷哼了一声：“看来我们土御门家的名头，还是能够威慑到她的，谅这只青鹭火也不敢真把我们全部杀光，否则整个京都修行界倾巢而出，她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能带着白水秋踏出京都的城门……”
几个土御门族人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土御门清五郎越听越烦，最后没好气地呵斥道：“都闭嘴！难道你们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看，噤若寒蝉。
等到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清五郎才揉着太阳穴，陷入沉思。
作为当代家主亲自任命的少宗家，他的灵力在土御门宗家内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把分家一并算进来作比较，也只有土御门真悟能够稳稳胜过他一头，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及时发现青鹭火的到来。
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甚至根本就不止一个档次上，如果真正动手的话，必败无疑。
唯一能够取胜的机会，恐怕就是抓到白水秋来充当人质了……
而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他的式神能够在青鹭火面前抵挡片刻，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行动时间。
但是从鹫峰紫苑刚才随手一点，就让白虎妖形神俱灭的表现来看，自己身上的那两只式神，多半也不是前者的对手。
而且就算能暂时拦截住青鹭火，白水秋也不可能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被抓。
无论怎么计算，胜率最高都不超过三成。
最关键的问题是……
自己带出来的几个族人，一个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平时倒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是一到这种真正需要人手的关键时刻，就发现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全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看来底下的这群家伙，还真是安逸太久了，还以为所有妖怪都像平时遇到的那些灵异事件一样，可以轻松解决，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应了那个妖怪说的话……
还有寿一这个蠢货，都不知道脑子长在哪里，竟然会把「黄泉之门」的消息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是时候将族内好好整治一下了……”
想到这里，土御门清五郎冷冷地扫了土御门寿一一眼。
后者这时候正躺在地上，还没有从烧灼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少宗家，白水秋那边还要……”
“暂时别去招惹她了。”
土御门清五郎顿了顿，低声吩咐道：“这位来自千叶县的巫女，性情还算平和，否则若是连她也起了杀心，那么这间屋子里的人，至少要死伤过半，连我都未必能存活下来……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像青鹭火这种桀骜不驯的大妖，竟然肯乖乖听从她的命令，看来这间天目神社的根底并不简单。
拥有鬼切这样的御神刀，又有着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式神，按理说早就该在修行界声名远扬，却始终偏安一隅，藏身在成田市那样一个小地方，甚至直到白水纱奈出现以前，京都修行界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社的存在……
如果不是真的清心寡欲，那就是所图甚大了。或许……青鹭火接近白水家的原因，真的和「黄泉之门」有关也说不定……”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清平斋的修缮费用付清了。”
经过这么一番斗法，这间屋子基本上是不能用了，需要整体翻修一遍，如果再算上给外面那片池塘换水的钱，恐怕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
另一边……
土御门景泰将白水秋和鹫峰紫苑送到了门口。
眼下这种情况，这位土御门的族人也没什么脸面和白水秋再多说什么，只是随口客套了两句，就转身回去了。
等到土御门景泰走远以后，白水秋才微微松了口气：“紫苑老师，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小秋大人对这个很在意吗？”
“咳咳……”
白水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笑了笑：“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就不用再开玩笑了……是惠子打电话通知您过来的吗？”
“算是吧。”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终于恢复了平时说话时的语气：“那个女孩是在六点钟左右给我打的电话，那时候你和土御门寿一的斗法大概才刚刚开始。
我差不多是在五点多钟回到市区内的，在酒店待了一会儿，就直接往这边来了。
所幸赶到的还算及时，要不然，你身边的这只风妖，大概就真的要被那头白虎干掉了。”
“土御门寿一……”
白水秋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上的风狸，脸色有点黯然。
说起来……
自从跟在自己身边以后，风狸就总是遭遇到比它更强的对手，虽然小东西的确还只是初出茅庐，不过像这样三天两头挨上一顿暴打，弄得她这个做主人的都有点内疚，感觉像是自己把风狸给连累了似的。
这种情绪，理所当然地被风狸感觉到了，小东西强打着精神抬起头来，朝着白水秋的脸颊蹭了蹭，似乎是在安慰她的意思。
眼看着风狸还有点伸出舌头要舔的意思，白水秋连忙把它的脑袋按了回去，又用手背擦了擦脸，把并不存在的「毛发」和「唾液」擦掉。
“嘛，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
鹫峰紫苑似乎也看出了白水秋的想法，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个叫土御门寿一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土御门宗家的嫡系子孙。单论操控式神的造诣，已经可以在现在的土御门一族内，排上前十了。”
“只是前十吗……”
白水秋皱了皱眉。
