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劫火
“呼……”许长老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等到天光渐晓,地上的霜都蒸发干净了,才鼓起勇气迈开步子朝里屋走去,假装淡定地推门而入。
门扉被轻轻推开,门内有些寂静。
许屏的目光从正对的墙壁上移开,落到了地面的蒲团上,以她敏锐的感官,可以察觉出来这蒲团的位置比起昨日看见的时候有点偏移,但这种小细节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不会让她产生诧异的情绪。
蒲团的旁边便是床榻,被子有些凌乱,卷成了一团,床单也同样。
许屏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孩子,这些年都忘了关注她,没有再怎么进过这间屋子,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睡相这么差。
虽然看上去已经是个在师弟师妹眼中有自己威严的大姑娘了,但本质上还是那个会拉着她的裙摆哭闹的孩子啊。
她转移目光到了另一边,桌椅俨然,桌子上放着一个铜制的兽首小香炉,正袅袅升起一缕烟雾,散发出淡雅的清香,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其中。
屏风后面传来了水声,影影绰绰地顿住了:“是师父吗?”
许屏一愣,飞鸾在沐浴么?
也是,等下便是授火大典了,合该焚香沐浴才是。
但让她惊讶的是,在昨夜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后,自家徒弟竟然还能如此有条不紊堪称沉着冷静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许屏心中泛起一丝羞愧,刚才还当飞鸾是以前那个孩子,现在却发现原来她竟还不如这孩子来的沉稳……看来徒弟真的是长大了。
“嗯,飞鸾……”许屏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脸颊微红地问道:“君……刘远人呢?”
魏飞鸾的声音比平时稍沙哑一些,恭敬地低声道:“回禀师父,你出去之后,他就急匆匆跟着去找你了。”
许屏怔住了,心下一紧:“现在都没有回来?”
魏飞鸾把身子往桶壁上贴紧,目光游移地看着水下,回答道:“是。”
许屏焦急道:“怎么这么乱来!你没有拦住他么?这可是离火门内啊,他的修为如今十不存一,又是重伤之身,若是被师妹发现,或者被其他长老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我、我、我……”
许长老急得连说三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想而知心中是有多着急。
魏飞鸾道:“我劝了,可是他说自己放不下心,必须要去追……”
许屏听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有些湿润,转身冲出门外,又化作了一抹虹光。
只余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良久。
“哗啦……”
刘远默默从水面下钻了出来,和紧张兮兮的魏飞鸾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大松一口气。
当然,刘远主要不是因为怕。
魏飞鸾板着脸嗔怪道:“都怪你,险些就要被师父发现了,到时候我被逐出师门,你就只有身首两处的下场了。”
刘远一本正经地道:“你想多了,真出事了,大概率是你师父心灰意冷,把你我两个亡命鸳鸯一起杀了,最后自己带着我的头颅殉情。”
他补充了一句:“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谁和你亡命鸳鸯了!”魏飞鸾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抿唇认真道:“你这样骗师父担心,她会难过的。”
刘远叹了口气道:“等下我就找你师父道歉去……这不是权宜之计么,不让她因为担心我失了分寸,我现在可不能和你好好说话。”
魏飞鸾心中有些酸酸的,这混球简直把师父吃得死死的,师父的反应和他算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出入,换个角度来说,也就是刘远对许屏的了解,甚至可能比她自己还有透彻。
她催促道:“你快出去!我还要沐浴,刚才被你捣乱的都没有洗干净,这样怎么参加授火大典!”
刘远哑然道:“你都是我的人了,这可是对整个离火门最大的亵渎,怎么现在还讲究起来了……”
魏飞鸾双颊绯红,但就是板着脸道:“你再耗下去,有师妹来找我怎么办?”
刘远毫不犹豫道:“那来得正好,可以一起洗。”
魏飞鸾:“……你这个混球!”
刘·渣男·远被自己新勾搭的小情人给撵出了浴桶。
他自觉理亏,腆着脸还想再亲一口,没想到魏飞鸾的脾气还在,竟冷着脸断然拒绝,只好悻悻然地穿戴好,以镜月玉幻化出伪装的面目,走出门去寻许屏了。
授火大典有一个开幕式,正式的比斗要从明天开始,因此现在也不急。
刘远走在路上叹息:“怎么刚认识的时候还战战兢兢的,一有关系反而胆子变大了,小小一个筑基期,连我都敢拒绝了,这就是女人吗?”
