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劫火
他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命令，谁敢反对？没有的。
也因此，原本对掌教之位并无什么念头的生厄成为了下一任掌教，而野心勃勃、斗得不可开交的其他师兄弟，却坐了冷板凳。
但现在他知道了。
那些野心从来没有消逝过，只是经年累月被他们那看似心灰意冷的老实外表所掩盖了。
如今就闪烁在他们的眼睛里，就像是沉寂了很多年的火山，带着迫不及待，汩汩迸射出沸腾的岩浆。
最先发难的赤火殿主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嘴角甚至隐约带着一丝弧度，眼中没有一丝心虚，只有讥嘲。
许多年过去，生厄在他们看来也依旧只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温和性子，没有半点掌教的威严，若非是当年丁涣的遗命，他绝没有半点机会坐上这个位置。
现在，他们就要当着他的面，将他最出色的弟子毁去，以报多年埋没饮恨之仇。
生厄沉默，但下方的灵玉却已然爆发。
毕竟是在象征玉虚威严的广德大殿，六一祖师的画像还在上面挂着，灵玉勉强压下一丝怒气，一双美目圆睁，低声道：“师父，大师姐要当掌教，事事都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修身养性，德行合一，免得被小人抓住把柄陷害，但我不需要，我今日必定要与这些蝇营狗苟之徒……”
“放肆！”赤火殿主转头猛地甩袖，劲风扫过，强横的修为肉眼可见，将灵玉逼退了三步，但目光却丝毫不服输。
赤火殿主怒极反笑：“掌教，您就是这么教徒弟的？目无尊长……”
灵玉却拿出丹青殿令牌，悠然道：“生逸殿主尚在闭关，便由我来暂代殿主职位，在这广德大殿当中，没有尊卑等级，资历深浅，只有四殿同心，你我平级，又哪里来的目无尊长？反而是某些人，面对掌教，却无半点敬重，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她是看似冲动莽撞，却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当时在悦来客栈便能轻易观察识破刘远半夜私会胡九娘的事情，此刻自然是谋定而后动。
赤火殿主狠狠一噎，盯着那令牌，收起了已经有些狰狞的眼神，目光重新恢复了平静：“倒是我失态了……”
他转头向生厄稽首，又说了一遍：“请掌教下令抓捕魔头与门中叛徒，必要时候，免得时间长了，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他不由得在心里哑然失笑，真是糊涂了，和这年轻气盛的黄毛丫头置什么气呢，他们的布置已经没有破绽，只需要抓住这一点继续施压就行了。
但这丫头也不简单，似乎是想引动他的怒气，令他自乱阵脚。
丹青殿……倒是有些小瞧这一代弟子了。
生厄道：“真实情况目前还不明了，如此未免有些武断……”
旁边的沧溟殿主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抚掌道：“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请掌教下令。”
从殿外进来两名脸色苍白、神情惶恐的弟子，脚步虚浮，显然有伤在身。
这两人年纪很轻，都是灵字辈的弟子，进来就先拜倒在地，恭敬道：“灵柏/灵济见过掌教真人，见过几位殿主。”
生厄皱起眉头，他虽对教中事务并没有多少大的参与，但对门中弟子却全部记得，尤其是前面一个灵柏，乃是他丹青殿门下。
他心中顿生疑虑和不安，抬手先让两人起来。
谁知他们诚惶诚恐，竟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起来吧。”沧溟殿主温和地道：“将你们所见所经历的都说给掌教听，掌教一向公正，必定为你们做主。”
“是……”灵柏犹豫了一下，咬牙颤声道：“大师姐、大师姐她，她不知为何只帮那魔头，我们、我们拼死抵抗，好多师兄弟师姐妹都被那魔头杀了，好多血，我、我那时候害怕，第一时间就跳进江里，恰好身上还有一张龟息符，我好害怕，一直游，一直游，游到岸上只来得及打出一发信号，就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就已经被救回来了。”
灵玉先是一愣，而后目光里充斥着不敢置信，心里抽痛。
她不是不敢相信大师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灵爻不顾八十余名门中弟子的性命，协助已经魔头逃脱！这消息说出去，十个有十个不会相信。
她不敢相信的是丹青殿内竟然也有人背叛！
大师姐是多么爱护丹青殿的弟子们啊，但是到头来，竟然被自己人背刺。
沧溟殿主的目光转向另一人，继续柔声道：“很好，你呢？”
那道号灵济的弟子伏低身子颤抖，而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扭曲面孔，嘶声力竭地喊道：“掌教真人！各位殿主！求求你们杀了那魔头，我亲眼看见他杀了、杀了好多人，整船的人都死了！太可怕了，就在那么一瞬间，趁着龙影袭击船只……大师姐、大师姐她一定是被控制了，被蛊惑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哭天抢地，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住。
