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看到了，我没瞎。”
闪身躲开面码湿乎乎抓过来的手掌，陈默继续往房间里面走去，沿途地板全都像是被大雨冲刷过一般，潮湿得不像话，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茉莉花洗衣粉味道，陈默不得不一边缓步行走一边小心扶住身旁的墙壁，抓地力薄弱的皮鞋很容易就会在这种水迹斑斑的地板上打滑，到时候要是一屁股摔到地上可就不好看了。
片刻后，从玄关走廊进入到一楼客厅，陈默在沙发与茶几的缝隙间看到了新川惠，这个可怜的姑娘此刻正弯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满头大汗地用一根抹布努力擦拭地板上的水渍，在她旁边还放着个装了大半桶水的塑料桶，空气里浓烈的茉莉花洗衣粉味道就来源其中。
陈默小心翼翼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到新川惠身后，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放到茶几上，低头像看傻逼一样盯着她挂满汗珠的白皙脖颈问道：“我才出去了一小会儿，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癫？”
“我……我在做清洁啊。”
听到陈默的声音，新川惠抬起头仰视着他说道：“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把房子里外都打扫干净。”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打扫？”陈默伸手朝四周湿漉漉的地板指了指：“你干脆从厕所里接根水管出来直接开着水龙头冲得了，打扫卫生是你这样打扫的吗？”
“不、不是吗……”
“你觉得呢？”
新川惠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在陈默指指点点的数落下她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把事情给搞砸了，顿时目光就变得飘忽起来，不敢再跟他的眼神相互对视了。
不过虽然新川惠搞砸了做卫生的事，还把家里到处都弄得像是被水漫金山一样，但陈默倒也没跟她生气，看着这个小姑娘浑身又湿又脏的样子，他摇摇头说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浑身是汗，都臭了。”
臭……？
在没有别人提醒的情况下，人一般都是注意不到自己体味的，新川惠闻言下意识翕动了两下鼻翼，然后脸颊立刻像是烧开了沸水的水壶一样冒起夸张的热气。
真的有汗臭味……她闻到了。
“我，我这就去洗澡！”
新川惠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正要奔向厕所，脚步却忽然又停了下来，随即她神情犹豫地咬了咬嘴唇，然后用力一闭眼睛弯腰道：“以后……我以后会好好学习怎么做清洁的，所以你……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拜托了！”
对于从小过着优渥生活的千金大小姐来说，把“求”字说出口的瞬间，新川惠几乎是鼓起了十几年人生当中最大的决心和勇气，她甚至不敢直起腰，同样也不敢睁开眼睛，害怕会看到陈默脸上露出令自己尊严受伤的表情，更害怕听到他或是冰冷或是嘲弄的拒绝。
然而……
陈默只是笑眯眯地伸出手摸了摸新川惠的脑袋，然后又把手掌往她肩头衣服上蹭了蹭，语气温柔得像是渣男大哥哥一样：“乖，快点去洗澡，你这一头黏糊糊的臭汗摸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脏。”
“呜呜呜呜呜——！！！”
原本已经做好各种心理建设的新川惠，在这一刻完全破防，满面通红地悲鸣着冲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紧接着，布满洗衣粉水迹的地板又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平沙落雁，幸好的是小姑娘胸前还没开始发育，一马平川的俩小豆丁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虽然还是被磕到了下巴，但总也好过另外一种更加悲惨的境遇与痛楚。
听着新川惠从悲愤的呜呜声一下子变成了悲惨的痛哭声，陈默小心翼翼绕过茶几，然后舒服地坐进沙发里面，掏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叫了个保洁服务。
不到一刻钟时间，玄关外就传来房东婆婆惊讶不已的喊声。
“客人先生，是家里的水管爆了吗？”
“不是！”
提高音量远远的回了房东婆婆一句，陈默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想法，他强忍着笑意继续喊道：“只是因为厨房开着的水龙头忘了关，所以漫出来了，打扫的事情就拜托您啦！”
厨房……？
厨房不是安装了地漏的吗？怎么还会漫这么多水出来？
房东婆婆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同时她鼻子也轻轻耸动了两下。
“奇怪……怎么这么大一股洗衣粉的味道？”
……
原本十来分钟就能够洗完的澡，因为听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动静，所以新川惠迟迟赖在卫生间里不敢出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被认出来自己通缉犯的身份，还是单纯的因为害羞才一直躲在卫生间里面。