两人的关系挺奇怪的,可以说是先上车再买票,在过往的攻略经历里面可不存在,但是在感情上却有种才刚起步的新鲜感。
一个师父明修栈道,一个徒弟暗渡陈仓。
刘远还真想看看接下去的日子里,已经偷跑的徒弟当着师父的面会怎么做……
——
魏飞鸾抚了抚胸口,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刚才竟然趁着怒意大着胆子把刘远赶了出去,这要是换一个同样修为的男人,在这个以力为尊的世界,基本是不可能顺着来的。
她伸手攀着浴桶有些艰难地站起来,目光触及到屏风上,才发现自己的贴身衣物不见了。
魏飞鸾愣了一下,又好笑又好气,皱着脸发愁,等下还有授火大典……
第三一五章 翻车惨案
刘远先短暂地隐藏了一段时间,随后才在离火门的后山显出了身形。
许屏的神识立刻扫到了他的气息,心下一松,立刻化作一道虹光落在了他的面前,想要抱住他,又想起自己说的话,脚下的步子顿时停驻。
她在犹豫的时候,心中却有些期待刘远能像之前那样强硬地抱住她,让她不用再选择,安心地投入恋人的怀抱当中,但这次她要失望了。
刘远先是看向她,撤下伪装,和她一样向前一步伸出手露出了惊喜和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随后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神情黯淡了一瞬,又把手收了回来。
许屏一愣,听他说道:“许……长老,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抱歉之前有所冒犯,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等我在离火门想做的事情结束,我便会离开,不会再打扰了。”
他叫我什么?!他、他竟然叫我许长老!
许屏感觉脑子里一阵眩晕,心中升腾起一股交织着委屈和愤怒的情绪,还有更深处的惶恐,他怎么能这样?!
刘远加大力度,怅然道:“我这一夜想了很久,我恐怕……太自以为是了,一心只想让你成为我的私有物,我想要一个完整的许屏,我想我太贪心了,飞鸾说得对,你从小生活在离火门,对宗门的感情不比对我的浅,逼迫你做出选择是我的不对。
昨天你逃走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错了,你固然渴望脱离宗门的束缚来一场简单正常的爱情,但宗门的职责也许对你也一样重要,否则那时候你也不必隐瞒身份,后来更不至于不见踪影……”
不是啊!才没有!
我只是、只是……
许屏在心里呐喊,慌乱得简直想要跺脚,那份快要失去什么的恐慌都要淹没她了,可总是面对不了自己的心,说不出口,憋得满脸通红。
刘远昨夜已经基本上打开了她的心防,此刻却要以退为进,让她主动面对自己。
他准备下一剂猛药,抬头苦笑道:“我之前以为,我可以说服你的,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之深,是可以超越一切的……现在想来,是我太天真了。”
这句话的立场虽然看起来相当混沌,非常鸡汤,却正中努力追求爱情的许屏内心!
她想要的,追逐的,之所以隐瞒身份去寻找的,不正是这么一份情深似海吗?
现在对方可以不顾一切来找她,她却反而拒绝了。
“原来是我自己放弃了……”
许屏轻声喃喃自语。
“什么?”刘远一愣,诧异地看向她,就见她原本犹豫的动作瞬间坚定了,看向他,抿唇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我……我是喜欢你的,你昨天说的是对的,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放不下你,我只是……怕你觉得我不知羞耻,明明是离火门的长老,却自己触犯门规,还不可自拔,我过不了自己这关。”许屏嗫喏着,竭尽全力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表达出来,唯恐他离开一样紧紧握住他的手。
但又只敢握住他的手,就只是拉着手就已经脸上有些泛红了。
师父比徒弟害羞多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现在她用的是许屏的身份,所以天然有种羞耻,加重了害羞的感觉。
刘远自然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他伸手把许屏香软的身躯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脊背,区别于昨天有些强制性的拥抱,这次的拥抱充满了柔情。
他柔声道:“怎么会呢?我一向都觉得离火门的规定简直是磨灭人性,你真的觉得门中那些被逐出门的弟子是错的吗,那些被你们杀了的所谓滥情之人当中,只怕也有大半是冤魂,离火门现在的风气是越走越偏,你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刘远放轻声音,在许屏耳边说道:“毋宁说……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样的。”
许屏顿时耳根通红,声如蚊蚋:“呜……你就知道欺负人,滥情。”
刘远不用抬头知道她头上的进度条肯定锁死了,这离火门的长老是彻底拿下了,呵呵笑道:“我滥情就好了,可惜我是对每一个人都专情。”
“说得好听。”许屏有些幽怨地道:“你那一堆情人我还没算账呢!还有你来离火门到底做什么,你这半个月跑去哪里了……我都不知道。”
刘远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许屏眷恋地用头侧靠着他的肩膀,听他道:“听我慢慢跟你说。”
许屏渐渐在他的声音里平静下来,心中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靠在他身上深呼吸一口,却忽然一愣,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一种十分淡雅的清香。
有点熟悉……
许屏有些愣神,这味道非但熟悉,而且感觉十分新鲜,就在不久前闻到过——
在魏飞鸾的房间里,桌子上的那个铜制兽首小香炉,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这样,一模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在刘远出去之后魏飞鸾才点起香炉,现在刘远身上这香炉的味道又是哪里来的?