这两个弟子的话相互印证，补全出了一个相对完整且可信的事实。
生厄袖子下的手微微抖动，环视一圈，大殿之中的沉默在延续，却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
外面忽然进来一人，向抚松殿主附耳小声说话，而后告退。
抚松殿主亦上前道：“启禀掌教，前去查探情况的几位长老以及弟子不幸已被魔头杀害，情况刻不容缓，还请掌教早做决断！”
其余两位殿主附和道：“还请掌教早做决断！”
生厄沉默了一会儿，长叹道：“四殿听令——”
外头忽然又进来一人，神情慌乱，道：“不好了，魔教、魔教忽然攻山，已经破了第一层大阵了！”
第二五七章 红苻获取安全感的三大法宝
风雨如晦，江涛翻滚。
灵爻的黑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她身体曼妙的曲线，如瀑的长发随风飘动，冷清高渺，仙风道骨。
“嗖！”银剑勾光，钉入江水。
女冠背后的北斗图落下最后一笔星光，霎时，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连缀，剑光大炽，将漆黑的雨夜都照亮了一瞬间。
浑浊的江水之中，一样顺序的七把长剑亮起白光，一个以北斗为中心的阵法虚影在江中形成。
阵成之时，庞大的灵力将翻腾的江水都压得平静了七分，四周那些原本就在水中的妖物要么被剑气绞杀，要么就被压到了江底，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贴在泥沙里面瑟瑟发抖。
江面之上，一时只剩下了风雨声与龙吟声。
“嗷——”
影龙扬起布满骨刺的扭曲脖颈，张开獠牙密布的嘴巴，发出高亢的痛苦嘶吼。
但不管它如何挣扎，也只能在水中翻起些许波浪，再也不能挪动半分，更别说飞起来，任由剑气一寸寸搅碎它的筋骨脏腑。
它不再是龙，只是被压在砧板上等死的虫豸。
“轰隆……”
一声雷鸣，雨势又大了几分。
嘶吼逐渐变成了哀鸣声，那高扬起来的桀骜的头颅终于倒下，砸开一篷巨大的水花，那影龙身上蒸腾起血色的一缕薄雾，转眼被雨水冲散，而灵爻的脸色并无半分变化。
等她重新落到刘远所在的星槎之上，宽袖轻甩，收起降魔剑，灵劫立刻迎上去，将目前的状况和他们的猜测说明了一下。
灵爻并没有意外，只是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便淡淡地询问起方才的状况。
刘远怀里抱着红苻走过去，身后跟着只影和芝芝。
一袭白衣的只影依然满脸淡漠，而芝芝睁着大眼睛左看右看十分好奇的娇俏模样。
一个冷冽，一个单纯，但刘远知道，这俩孩子，其实一个赛一个的腹黑。
当然，需要担心的地方也少。
不像他现在怀里这个，刚才飞扑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刘远伸手抚摸着红苻的头发，这可是货真价实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一张。
小人偶用细白的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颈窝处露出一半的小脸上脸色紧张又茫然，被四周颇为惨烈的场景吓得不轻。
虽然红苻在武帝墓当中也已经见过死人，也见过比死人更可怖的那些畸形人偶和异兽，但前者大多是面目可憎的敌人，死有余辜，后者对她来说算是同类，指不定对她来说，这些无生命的物体还要更加亲切。
现在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她的心智最多在十岁左右，对人间的一切都懵懂无知，才刚接触不久的那些玉虚道门年轻弟子先前对她又好，现在忽然之间剧变，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
但幸好，红苻并非独自一人从墓中走出，还有一个刘远作为她的依靠。
小人偶抓紧刘远的衣服，把娇小的有些微凉的身体贴近，靠在青年的胸膛上，感受着其中的有力心跳，下意识就抬起下巴去索要亲亲。
亲亲抱抱举高高……对于红苻来说是获取安全感的三大法宝，仅限刘远。
刘远下意识一偏头，红苻小小的柔软唇瓣印在嘴角，心头一跳，抬眼就看见灵爻正看着他。
女冠的目光平静柔和，走过来伸手貌似和蔼地从红苻细软的长发上拂过，期间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刘远的手背，轻声道：“这孩子看上去很依赖你。”
红苻闻言有些警惕地看向灵爻，然后又吧唧亲了一口刘远，亲得很扎实，鼓起腮帮子小声示威道：“我们亲亲抱抱举高高过了！”
灵爻笑起来。
刘远却感觉自己的形象再崩塌了一截。
干啥啥不行，炼铜第一名。
刘远扶额，感觉萝莉控这个形象大概是洗不清的，但是还要加上段兰若这种孀寡人妻类型的，就直接升级成了荤素不忌。
连灵劫的目光都从诧异变成了震惊。
他虽然不知道刘远和他身边这三个萝莉之间的关系，但是心里却隐约觉得刘远和大师姐的关系应该并不止是朋友。
然而他的猜想还没有得到证实，眼前的画面却让他凌乱了。
那看上去娇娇嫩嫩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大胆，直接就动口又动手，而且听起来好像已经很熟悉这种动作。
灵劫张了张嘴，神色奇异，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当做没看见好了……毕竟连大师姐都没有说话，也轮不到他来操心这个，况且刘远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刻开口，未免有恩将仇报的嫌疑。