送走再三向自己嘱咐离家时一定要记住关好水电气的房东婆婆后，陈默走到卫生间门前抬手敲了敲雾蒙蒙一片的毛玻璃。
“房东人都走了，你还要再躲着吗？”
下一刻，卫生间玻璃门打开，换了身宽松男式白体恤衫和运动短裤的新川惠红着脸走了出来。
“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可以……叫别人来家里？”
她忸怩着拽紧体恤衫衣角埋怨道：“我还在洗澡呢，万一被认出来……”
“放心吧，房东婆婆不怎么用手机的，她不认识你。”
“就算是这样，可我现在这种样子……”
“什么这种样子？”陈默歪头打量了新川惠一眼：“挺好的啊，闻起来香喷喷的，洗得也很干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新川惠闻言脸颊顿时变得更红了：“可……可是，我穿着的，可是你的衣服哦！”
“噢，原来如此……你穿着这身衣服确实是挺容易被人误会的。”
陈默促狭笑着掏出手机做了个按号码的动作：“那我要不赶紧打电话叫房东婆婆回来，就说让她看看我的小女朋友？”
“不要！”
新川惠猛然瞪大眼睛，伸手往前一探，空气里立刻便“噗”的一声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金色的焰蕊、橙色的焰苗、红色的焰冕……
飘摇而又炽热的火焰……
看着随自己探手的动作凭空燃起的火焰，新川惠表情呆愣了一瞬间，然后她急忙用力摆了摆手，抖灭火苗的同时声音磕磕巴巴地辩解道：“——啊！不、不不是的，我……我这是……这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所以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镇定点，你这么慌张干什么？”陈默看着新川惠完全被吓坏了的样子，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这只是你的才能流露而已，为什么要道歉？”
“……啊？”
“我说，这只是你的才能流露而已，不需要跟我道歉。”陈默像是人生导师一样慢条斯理道：“就像鱼儿在水里自己就知道摆动尾巴，鸟儿在空中自己就知道挥舞翅膀，雄狮在草原自己就知道猎食奔跑，这只是你身上过于闪耀的才能不自觉流露出来而已，用不着向任何人道歉。”
说到最后，他竖起一根指头补充道：“不过话虽说如此，但你今后还是多加控制点比较好，不要让你的才能信马由缰脱离自己的掌控，否则将来总有你为这份失控的才能咽下苦果的那天。”
陈默的这番话其实也不是他在故意恐吓新川惠，从她被带回侦探事务所到现在为止，短短半天时间，这份被她自己称为“起火”的超能力一共失控过两次，第一次是在过于羞愤时从鬓角冒出了火苗，第二次就是刚才，两次都伴随着情绪的大起大落，可见她自己其实并不能完美地掌控“起火”异能，一旦情绪失控，能力就会跟着失控。
而失控的能力，或者换个说法，被自身过于强大的能力所吞没的人，最终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近点，昨天夜里新川惠被自己枪击时，由死亡的压力与恐惧引发的能力失控差点烧毁了整座山林延绵的大山，而她就读的那所贵族女校之所以会遭逢灭顶之灾，不用说也是因为外界环境的压力引爆了新川惠的情绪，进而使得能力失控伤及无辜。
“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才能，那你就一辈子当输家吧。”陈默话音一如往常般的平静，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冷意：“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永远都躲在不见天日的阴影里面。”
听到陈默这样说，新川惠下意识用手指绞紧了衣角，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泛青，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内心就是不愿意让陈默看轻自己，于是硬着头皮狡辩道：“我……我刚才，只是……只是一下子大意了……所以……”
“一时大意了、刚才没有认真、如果我鼓起干劲来的话就一定可以……”陈默表情无不嘲讽地说道，紧接着露出像是在看可怜人般的眼神：“败家之犬都是这样说的，你是败家之犬吗？”
“不……”
新川惠咬紧嘴唇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败家犬，那就收起你现在这种悠哉的心态。”陈默边说边掏出香烟盒，食指轻轻一弹就抖出了一根香烟：“首先要正视自己的才能，不管你叫它“起火”也好还是什么别的名字也罢，这都是很了不起的一种能力，你要学会接纳它，并且控制它，然后你的人生就将会发生180度大转变。”
“控制……？”
“没错，学会控制，你要用自己的意志掌控火焰，你才是能力的主宰。”
灌完励志鸡汤，陈默捏住烟嘴，抽出香烟后将烟草的那一头递向新川惠。
“来，点燃它，让我看看你的意志和信念的力量。”
第二十四章 密语其一、血肉永约
意志、
和信念……
我的意志，和信念……？
新川惠目光楞楞地盯着陈默微屈手指夹在自己面前的香烟，嘴唇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信念什么的意志什么的……那种东西实在是太没有实感了，也实在太过于抽象了。
事实上，在她十几年来的人生当中做过最叛逆最坚决的一件事情，也只不过是下定决心逃出了那个犹如金丝鸟笼一般的家而已，所以现在突然一下子对她说什么意志、信念之类的话，就算主观上能够理解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的身体也好心灵也好，都完全体会不到所谓“信念”和“意志”的感觉。