刚才的那番交手，风狸固然被锤的很惨，但她也摸清楚了土御门寿一的大概水平——
术法造诣基本上和九菊一派的赤根相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土御门寿一的纸片人，数量实在太多了，一般人同时面对这么多只灵体，很容易顾此失彼。
不过赤根能够将剪纸成人的术法，与幻术结合起来使用，头脑上更胜一筹，真要比出高下，只能让这两人当面打一架才行。
符箓因为没有比试，所以白水秋也不敢轻易断言。
但是式神方面，差距就比较大了，那头白虎妖的实力即使是在所有中级妖怪内，也算是中上游的水平了，除非白水秋亲自上阵，否则就算是等风狸把星熊童子的妖力全部吸收完毕，再来比上一场，结果可能最多也就是四六开。
如果像他这样的阴阳师，在土御门家还有九个……
第554章 惠子的下下策（二合一）
“你该不会以为，土御门家真的只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废物吧？”
鹫峰紫苑瞥了白水秋一眼，淡淡地说道：“的确，现在的土御门家，已经无法和鼎盛时期的安倍家相比，最不缺少的就是躺在祖辈的荣光中、不思进取的庸庸碌碌之徒，但他们毕竟也曾经站到过整个东瀛术法界的顶点，再怎么衰落，根基依然比一般的世家要深厚太多。
光是安倍晴明一个人的遗泽，就能够抵得上寻常阴阳世家十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底蕴，更不用说，安倍家的子孙中还出现过不少一流的术法天才。
宗家、分家、姻亲外族、还有豢养过的门客和徒子徒孙……
如果把所有分支旁系全部都算上的话，林林总总不下几万人，这里面具备灵媒体质的，至少有数百个。
土御门寿一能在其中排到前十，已经相当可观了。”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更确切地说，是那头三百多年寿龄的白虎妖，在土御门家目前掌握的式神中能排到前十，而土御门寿一本人，如果不依靠这只式神的话，术法造诣最多也就是和土御门大藏相当，并不是你的对手。”
“故事里不是说，安倍晴明曾经收服过很多式神吗？”
白水秋忽然有点好奇。
按理说，式神的寿命应该远远比人类要悠久。
莫非，排在白虎妖前面的那九个，大多数都是曾经追随过安倍晴明的式神？
那可就有点厉害了……
面对她的疑惑，鹫峰紫苑摇了摇头：“你也说了，那是安倍晴明的式神。”
“安倍晴明本人，并不是喜欢以势压人的性格，也从来不屑于强迫妖怪或鬼物成为自己的式神，更不用说和它们签订「血契」这种东西的。
被他收服到身边的那些式神，几乎都是折服于晴明的个人魅力，而两者之间签订的契约，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力而言。
所以，理论上在他身故以后，那些式神就恢复了自由身，可以随时离开安倍一族，愿意留下来继续守护安倍家的子孙，不过是看在晴明个人的情面上。可再怎么深厚的情分，也总有用尽的那一天。
斯人已逝，总不能将自己漫长的生命，全部耗费在这一件事情上面。
而且，式神也并非长生不死，就像神社供奉的神明，会随着香火的稀疏而日渐衰弱，直到陷入沉睡一样，式神的生命也早晚有终结的那一天，只不过因为和人类的寿命相比，他们的生命尺度过于漫长，一般人很难见到式神死去的那一天。
时至今日，昔年追随过安倍晴明的那一批式神，已经十不存一，等最后这批式神也彻底离开，大概也就是土御门家走向衰亡的时候了。”
“这样啊……”
白水秋听在耳中，若有所思。
虽然老妖怪的话里是在说土御门，但在旁人听来，似乎有种在说她自己的味道。
想必，当年的那位阿葵内亲王，对她来说也是「斯人已逝」吧？
而鹫峰紫苑之所以一直对大江山的鬼族念念不忘，甚至特意从德川家借来了童子切安纲，除了当初被鬼族栽赃陷害带来的旧怨，恐怕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给这位内亲王报仇。
那么……
刚才土御门寿一在厅堂内提起的「黄泉之门」，还有阿葵的「特殊的体质」，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疑惑，在白水秋心里盘旋了片刻。
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出来，就听到鹫峰紫苑的声音又接着传来：“所以说，现在的土御门一族，属于大厦将倾未倾之际，但依然掌握着许多强大的底牌，就像土御门寿一的那块玉坠一样，那个土御门清五郎身上，肯定有着更加难以对付的手段，如果刚才在那个房间里，真的彻底撕破了脸皮……
那么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能接下来自整个土御门家的报复。”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的语气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嘴角也勾起了一丝弧度：“当然了，就算打不过，带着你跑路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等你苦练个三五十年，有了足够和土御门家对抗的实力，再回来报仇就是了。
嗯……去北海道怎么样？
如果想看点不一样的风景，去华夏也没问题，我在很多国家都有购置过房产，偶尔出国度假的时候会过去住住，空间还是蛮宽敞的。
而且我账户上的余额还是蛮多的，用来维持小秋你的日常开销用度，完全没有问题。”
白水秋扯动了一下嘴角，不接茬了。
就算真的要逃亡，她也得先赶回成田市，和自家奶奶商量一下，再顺便带上雨女，跟着老妖怪去北海道是什么鬼？
再说了，真要躲藏个三五十年再回来，自己都一把年纪了，那时候这一代土御门族人怕是也都死得差不多了，还能找谁报仇……
嗯？
想到这里，白水秋突然心头一动：
话说，这个老妖怪当初被鬼族和北条家陷害，从阴阳寮的天罗地网中逃离出去，该不会就是这样过来的吧？
找个没人的地方闭关了百十余年年，终于实力大增，兴冲冲地破关出来准备去大江山报仇，然后就听到了酒吞童子已经被源赖光干掉的消息，只好拎着一把童子切安纲，满世界寻找茨木童子的下落……
嗯，这么想想，老妖怪的人生经历也是蛮坎坷的……
“总之……”
就像老妖怪说的那样，土御门家在探明了落雷山谷状况的前提下，仍然敢布下这场鸿门宴，就说明在土御门清五郎等人眼中，诛灭这批鬼族余孽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也没让他们将老妖怪的实力拔高到无法对付的地步。
但同样的，如果土御门手里真的有好几个青鹭火这种级别的式神，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将自己的觊觎之心，如此明显地表露出来。
所以，比较合理的推测，就是土御门家的确掌握着能和茨木童子一较高下的式神，但是数量不多，或者顾虑到有鱼死网破的风险，所以不便对鹫峰紫苑出手。这样的话，就比较能说得通了。
白水秋本来还想再问问「黄泉之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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