灵劫心里正纠结着恩义两难全的重大事情之时，灵爻放下手拢在袖中，淡淡道：“那么接下来的行动，不能带着她，还有她们，太危险了。”
女冠的目光依次从只影、芝芝和红苻的身上掠过。
最后落回刘远身上，道：“我清楚其他三殿的人，现在用了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那就只能贯彻到底，他们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名声有损，只怕不见到你我尸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们于你，就像是这三船人于我们，护不周全，便只会成为累赘。”
灵爻望向那些尸体的神情并非毫无波动，她虽远离这些普通弟子，却也有怜爱之心，但她也深知与其悲伤，不如尽快把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刘远点头，他当然知道，玉虚道门纵然有丁涣这种近圣之人，但也有追名逐利的俗人，很遗憾，目前为止，还是俗人居多。
正道魁首确实不假，但对名声权利的渴求也不假。
不过玉虚内斗争权，在游戏里绝对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这样的情形，只能是他穿越的蝴蝶效应。
最大的可能性，是碧落府做了什么手脚。
刘远的脑海中闪过被他一剑贯死的明德，少女还有其他几个玉虚弟子，似乎都是被碧落府控制的。
有些像是魔族的附身，但是附近没有杀手出现，那么就是远程操控，并且那些箭矢和匕首上的魔气很多，应该是从一个活着的魔族身上汲取出来。
碧落府……莫非是在研究魔族，然后化归己用？
刘远心头有了这样一个猜测，他将恋恋不舍的红苻放下，只影主动提出可以带她们先去安全的地方避避——多半是魔教的据点，芝芝却嘟着嘴巴说自己可以化成灵体，跟着刘远。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对的。
只影带着红苻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几个散发着合体期气息的玉虚长老闪现在雨幕当中，喊道：“叛徒灵爻与魔族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第二五八章 走……个屁!都给爷死!
“来得真快……还真是一点掩饰都没有，是有恃无恐，还是生怕夜长梦多。”
刘远目光微冷，看着雨幕当中一声断喝之后立刻就准备动手的几个玉虚长老。
三个人道袍飘飘，看上去都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正派模样，刘远也没空关注几个糟老头子的长相，感觉跟游戏里那些玉虚道门的路人NPC差不多，从衣服的纹饰判断，应该是主职战斗的沧溟殿。
既然是派来对付他们的，考虑到灵爻的实力，也确实应该是沧溟殿。
为首一个拿的拂尘，两个手中持剑，都是非常标准的玉虚道门成员配置，很显然一个法修，两个剑修。
三个人全都是合体期的水平，而且绝对是中上，也就是65级以上，足可见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已经下了大决心的。
灵爻现在也不过是合体期六阶（66级），刚才将那条影龙全力镇压，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灵力，对上三个同等级的对手，甚至可以说是绝无胜算。
那个葬身龙腹当中的赤火殿弟子，倒进江水当中的绝对不是一般的蛟龙或者混血龙种的血，而大概率是珍贵的真龙之血。
否则这条影龙绝不会变得这么强，若非灵爻当机立断以剑阵将其钉死，不知要进化到什么地步。
雨中，灵爻依然清冷绝美的脸上，神色没有变化，但却举起降魔剑，指向了那三位长老。
她的目光扫过这几个长老的脸，淡淡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灵爻受教了……请。”
手腕一转，剑锋闪过寒芒。
风雨飘摇当中，道袍猎猎的女冠从仙风道骨当中透出几分飒然，杀意陡起。纵然身处险境，灵爻依然有着从容不迫的气度，清楚不必向这些人多费口舌，现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一战。
下方的刘远却听见一句传音：“走。”
三人的首要目标终究是灵爻，若是刘远此刻先走，逃脱的概率很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玉虚道门内斗，也没有胆子直接把声望极高的灵爻直接杀了。
但是既然她向刘远传音了，就说明她判断……这一战凶多吉少。
那三个长老也非等闲之辈，不会因为灵爻的话语产生什么愧疚犹豫，当下飞身上前，刀光剑影、法术灵力战作一团。
船头站着的灵劫亦严阵以待，心知自己实力不济，便咬咬牙吃下了一枚燃血丹，短时间内提升战斗力的法子虽然过后基本上就剩一口气了，但就算只是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反正他之前已经没命过一次了，还是靠刘远道友救回来的，这条命，就当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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