“……化灵江的情形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这半个月的时间在哪里不好透露,不过灵爻一直和我在一起,目前安然无恙,很快就可以返回玉虚道门了。我来离火门是为了试试看有没有可能在禁地找到凤凰血,来……”
“等等。”许屏忽然打断,语气有些生硬。
“?”
刘远一愣,这下不是装的了。
他低下头看着许屏漆黑的发顶,意外地发现许长老头顶的进度条并没有锁死,依旧在满值的状态,却令人有些不安。
“怎么了?”刘远尽力镇定地道。
“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这是什么?”许屏伸出纤纤玉手,从刘远的衣服上,轻柔地捻起了一根头发……
一根漆黑柔亮且笔直的长发。
如果是以前,刘远还可以说是自己的头发,因为他现在的头发长度已经完全可以冒充了,但是现在不行……他现在是白发啊!
对此,他只有一个字想说——
草!
第三一六章 四大宽容定律
许屏轻轻将那根长发放在掌心当中,白皙柔嫩的肌肤与那漆黑的发丝对比起来,令后者格外显眼。
她目光十分温柔抬起头,看向刘远,道:“君玄,我想你应该知道,修为到了我这个地步,身体内外,除了灵力血液精气的自我循环以外,基本上已经不会有变化了,任时光流逝百年千年,只要不出意外,我将永远是这个样子,也就是说,我根本不可能掉下一根头发,对吗?”
“……”刘远艰难地点了点头,脸色十分僵硬。
他知道这头发是哪里来的……
昨夜和魏飞鸾讨论他到底是怎么吻她师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放在了一边,虽然事后和魏飞鸾一起把自己洗干净了,但是反而疏忽了原本衣服上沾着的头发!
如果换作是平时,这样的低级错误肯定不会出现,但从昨夜许屏回来到后面一连串的事情,时间实在太紧了,而且刘远春风得意,心态飘飘然的时候,难免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竟然忘了把衣服再仔细看一遍。
而且现在最难解释的是,这根头发不是单纯从外衣上出现的,而是从内里单衣和外衣衣襟之间的夹缝里被缓缓抽出来的……
这他妈的!大半根头发都是在里面,怎么解释啊?!
你家徒弟的头发掉下来之后不小心飘到了我的身上,并且还正巧被卷进了衣服的缝隙里面吗?
这鬼才信啊!
刘远背后直冒冷汗,试图拖延时间道:“我,我可以解释……”
许屏嗯了一声,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你说,我会好好听的。”
“咕嘟……”刘远咽了口唾沫,看着许屏被长发遮住一半,陷入阴影当中的美艳面孔,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心里后悔。
这场面,这气势……
他有预感,自己今天要是解释不清楚,明天可能就真的要魏飞鸾做一对亡命鸳鸯了,柴刀,好船,近在咫尺。
他真是飘了啊!草!
他怎么就忘了呢,面前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大能者,不止是徐世禀,更是许屏。
徐世禀是在极东海和他一起行侠仗义的无背景游侠,性格善良,英姿飒爽,但许屏可是离火门出身啊……离火门是什么概念,这是名门大派当中唯一一个从邪教洗白过来的门派。
只不过现在很多人都忘了,往上追溯几千年,离火教在上古时期的地位,堪比如今的罗生天。
只是在漫漫长河当中逐渐消亡,最终剩下的一小波人选择了改邪归正,洗心革面,重新包装自己,变成了如今的离火门。
而就算是时至今日,离火门对待自己敌人的手段也依然酷烈得不像正道。
遇到如极乐宗那种邪派当中为采补不择手段,害人无数的人,直接绑上火刑架活活烧死,更有甚者,便施以炮烙之刑,可谓是比邪恶更邪恶的正义。
“朱衣火炼”许屏,她的名号并非像那些一般的正道人士有吹嘘的成分,相反,这是被美化的结果——她一生手下亡魂千万,掌中火焰焚山煮海,血染红衣,因此最初的时候外号是“血衣火炼”。
上一篇:一人之下之玄幻图书馆
下一篇:型月的冬之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