“这样吗……做不到吗……”
与少女毫无觉悟的眼神对视片刻，陈默摇了摇头，放弃了刺激她超能力成长的想法。
对于拥有“才能”的天才来说，适当的教导与刺激往往能够促使其“才能”迅速成长，从生根发芽到枝繁叶茂再到长出可供人采撷的累累硕果。
不过对于没有“才能”的庸才来说，再多的教导与刺激都只是白费苦心的无用功罢了，甚至还会起到揠苗助长的效果，毁坏掉他们本就平庸的根基。
而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地昭示出来了——新川惠，这个好运气拥有超凡能力“才能”的少女，在超凡能力的发掘上却并不具备更多的“才能”，也就是说她的“才能”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后就是揠苗助长了。
啊啊……
陈默眼神微动，心里默默替她感到有些惋惜，同时也觉得有些怜悯。
比完全没有才能之人更加可悲的，正是这样明明拥有着能够踏入光辉的机会，但却因为天赋有限而不得不止步于此的状况啊！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就结果论来说，她也是个“平庸之人”呢。
想是这样想，陈默还是决定安慰几句，毕竟像少女心这种轻盈又脆弱的东西，如果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也并不介意分出精力来好好呵护一下：“算了，你也不用感觉太有压力，突然跟你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肯定是让你觉得有些困扰了吧？没事的，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好言安慰的同时，陈默收回夹住香烟的右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烟头却突然像是擦过了什么高温物体的表面般，呲啦一声便燃了起来。
“……嗯？”
愕然转头，映入陈默视线的是新川惠略微喘息的表情，以及沿着她苍白脸颊缓慢流淌而下的汗珠。
“说什么意志、信念之类的话，我确实是不太明白，不过啊……”
喘匀一口气后，新川惠露出疲惫的笑容道：“只要让它燃起来，就行了吧？”
点燃了……
毫无疑问，确实是点燃了。
陈默低头看着正在明暗不定闪烁的暗红烟头，脑海内迅速回闪过了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有什么高温的东西从烟头上掠过……火焰吗？透明的火焰？
不对，不是火焰，那是比火焰更加接近高温与燃烧本质的东西……
说到底，高温与燃烧的本质，又究竟是什么呢？
是分子与分子间加速的运动？
是不断积聚并且提升的能量等级？
还是破坏宏观物质结构的微观力量？
不对……这些都不对，在这个拥有【超凡-进化】规则的世界里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规则啊！
生物在超凡进化之下诞生出来的——燃烧的规则！
也就是【超凡-燃烧】的规则！
看来自己刚才还是太草率了，搞错了一件事情……
新川惠，这个昨晚被自己像是在路上捡到一只小野猫一样，一时兴起捡回家的通缉犯少女，在她身上毫无疑问有着自己强烈需求的才能！
不是“庸人”，而是“天才”啊！
身为超凡者的才能，以及开发超能力的才能……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强运，才会随便一捡都能捡到如此恰逢其会的“野猫”？
“噗——”陈默忍不住低头失笑出声：“噗哈……噗哈哈哈……”
你与我，简直就是命运般的相遇啊，新川惠！
我出现在你人生穷途末路的死局当中，成为你踏入崭新生活的提携之人，帮你踏开一条毫无荆棘、遍地阳光的通天坦途。
而你……将会指引着我，不断深入了解这个世界【超凡-进化】的真相，直至最终彻底掌握超凡规则，实在是一桩两全其美、相互成就的双赢交易啊。
WIN-WIN呢……
“那……那个……”
看到陈默莫名发笑的样子，新川惠有些紧张地问道：“陈默……先生？我现在还需要继续做些什么其他事情吗？”
其实她本来是想问陈默到底在笑什么的，不过他突然毫无征兆就开始发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瘆人，所以问题涌到嘴边却变成了询问自己还需要做些什么其他事情吗。
“啊……不用了，而且你现在应该也感觉很累吧？”
陈默一边收起愉悦至极的笑容，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白色手帕巾，递给新川惠道：“擦擦汗吧，点燃一个烟头而已，对你的放火能力来说应该很轻松才对，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从陈默手中接过手帕，新川惠沉默几秒后接着说道：“不过有一点……之前几次放火的时候，火焰都是无意识自己燃起来的，当然源头肯定是我，不过我并没有想着要让它燃起来或者控制它燃烧程度大小之类的问题，所以完全没有体会到任何压力，很自然就燃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像是……呃、像是……”
“像是呼吸。”
陈默缓步走到客厅窗前，眼神眺望向天际延绵无边的云海：“也像是心跳、像是脉搏、像是吞咽、像是眨眼、像是血液流动、像是奔走站立……人类往往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一系列或是简单或是复杂的动作，因为这正是人类身为自然界生物的本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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